第7章 钥匙

    临近黄昏。

    顾安安一觉醒来,眼皮似千斤重,身体沉重得提不起力气,耳边有人轻声浅语地交谈,她索性保持原样躺着。

    听了几句对话原来是有两位警察上门做记录,席虹负责说尾随人的特征:

    “身高一米八,体重约80kg,穿着黑色卫衣和浅色牛仔裤,行动敏捷,年纪应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衣服上有明显的白色粉尘,可能是面粉或者墙灰,不排除对方是装修工、搬运工和面包师等职业。”

    他观察的真仔细,顾安安看向他,席虹穿着一件居家的纯色蓝毛衣,宽松的袖子卷起,手腕骨节白皙圆润,衬托得上面一根普通的红绳颜色鲜艳。

    听说他今年只不过十九岁,但班上的男生和他比起来像稚嫩的豆芽,青涩又脆弱,只他身上散发和年龄不符的稳重。

    “吵醒你了?见你身体不好,刚刚特意没叫你。”送走警察,席虹席地而坐,递给她水和消炎的胶囊。

    “没,我醒来你们正好在说话,”顾安安戒备地看着药不急着接。

    席虹解释:“你有点低烧,可能炎症引起,这药是我家里常备的消炎药。”

    他没有不耐烦,而且还妥帖地不提及隐私。

    引起炎症的原因顾安安有猜到,她只点点头,“我喝水就好了。”

    她不完全信任对方,水也是亲眼看见席虹从厨房饮水机现倒的,因此她对席虹有些歉意,捧着杯子观察席虹有没有不高兴。

    并不曾。

    她的歉意更深,主动找话题聊起墙上的壁画,“是《夜莺和玫瑰》的故事?”

    三面环墙写实的藤曼,大片如血的玫瑰盛开,黑色的人影被淹没其中。她对美术不了解,只觉这绘画风格类似抽象派,色彩绮丽具备装饰性。

    “是小王子。”

    顾安安:“……”

    好的,打扰了。

    从来没觉得《小王子》竟如此血腥。

    “我亲自设计的。”席虹又说道。

    顾安安:“……”

    怎么办,这审美夸还是不夸?不夸吧,感觉席虹介绍的时候他本人还有点自豪。

    “挺……挺有个性的。”简直硬着头皮挤出不违心的一句。

    “需要我送你一幅吗?缩小版。”

    “谢谢,我暂时不需要。”

    “你不用客气。”

    “我真不用。”顾安安快要翻脸了,她可不想家里有这样一幅画。

    看她当真,席虹扑哧一笑,鬼使神差地伸手揉她的头。气氛美好,动作很宠溺,只是揉的过程中假发不慎倾斜。

    然后不堪重负,啪唧掉地上。

    两人一时安静如鸡。

    足足经历十秒,顾安安心死,“你笑吧,我知道你想笑。”

    席虹手背抵到嘴边,才轻笑一声,顾安安的眼神立马凶狠地瞪着他。

    她不过客气客气,席虹居然还真有大笑的想法。

    “我不笑了,”对方正色,帮她捡起假发,理顺,贴心地为她戴好。

    他的手指冰凉,指尖接触到到顾安安的头发,冷得她一哆嗦。还好假发很快整理完,外面天快黑了,她偷跑出来的时间有点久。

    顾安安手扶着墙壁站直,先道谢一番,接着说出自己该回家。

    “我送你吧,万一跟踪你的人在其他出口等着。”席虹主动提道。

    哪好意思再三麻烦别人,何况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顾安安拿出手机,“没事,我叫个滴滴。”

    司机很快到楼下,顾安安穿好外套,“改天我请你吃饭。”

    席虹送她到门口,微笑着:“好啊。”

    “加个微信可以吗。”她认为这样方便联系。

    两人互加好友,席虹的微信头是一只手绘的黄小鸭,软乎乎的可爱,顾安安在备注那栏没有直接输入他的名字,而是起了一个“微笑鸭”的绰号。

    因为她发现席虹很爱笑,十分清澈温暖的人。

    对方含笑地目送她到楼梯拐角处,直至看不见她身影。

    礼节细致入微。

    顾安安想着,不知道是怎样的家庭氛围会培养出这样的好人。

    她坐在出租车里抬头望向席虹家的窗户,除了窗帘不同,和这栋楼其他住户无甚区别,极易被忽视。

    出租车汇入拐出居民楼之间弯曲的小道。

    月亮升起,城市的华灯斑斓。顾安安心中的好人,还站在刚刚目送她离开的玄关处,脸上依然挂着不变的笑意,标准的令人倍感亲切的笑容,不多一丝,不少一分,凝视久了,更像一张精心捏造的人皮道具。

    ……

    顾安安顺利回到老宅,家里灯火通明,她穿过游廊,一路的佣人们忙里忙外。

    进了客厅陈婶抓住她胳膊,问她吃晚饭没有。

    她身体发热,胃口不好,可又怕陈婶唠叨,干脆扯谎说吃了。回房里休息没过一会,陈婶端来一碗银耳汤放她书桌上:“知道你吃过晚饭,喝点汤再垫垫肚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接着说要拿空碗下楼。

    顾安安好笑地道:“家里又不缺碗。”

    最终还是一口气喝到底,把碗递给陈婶。

    等房间安静下来,顾安安故作轻快的笑容消失,她从口袋里摸出启丰留给她的钥匙,顶端小字刻着数字309。

    联想到今天被人跟踪正是拿到钥匙之后,难不成这钥匙不简单?顾安安知道启丰家巷子尽头有家小超市,平常只有老一辈的人上那购物,启丰带她去过两次,说那儿有卖他童年最爱吃的双色冰棍。

    她认识这把钥匙,是小超市开储物柜用。

    若是从前遇到今天的情况,顾安安只会当作巧合,毕竟生活又不是悬疑剧。但启丰的情况令她不得不深思。

    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启丰缺考,所有人都说启丰受不住流言而缺席。

    距离考试前一周,班级需要购买额外的语文练习卷,教语文的林老师把任务交给走读生,热心的启丰接下任务。

    第二天,年级里流传三班启丰晚上趁着送女同学回家的机会,偷·窥·女同学洗·澡。另一当事人孙元珠亲口承认此事。

    事件过去两天,风言风语传得夸张,班主任秦老师找启丰谈话。于是启丰再不曾来上过课,请长假理由身体不适。

    那天顾安安正和顾勿辛因一件极小的事大起争执,顾勿辛失手打碎茶几上摆放的花瓶,是老爷子最爱的古董之一,她被顾勿辛强行要求收拾残局,打电话向在住院的爷爷道歉。

    等她下午回校,启丰的座位上空荡荡,半张草纸不剩。

    与其说请病假休息,更像是彻彻底底的离开。

    流言最汹的那两天,顾安安每次想和启丰说话,对方都绕道避开。她原以为启丰可能出于羞愤,抹不开面子。

    她那时读不懂对方遥遥相望看着她的眼神,不是征求,不是尴尬,反而带着一种同情和怜悯。

    他在可怜顾安安。

    身为弱势的启丰,竟然是在可怜着她。

    ……

    购买试卷的那晚究竟发生什么?令一向爱惜名声的孙元珠舍得拿自己做流言。顾安安握紧了钥匙,不管前面等待着的是陷阱还是真相,她必然无畏前往。

    天一亮,顾安安收拾好下楼,假发本不想戴,一脚踏出房门时突然记起席虹的夸赞,她转身回去随手戴上。

    下楼,小芬怯生生地走上前道:“小姐,昨天你擅自出去顾老先生批评我们没有看住你。”

    顾安安斜眼看向其他佣人,这种话没人敢触霉头说给她听,倒怂恿新来的老实姑娘。

    她收起凌厉的目光,拍拍小芬的肩,“爷爷问起,你回她我伤口发炎出门看医生,他会理解的。”

    小芬哦了声,过了几秒,鼓起勇气地说:“那小姐路上注意安全。”

    顾安安觉得她有点可爱,摘下拇指上的扳指给她,她刚下楼前在化妆品的收纳盒里无意找到,去云南旅游时买的纪念品,小是小了点,却是真玉。

    “送你玩。”顾安安笑说,没看其他人什么反应,大步出门。

    老宅大门口,她环顾一圈,没看见一辆来接她的私车。

    昨晚上顾安安发短信约张离一块去,吩咐好叫车来,结果门口只有顾勿辛去公司的车子。

    老爷子禁止顾安安不经过允许擅自使唤家里的司机,所以即使老宅停车场里停满豪车,对顾安安来讲全是摆设。

    “你打算用这个带我?”顾安安盯着张离,皮笑肉不笑,手痒痒。

    张离哭丧着脸:“星期六大早上就为了你我放弃美美的懒觉,求您的屈臀将就一下我的后座行不行。”

    “少屁话,你的车呢你家的司机呢!”

    “姑奶奶,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家司机似的按人头分配,我家司机送我爸爸去机场了!”

    干嘛不叫出租车,骑个自行车简直费时费力,还是骚包的玫瑰红色,可再磨蹭一会老爷子将起床,顾安安不得不服从自行车的安排。

    她站上后座下面专门放脚的地方,手扶张离肩膀。

    张离吃力地蹬地,然而车纹丝不动。

    “那个……你是不是最近胖……”

    咔擦,顾安安捏响手关节。

    张离选择闭嘴,自行车轮头晃动几下,总算有惊无险的渐渐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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