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赫赫有名且很受欢迎，但我在见到他之前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他可能是浪得虚名。
——《云霄之上》
下午四点左右，一行人乘车离开泉山。
爬山是项体力活动，折腾了大半天，一群人都累了，大部分人都枕在椅背上睡着了，回程的大巴里比早上来时安静了不少。
这条公路上车辆稀少，风景也一成不变，举目尽是山坡、树木以及农田。美琪看了一会儿巴比基上的新闻，困意阵阵袭来，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她似乎察觉到大巴停了下来，前方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原以为这声音很快就会消失，结果并没有如她所愿。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利夏肩上。她瞬间清醒了过来，迅速直起身子，摸了摸嘴角，又拿起巴比基看了看。
还好，没流口水，头发也没乱。
利夏正注视着车外的动静，见她醒来，示意她看向窗外，“是警方在查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军队的人。”
美琪朝车外面站着的十几个身着制服的人看去，其中大部分是警察，还有几个是军人。大巴车门开着，司机正在车外和为首的警察交谈。
此时恪翎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他们午饭时遇见的泉山区区长艾时，他此时还穿着中午那套深蓝色的运动装。
恪翎下车拦住他，两人说了几句话，艾时就快步上了大巴车，来到利夏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利夏问他。
“是这样，”艾时将事情经过一点点道来，“泉山区的公安局收到线索，有犯罪分子在泉山进行违禁品的交易——就是禁止民用的反魔力粉。目前嫌犯的具体身份信息还不明确，只知道是非魔力种族的年轻男性，警方已经在泉山各路口开展盘查，泉山的监控系统也在对可疑人物进行搜索。”
“怎么还牵涉到军方的人？”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他们都是附近特战旅驻地里的军官，只说是接受上级指示开展军警联合排查，多的就不肯再说了。”
利夏点点头，又问，“这起案件很重大吗？不仅调了军队的人来，还劳动你亲自到现场了解情况。”
“没有没有，算不上特别重大……”艾时的表情有些尴尬，“但我个人确实比较关注。因为这起案件最早是上个月我儿子就读的学校报的警，说他们在学校里发现有孩子携带了违禁的魔力防御产品，希望警方能查出违禁产品的源头。我出于私心也就和泉山区警察局沟通得比较密切，一直在关注这起案件的进展。今天我刚好路过这里，就留下来了解一下情况。犯罪分子身上携带有反魔力粉，太危险了。如果情况需要的话可能还要和泉山景区联系，组织游客疏散。”
利夏的眼神闪了闪，仿佛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事，“艾时区长挺勤劳公事的，周末还在外面奔波，从你家到这边也挺远的吧。”
“哪里哪里，职责所在嘛。而且我就住在泉山区，工作上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到单位处理，不至于把时间浪费在路上。”艾时笑了笑。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军官就上了大巴车，身后还跟着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小型机器人。原本正在交谈的大巴司机和警察见此情景急忙停止了对话，三步并两步跑了上来，大巴前端一下变得有些拥挤。
“利夏洲长。”军官和警察向利夏敬礼。
利夏打量了一下为首的军人。一身军装笔直挺拔，肩章上的标识显示的是少校军衔，黑色短发干净利落，五官轮廓清晰，眉眼英气俊朗，蓝色眼眸透出来的目光锐利而深邃。从外表来看，这应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魔族人。
“这辆车就不必查了吧。”艾时转过身去面朝着少校，又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警察。
警察点了点头，转身准备下车，少校却站在原地没动。
“秉光少校？”警察小声叫他。
秉光置若罔闻，反而是向利夏走近了一步，面无表情地开口：“利夏洲长，我接到的命令是严查这个路口过往的所有车辆，请您配合。”
艾时和警察面面相觑。
后排的洛涵嘀咕了一句：“为什么现在魔族人都变成这样了……一个两个都是这种表情和语气，还都不通人情。”
“这就没有必要了吧，车上都是洲长办公区的职员……”艾时试图劝说这位固执的年轻军官。
秉光依然不为所动，“我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如果您有异议的话，请直接和我们旅长联系。”
艾时许久未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冷不防碰了钉子，面色很不好看，“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死脑筋呢！你们旅长会要求你连洲长的车也一并查了吗？”
“我们旅长也没有说如果遇到洲长的车就可以直接放行。”秉光毫不退让。
利夏一直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他们争执，将这两个人的一言一行全都收入眼底。见他们的交锋暂时告一段落，才笑着出言圆场，“好了，都不必争了，可以检查。”
艾时有些意外，似乎还有些慌了，“洲长，我只是觉得您不必浪费这个时间，您办公区里的人我们自然是放心的。”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利夏看了艾时一眼，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艾时住了嘴，悻悻站到一边，把通道让给秉光。
“感谢您的理解。”秉光公事公办地来了这么一句，随后指挥在空中悬停着的小机器人向前方移动。
警察见状也跟了上去，拿出基因验证器示意乘车人员接受检查。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验证通过”，检查很快就过半了，一切正常。起初还对秉光身前的小机器人感到好奇的职员见它只是缓缓地从通道上飞过，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很快也失去了兴趣。
利夏则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艾时。
从秉光和警察开始检查之时起，艾时的目光就一直跟着那台白色的小机器人，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检查逐渐进行到后半程，他不仅没有放松下来，脊背反倒绷得更紧了。
“滴——滴——发现目标！发现目标！”已经飞到大巴最后几排的小机器人突然叫了起来，眼睛也从黑色变成了红色。
车内众人纷纷向车的后端看去，利夏却没有立即回头，他看见机器人发出声音的那一瞬间，艾时目光一滞，身体也受到惊吓般抖了一下。
利夏若有所思地把目光从艾时身上收回来，随着众人一道看向机器人示警的地方。
那里坐着的是秘书一处的一名女职员，正一脸茫然地时而看看机器人，时而看看秉光。
秉光也不多话，侧身让原本跟在他后面进行验证的警员上前来。
“验证通过！”基因验证器显示她的身份无误。
秉光扫了机器人的显示屏一眼，“麻烦你把背包打开。”
职员乖乖照做，拉开背包拉链，把里面的物品一一取出。她抖落出背包里最后一件衣服时，从衣服口袋里掉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黑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职员更加惊讶了，“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有见过这个！这不是我的！”
秉光掏出手套戴上，拿起塑料袋观察了一下，之后又放在了机器人头顶的一个探测器上。显示屏上很快显示出“B级反魔力粉”的字样以及一连串复杂的编号。
谨慈作为秘书一处的处长坐不住了，起身走到职员附近，“你先别急，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人动过你的包？”
周围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就是，是不是那几个人趁你不注意把东西放进来的？”
“之前新闻不是报道过嘛，有些人就把违禁品藏在其他旅客的行李里……”
秉光没有说话，眼神倒也还算平和，像是认同这种观点。
职员盯着那袋反魔力粉发了会儿呆，突然一拍座椅叫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在双清泉拿巴比基拍照的时候把背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了，转头回来就看见背包掉在地上，旁边有个戴帽子的男人跟我道歉，说不小心把我的包撞掉了，我翻了翻包看见贵重物品都没少也就没在意。应该就是他！”
秉光再次拿起那袋B级反魔力粉看了看，又翻了翻职员的背包，低声和警察说了几句话，警察就将验证器递给他，自己走回到了前面。
“利夏洲长，”警察向利夏解释情况，“如果刚才那位女士与嫌犯并不相识，那么很可能是嫌犯为了保险起见，又或者是提前得知了我们的查车计划，并且知道我们的重点排查对象是非魔力种族的年轻男性，因此将反魔力粉放入了女性游客的背包中。反魔力粉的包装袋上没有定位装置，那位女士的包里也并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或是家庭住址，我们推断嫌犯现在很可能就在这条公路上远远跟着。一旦通过检查并找到机会，他们就会将反魔力粉重新取回。”
“那你们现在的计划呢？”
“秉光少校的意思是我们两人先下车，假装没有查获违禁品。之后他再瞬移回到车上，和您这边一同离开，中途再找地方停车，然后让刚才那位职员和他的背包暂时分开，引诱嫌犯前来取回反魔力粉。我们警方则换乘普通轿车跟在后面，查看是否有可疑车辆，同秉光少校会合抓捕嫌犯。您放心，我们会保证车上人员的安全。”
利夏思索间，秉光已经验证完了最后几名职员的身份，疾步走了回来。
“你们是专业的，就按照你们的方案来吧，”利夏说，“我们肯定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警察向利夏表示感谢后和秉光一起下了车，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的艾时也提出告辞，却被利夏拦住了，“艾时区长也留下来一起看看情况吧。”
艾时一个激灵，嘴唇动了动，扯出一个讪讪的笑来，“我的车还在外面停着呢，我自己开车跟上你们就行。”
“那就更方便了，”利夏敛了笑意，直盯着艾时，“刚才警方说他们会换乘普通轿车跟着，我看外面也没几辆车，不知道区长介不介意把自己的车先借给他们，我跟你正好谈谈工作上的事。”
与利夏的位置隔了一条过道的两个处长听出了端倪，和利夏交流了眼神之后双双站起来到后排坐着去了，把座位留给了艾时和之后会瞬移回来的秉光。
艾时不得不迈开有些僵硬的腿，挪到座位旁坐下，局促不安地直着腰坐了一会儿，才一点点把背部靠到椅背上。
秉光很快瞬间转移上了车。大巴缓缓启动，除了车上多了两个人之外，其余似乎与接受检查前没什么两样，乘车人的心思却完全不同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美琪已是睡意全无，她环顾四周，车内的职员经过刚才那一场意外都没有了继续小憩的打算，坐在车窗边的年轻军官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军用设备上的监控画面，时不时低声与通讯设备另一端的警察沟通，他旁边的艾时则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整个大巴内都弥漫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奇妙气氛。
“你刚刚说，你关注这个案件是因为这是上个月你儿子就读的学校报的警，说有孩子携带违禁的魔力防御产品，所以你一直和泉山区警察局保持联系，关注进展。”
利夏直视着前方，声音不大也不小，足够过道那头的艾时听见。
“对，听说是反魔力粉，和今天他们交易的是同一种。”艾时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确定？”
艾时稍微犹豫了一下，目光微微凝滞，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确定。”
美琪虽然很想转头去看他们两人的神情，但想想还是觉得他们谈正事自己探头探脑不太合适，反正她听力好，能把对话听清楚就已经能满足她的好奇心了。
她听见利夏轻笑了一声，“魔力防御产品是不允许带进校园的，如果是违禁的魔力防御产品出现在学校那问题就更严重，学校应当联系当地教育局并且报警，警局的记录同时也会反馈给神秘种族厅。上个月整个魔力洲只有一起违禁产品进入校园的事件，但不是在北边的泉山区，而是在最南端的清河区。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明明住在泉山区，却要把儿子送到跨越了整个洲，教育资源还和泉山区差不多的清河区上学吧？这起案件的整个侦查过程也全部由清河区警察局完成，你跟我说你一直在和泉山区警察局保持联系？”
“我……”艾时一怔，回过神来试图解释，“可能……可能是泉山区警察局的记录有问题，没传到神秘种族厅吧。”
“那你慌什么？从你身边那位少校查车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
被点到名的秉光抬眼看了看旁边的情形，又面不改色地继续低头看显示屏。
“你如果坚持是泉山区警察局没把记录传给神秘种族厅也行，我这边一个电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好还你清白，如何？”
艾时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利夏微微侧头，目光落到了艾时脚下。
崭新的深蓝色运动长裤下，是一双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
他自艾时上车以来就隐隐察觉到的某种违和感更加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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