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生(二)

    第8章重生(二)

    不顾身上还带着伤,如相便要挣扎从佛霖泉中出来。

    衍善本可以强行制止,但思来想去,还是放他出去,只是看着他瘦弱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脊背,衍善闭上眼睛,道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他深深摇头叹息:“孽障啊孽障。”

    如相稍作休整,便用最快的速度重回定州,将从大昭寺佛堂供奉的闵柔的骨灰取出,将其和闵罗的埋尸处藏在一起,立碑建坟。

    那个昔日的茅草屋的所在之地,如今立着三座孤坟。

    闵罗,闵柔,还有那对老夫妇。

    如相跪在墓前一言不发,不眠不休,为他们吟诵往生咒三天三夜。

    那三天里,也连续下了整整三日的大雨,大雨过后,天气渐冷,已经进入了秋天。

    百木凋零,落叶满地。

    如相为他们上了最后一炷香后,回到大昭寺。

    神墓一事在修真界越炒越热,但奇怪的是,杜恒丞和其他人并没有前往大昭寺逼问如相什么,或许有,可能也被衍善法照他们拦下,如相是不知道的。

    他回到大昭寺之后,向戒律院的长老自请戒鞭一百鞭。自称犯了杀戒。

    受刑之后,如相便向衍善,法照告别,要在清心崖下反省自身,思过改正。

    清心崖是大昭寺后山一处陡峭的山崖,四季孤寒,崖下有一处寒潭,寒潭中间立着一个石柱。是历来犯了大错的佛修反省思过之地,所谓反省,便是在石柱上打坐,清心崖下灵力会被压制,要用肉身的力量抵抗崖下寒潭带来的极度冰冷,所以也极为痛苦。

    在如相前往清心崖的前一晚,衍善亲自来到小青峰,送上一只青瓷小瓶,瓶中盛着一枚药丸,鸽卵大小,透着一股药香。

    整整承受了一百戒鞭,如相面色苍白如纸,半点血色也无。

    衍善皱眉:“看你的脸色,要死不活的,还不快服下这枚宁心丹,你在清心崖下也能多反省些日子。”

    如相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不能拂了师祖的好意,还是乖乖点头,他从衍善手中拿起宁心丹,在吃下去的前一刻,在鼻间一嗅,他忽然问道:“师祖,这宁心丹我以前是不是也吃过。”

    衍善面不改色,淡淡道:“没错,你曾经受过一次伤,那一次伤的很重,我就是用宁心丹把你治好的。宁心丹这药好得很,吃了有病治病没病防身,你师父想吃都没有呢。”

    如相轻轻一笑——好难得的笑意,在他受了一百戒鞭,不,是他从佛霖泉苏醒过后,这是第一次展开笑颜。

    “多谢师祖。”

    看着如相服下宁心丹之后,衍善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摆手道:“这一次我要睡上个几天几夜,谁也不要来烦我。”

    如相在其身后恭恭敬敬弯腰鞠躬,饱含真心又高声说道:“多谢师祖。”

    如相在清心崖下一住,便是整整五年。

    他本想在清明时节,出崖奔往定州为那三座孤坟打扫清理,供奉香烛,并且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每每如相心有所感,略有所思,便会在陡峭的崖壁上镌刻心经。

    可是清心崖下,或许是太过平静,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如相有时候仰着头看着四遭石壁上满满的经文,会一阵恍惚,这是为何所刻,又是何人所刻。

    但心经还是一篇又一篇地刻了上去,整整五年的日日夜夜,寒潭四遭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尽是字字句句的经文。就算内心恍惚,脑海一片空白,但潜意思里如相还是觉得每刻下一个字,心中满满涨涨的内疚之情便能减轻一分,只有他自己放过自己,他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只是五年中,如相没有踏出清心崖一步,更别提清明前往定州扫墓了。

    三座孤坟日渐荒废,冷清凄切。

    有关定州,有关闵罗闵柔的回忆如同隔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记不真切。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低头看着倒映在寒潭上的一轮圆月,会想起过往的事,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又好像没有。

    梦中出现最多的,只有定心丸的苦涩味道。

    这样的味道好似渗透进如相的灵魂躯壳,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颓然枯败的末日之景。他闭着眼,用久久的时间在寒潭中间的石柱上打坐,四面的寒潭潭水深邃清澈,平滑如镜。

    清晰地倒映出闭目沉思的如相,两颊瘦削得有了凹陷的痕迹,半边面上有一层形同蛛网,繁密缠枝的血痕一瞬而过,没入体内。

    五年后,如相走出清心崖。

    与此同时,离上河府大昭寺有千里之遥的一个小镇村落上,一张极其简陋的木床上,一个孩童睁开了眼睛。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深深的夜,屋顶破了个大洞,透过这个洞口,闵罗看见圆月高悬,月明星稀,是极好的夜色,预兆着明日也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孩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的肺也咳出来,他全身都剧烈的疼痛,仿佛是有一团火在他周身烧灼。  但疼痛是好事,越疼越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一阵咳嗽过后,孩子的胸口不停起伏,喉间的声响像是破败不堪的风箱。

    但他捂着脸,无声地笑了。

    他对着月光举起手,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他无声道:“我回来了。”

    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这五年里,襄平府杜恒丞和蓬商府云知时两家联合得越发紧密,也越发鼎盛,家族蒸蒸日上,广纳门客家仆,以供驱使。

    有谄媚好事者献上称号——称呼二人为文武双尊。

    二人欣然接受,并广为流传。

    云知时自持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堪称钜学鸿生,又因为喜爱绿竹,爱竹之刚毅坚贞,蓬商府云家府邸碧羽山庄也栽种了无数妙竹,修真界便把其称作鸿竹尊者。

    而五年的时间里,杜恒丞脾性愈发内敛,为人处世慎小谨微,他又惯穿一身玄衣,身配一把宝刀名唤露野。

    其雅号便为玄野尊者。

    二人的威名响彻整个修真界,风头无限。

    而神墓的下落,经过五年的发酵,还是趋之若鹜,没有半点平息,传言愈发夸张。甚至还有一首童谣广为传唱,在随处一个街上找个稚童都能给你牙牙学语唱出来:

    “木难寻,花难寻,子规啼血也难觅。云也惆,雾也惆,佛祖摔个大跟头。”

    木即墓,子归则是指杜鹃鸟,也就是指杜家。

    云不用说,自然是跟着杜恒丞的云知时。

    至于佛祖摔个大跟头,则是在暗指上河府大昭寺。

    虽然衍善法照暗中为如相摆平一切,但毕竟最后一个见过闵柔的是大昭寺的和尚如相,不少人都认为想要真的知道神墓的下落,必须要找到如相。

    但时间是抹平一切的良药,如相在清心崖思过五年,他也就因此避过了最大的风头。

    各方势力暗中针对他的窥探少了很多,其余的小虾米也不足为惧。

    修真界表面平静,犹如风雨欲来。

    对于整个大昭寺来说,如相能出清心崖是个不大不小的喜事。

    一出清心崖,如相在小青峰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孤寒冷意。整理妥帖过后,便先去往方丈衍善的请安施礼。

    衍善深居简出,居于离小青峰有些距离的伏魔堂中。

    伏魔堂檀香缭绕,如堕云中。

    一尊金佛高立堂中。

    金佛手若拈花,神色悲悯,似笑非笑。

    金佛下,摆着一个棋盘,一壶香茗。

    棋盘两边各坐着一个身着金红色袈裟的僧人,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僧人身后还有两个年约八|九岁的小沙弥低眉垂首站立随侍。

    两个僧人,手执黑子的年长许多,长眉苍白,面有富态,两耳肥厚低垂。

    手执白子的僧人则是看似年约四十出头,面容清正,堪称俊朗,只是两眉之间有一道深深的折痕,像是时常皱眉的关系,使其多了一分刚正不阿,宁折不屈的气质。

    此人正是如相的师尊——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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