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佶自登基后之后,倒也是大刀破斧的做了不少事情。
先是将被贬出京的保守派代表韩忠彦召回了汴京,又整顿贬斥了一些改革派,进而平衡了两派势力,又听了韩忠彦的建议:广仁恩、开言路、去疑似、息用兵。
赵佶公开在朝堂上表示,能提出好的建议,或是指出皇帝的过失之人皆可得到赏赐。
之后便有大臣提出:“古书有云,‘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官家既有自修之心,还请将园中的仙鸟灵鹊都悉数放飞,莫要再饲养这些鸣而不做的玩物。”
要知道赵佶最沉迷于绘制花鸟,要他放了那些仙鸟灵鹊,便如同割他的肉一般。
可赵佶也清楚自己现在在朝堂上根基不稳,需要尽量争取到群臣的支持。
所以赵佶只能心中安慰自己,不就是几只鸟么,没有鸟我养花就是了。
于是挥了挥手,百鸟齐飞,从此赵佶的花园中再见不得一只鸟雀。
再来就是赵佶前几日在宫中闲逛,偶然看到一间府库,便问身边的宦者那间府库是作何用途。
宦者恭敬答道:“禀官家,那间府库是用来存放各国上贡的毒药与毒物的。”
宋代的皇帝赐死大臣多爱用毒药,故宫中有专门收放这些剧毒的毒药库。
赵佶听宦者如此说,顿敛了眉头道:“拆了拆了。如今海晏河清,哪里用得这些个东西。”
宦者听赵佶如此说先是面有难色,可终究是不敢忤逆皇帝的意思,于是问道:“官家,可这府库若是拆了,里面存放的毒物该如何处置?”
赵佶原想着命人去荒山野岭挖个大洞来,把这些毒物尽数埋了便是,可转念一想又道:“那些个蛇蝎活物一类的尽数都焚烧了,至于其他散剂丸药,尽数送去睦王府,吾另有安排。”
赵佶没想到的是他无意中拆了毒药库,竟让他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赞誉,都说他是个仁君。
细算来,赵佶登基至今也已过了三月。
这日赵佶召赵偲入宫,说有要事相商。
赵偲暗忖必是前几日宫中无故走火之事已查明,于是赶忙入宫。
赵佶这时正在文德殿与知枢密院事曾布商议事务,见赵偲来了便唤赵偲到身侧来坐。
赵偲见曾布在,哪里敢到赵佶身边坐,只是站在曾布身旁道:“九哥召我前来,可是前几日那事已经查清了?”
赵佶看赵偲不愿与他坐在一处,登时心中有些不悦。
但他也知赵偲素来谨慎小心,恐是碍着曾布的面不敢越矩。
于是赵佶便也忍住没有发作他那小孩脾气,只是神色如常道:“查清了,是个十五六岁的女私身放的火。”
私身指的是皇宫中人手不够时,临时从宫外雇佣来的侍女,有点类似于现代的临时工。
“十五六岁的女私身?她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赵偲敛眉问道。
赵佶冷笑道:“圣瑞宫里的私身,自于其他宫里的不同。”
圣瑞宫乃是朱太妃的住处。赵佶如此说,显然意有所指。
赵偲听罢赵佶一番话来,心中已是明晰事态,却是缄默了,不再发声。
赵佶久久未闻赵偲发声,便抬眸看了赵偲一眼道:“怎得不说话了?”
赵偲笑道:“事情既已查明,如今九哥在,曾大人亦在,哪里轮得到我来说长道短?”
赵佶听罢白了赵偲一眼,转头问曾布道:“曾大人,你觉得这事情该如何处置,追查下去是否妥当?”
曾布从方才便一直在观察赵偲的言行反应,只见得赵偲从头至尾皆是神色恬然、不轻举止。
心中暗道:这越王,恐非是表面那般菩萨心肠。
面上却是恭敬对着赵佶作了一揖道:“以微臣愚见,此事不宜深究。一则,纵是对那私身屈打成招,那朱太妃仍不是能轻易动摇之人;二则,官家初登大宝,若此时非要将这事查得水落石出,朝堂上朱太妃的党羽必人人自危。不若便将走火一事安在那女私身一人身上,先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赵佶听了曾布的主意 ,心中觉得有理。
再看一眼赵偲,也见赵偲对着自己点头眨眼,想是同意曾布的主意。
于是赵佶大笔一挥,判那女私身处以极刑,其他人不再追究责任。
之后赵佶又与曾布讨论了些琐事后方才让曾布先行退下。
待曾布退出了文德殿,赵佶又示意让赵偲到身边来坐。
赵偲却摆手道:“不可如此。如今你是君,我是臣。这龙椅断无二人同坐之理。”
赵佶听赵偲如此说,顿时敛眉道:“什么话?我能坐上这龙椅,还不知道担了你多大的恩。先时说好了有福同享,怎得如今放我一人坐在这位置上?若是如此,我也不要这劳什子龙椅!”
赵佶说着便起身作势要踢踹龙椅。
赵偲见赵佶痴病又要发作,忙上前拉住赵佶道:“是我失言,九哥你莫要着急,莫要着急!”
赵佶听赵偲认了错方才安静了一回道:“那你坐是不坐?”
赵偲不答,只是拉着赵佶行至殿中一张软塌前坐下后才道:“若要同坐,坐这里岂不好?作甚去坐那闪得人发眩的龙椅。”
赵佶其实也知赵偲顾忌的不无道理,但是自他登基后,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似从前。
以前那些个看他不起的,或是明着笑脸儿,背地里磕碜他的。如今见了他连头都不敢抬起。
更不必说自己身边那些个侍候、姬妾,简直是妥帖得令人生腻。
赵佶看着这些怀里不知道揣着几张脸谱的主儿,心中想的是赵偲定与其他人不同。
岂料赵偲也不愿与自己同坐了。
赵佶忍不住长叹一声,心中暗道:罢了、罢了,我也知你谨慎,便也莫要让你为难了。
随后赵佶只当是听进了赵偲的话,又故作往日嬉笑痴傻,用手勾着赵偲的脖子道:“罢罢,想你这般榆木脑袋,料也是不会知道那椅子的好处,我索性一人独享。”
赵偲并未察觉到赵佶的心思,只是见赵佶面色转暖便自以为无事。
于是也就跳过那龙椅的话题,转而说起其他事来:“此次走火既是和圣瑞宫逃不了干系,想那朱太妃还有痴妄。不过朱太妃毕竟是在宫中,搅不起什么大浪花子。不过十三哥那里,还需要安排几个牢靠的盯着。”
赵佶笑道:“你不必担心,他们那群人之中,只章惇是个难对付的。如今章惇疲于为九哥修陵,哪里有空。再说那朱太妃,若不是章惇不搭理她,她何至于狗急跳墙,竟派个私身来焚烧宫室。”
赵偲听赵佶如此说,心中微愕道:没想到这赵佶,不过才登基三个月,就有如此大的长进。
面上则是点头含笑道:“说的很是,他们之中,只需盯着章惇和十三哥即可,其他人不过喽啰。”
赵偲说罢,却见赵佶敛眉挥手道:“不谈这些个了,我今日唤你来,是另有事情。”
赵偲不解道:“另有事?可是要问我,你遣人送来的那些毒药如何处置?”
赵佶闻言先是呆愣一晌,而后双手一合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十四啊!我和你说,我可是要当仁君之人!断然是不会用这些个毒药害人的!”
赵偲白了赵佶一眼道:“既是如此你将那些毒药烧了便是,送到我这里来作甚?我“回春堂”又不需要这些个断肠草、绝情丹。”
赵佶皱眉道:“我寻思着这些东西也算得是太宗皇帝传下来的,若是全烧了倒也可惜。再说你医术高超,指不定毒药在你手中也能化害为宝,你道是也不是?”
赵偲心想:就你送来的那些,吃下去就是肠穿肚烂,还化害为宝呢。
嘴上则是问赵佶道:“既不是为了那些毒药,今日唤我来,所为何事?”
赵佶见赵偲好一副严肃模样,真真是无趣。
于是拿乔道:“诶诶!都道偲郎性气朗,先前一副热心肠。俯作揖、赤面庞,央吾与他赐娇娘。岂料如今冷如霜,将人好意皆作荒。伤吾心、断吾肠,娇娘远去背斜阳。”
赵偲听道“娇娘远去”时,心中一抽。
忙对赵佶告饶道:“十一哥,是我千万个不是!您日理万机、政事繁忙,还得惦记着十四的婚事,是我不识好歹,该死该死!”
赵佶见赵偲低头告饶,却只是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无甚情绪道:“谁惦记你的婚事了?”
赵偲看赵佶那面色不对,顿时心中一凉,直是愁在眉间上,竟也不猜赵佶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赵佶见赵偲这个面色,也不敢继续演戏了,忙对赵偲道:“诶诶,我不过玩笑一回!你怎得成个皱皮老木头了?”
赵偲心中道:我真是不敢和你这个皇帝开玩笑了。
面上却是疏了眉头,强装一回笑道:“谁老木头了?我也不过装着吓你一回罢了!”
赵佶却是不信。
他故意凑近了赵偲的面前端倪一回,而后道:“以前从不见你为什么着急过,没想到那李小娘子有如此神通。”
赵偲听赵佶如此说,却是忽然没了先前被赵佶调侃时的羞赧,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好。
赵佶却将赵偲的无语当成了羞赧,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今日唤你来,便是要与你商量一回,现下九哥刚去,陵墓也未曾修好,非是与你赐婚的好时候。”
赵偲自是清楚规矩,如今赵煦灵柩未归皇陵,“他”这个做弟弟的,如何能娶妻。
于是赵偲对赵佶点点头道:“我怎会不知宫中规矩,再说九哥灵柩还未安置妥帖,我哪里来的心情成亲。”
说到赵煦,赵佶和赵偲面上哀色又起,想赵煦先前待他二人皆是不薄。
赵佶此时也有些疲惫了,便询问赵偲是否要再宫中一同用餐。
赵偲应下后,两人一同用过餐饭,随后赵偲方才出宫回府。
至夜深。
赵偲却是阖眼难眠。
一会儿思忖着以后与赵佶说话时要如同与赵煦说话一般,仔细些、谨慎些,但又恐赵佶察觉之后要犯痴病。
一会儿又在想赵佶如今口口声声要当仁君,是否他已经不似历史上那个赵佶一般了?
可若是历史改变了,想是自己也应该消失了才对......
所以赵佶还是会变坏么?
于是赵偲愈是想,一颗心愈是乱糟糟一片。
反手一砸,直砸在了清照的梅花簪上。
原自赵偲发现自己喜欢上清照之后,每日入睡前,皆要将这梅花簪放在枕边方才好睡。
“想来这簪子,还没还给她呢。”赵偲喃喃自语。
不过想到清照上回在药房里那样......那样对自己,自己拿了她一支簪子还算是便宜她了呢!
赵偲这个时候可不会考虑什么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也不会想起自己后面礼尚往来也把清照“药柜咚”了的事情。
只念着佳人口中涎香,那里管得自己恶模样。
嗅得她一团兰麝芬芳,逗得她袅枝啼动声响。
想起清照那时模样,赵偲愈是不好,可这不好,又与方才不同。
只让人心痒痒。
哎!睡不着如翻掌。
思娇羞花解语,念温柔玉有香。
免不得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捣枕捶床。
怨你不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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