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偲想着清照今日会来,昨日早早便睡下,今日起来又是嘱着府中侍女将王府里外打扫清洁一番,又是自己上街去购买各色的瓜果点心。
待赵偲打点好诸事后便在王府后门静候清照的到来。
说来好笑,府中的侍女见赵偲此番如此认真严肃,还以为是要来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毕竟就是端王上门时也不见自家王爷有提前打扫王府之举。
于是侍女们不敢怠慢,卯足劲儿将王府内外洒扫擦拭一番,尤是那王府大门,匾额都擦等锃亮。岂料自家王爷的贵客是从后门而来,真真是恼杀人也。
赵偲自然也希望由前门接清照入府的。
可现在正逢赵煦丧期,且她与清照也还未问媒定亲的,从正门而入实在显眼。
只怕到时候污了清照的名声,所以只得是先委屈清照一回。
说到这,赵偲已在王府后门踱步了十来圈,不由焦虑道:“这都日上三竿,怎得还不来?莫不是被她爹爹给拘着了?”
我知她是颗华光美彩皓镧,恨不得爹娘掌中奇擎观。
莫不是儿时那一盼,她也未必把我往心窝儿里揽。
如今两心相悦,这父母之命又似隔座大山。
罢罢!待眼前事了,我必要自晓莺啼破与她厮守到晚。
于是赵偲一回焦、两回叹,终是听得那车轮声近。
抬首一看,只见三五正驾着驴车往这边赶。
赵偲这一颗心哟,总算是从嗓子眼儿回到心坎。
随后盈盈先从车厢中出来,搀扶着清照下车。
待到清照站稳了身子,方才微抬粉颈望了一回赵偲,心中暗道:前次你无礼,我也失了清净。虽然是眼角传情,咱两个口不言心自省。
也不知这两个可恼人的干站着对望了多久。
直到盈盈实在受不住这黏腻气氛,轻咳了几声,赵偲方才反应过来,笑唤清照入府。
踏入睦王府,行一步懒观。
这不似个亲王下榻的金屋,倒似个渊明住过的孤馆。
无甚雕栏玉砌,更无甚朱槿花残。
呀呀!这府主人,必是个木头脑瓜子的大闷蛋。
赵偲将清照由后门一路向厅堂里引,一路上颇感羞赧。
她倒也想像赵佶那般,指着棵树、指着块石头都能讲出个所以然。
可无奈她府中现下当真没甚雅致景观,这府就是赵煦当年精装过一番以后她拎包入住的,那当真是比二十一世纪的买房一族还高端。
既不用看图纸也不用包快餐,做个甩手掌柜自有人替她照管。
于是偷懒一时爽,女友来了就火葬场。
赵偲此时本与清照说着她近日来的琐事,忽然眼睛一瞥便看到左前方的红柱上脱了好大一块漆。赵偲忙往那柱前一站,企图用身子遮住那个瑕疵之处。
可清照其实早就看到。她本也无甚在意这些个细枝末节的,岂料赵偲这么一番欲盖弥彰的,倒直是把自己给逗乐了。
赵偲见清照掩唇轻笑,愈发的不好意思起来。
暗叹怪不得维莠隔三差五的便要问自己是不是考虑重新装修漆刷一下王府。
只是赵偲不喜欢大兴土木,也不喜欢那些彩漆的味道,平时更似瞎了眼一般,对这些廊道里的红柱,庭堂里的朽木都视而不见,每日就知道往药圃里头钻。
怪不得赵佶上次来那么嫌弃呢。
赵偲现在终于知道她这王府是多么拿不出手了。
清照见赵偲一脸懊恼的傻模样,都不是心中觉得好笑了,直接便笑了出来,而后道:“你遮个什么,不过是块脱漆罢了,我家里好些地方都似这般,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得会在意这些个?”
赵偲见清照眼中还有方才灿笑后留下来的点点泪花子,口中轻吐之语又是字字嗔娇。
心中不由道:我拿你当这里的女主人啊。
不过这一番脑补,直让赵偲耳臊。
心中又道:该死该死,都还没和清照求婚呢!怎么就女主人了?不过先前好像......
清照自然不知道赵偲脑补的那堆花花绿绿的剧情,只是见赵偲忽地呆得都要和那红柱融为一体了,于是悄悄的伸手扯了扯赵偲的衣袖道:“呐,你今天唤我来便是来看你府中的柱子的?”
赵偲顿时神魂归体,忙道:“当然不是!我是让你来......”
便行过长长廊道,穿过无鱼池沼。
这偌大的睦王府,竟无一处是宝。
再抬首望那水榭洲岛、亭台楼高,
连匾上都是些俗气人起的破名道。
如此怎配得这才女仙蒿?
待咱灵光一闪,才想起这府中还有一处值得说道。
于是赵偲将清照引到她自己种出来的“蓬莱仙岛”。
清照方笑道:“原来这府中,还藏着桃源一角。”
恰现下药圃中许多果树已开花,正是缤纷时候。
清照细视一回,发现这树的种类虽杂,但多是些果树,于是笑道:“古有‘杏林高手’,今有‘杏林果王’!”
清照话语刚落,倒轮不到赵偲来个反应,一直跟在后面的盈盈与三五已经是暗笑起来。
赵偲心里知道清照有意调侃,却免不得也被逗乐一回道:“果树不好么?这样还省了买瓜果的银钱!”
清照见赵偲如此说,便点了点头道:“很是、很是。待要再种些青菜,养些鹅苗,你王爷大人还不得再上一回汴京小报?”
赵偲原先听清照好似正理儿一道道,谁知最后是个藏了糖儿的闷刀。
让人猛地便想起那次头条,好生羞恼!
于是告饶:“李小娘子,您莫要嘲笑,待果儿熟了,我第一个与你献宝。”
清照见赵偲吃瘪,心中暗笑,面上还要一本正经道:“如此甚好。”
之后几人说说笑笑,没引来这园中蝴蝶闹,倒是引来两只天上青鸟。
“什么事这么好笑?也来与我两个说道说道。”
只见李洵与维莠,同抬着个小食案子往园中来。
三五和盈盈见状忙上去帮忙。
三五问:“要将食案子摆在哪里好。”
李洵回道:“这边儿景致不好,摆到江梅树下去罢。”
清照听到这园中有江梅,直是跟着李洵几个去了,赵偲则是笑跟在清照后头。
随后李洵、维莠将食案与果子美酒一类摆放妥帖,又唤清照、赵偲、盈盈、三五来坐。
清照见这园中江梅开得甚好,心中欢喜,又见那江梅旁架着个秋千,于是笑道:“不想此处亦有秋千。”
李洵本正提壶往杯盏中斟酒,听清照一言便放下壶来笑回道:“李小娘子家中也有秋千么?”
清照笑道:“我家庭中有一株我亲手种下的江梅,爹爹怕我在闺中烦闷,故而在江梅下为我架了个秋千。”
李洵闻清照如此说,心中一个埋藏已久的疑惑顿解,故而瞄了一眼赵偲,又拿起杯盏来递与清照道:“我们府里这秋千架了许久了,我与阿莠来府中时就有,只是从不见我们王爷蹴秋千呢。”
清照先是伸出双手接过李洵递过来的杯盏,随后侧目望了赵偲一眼。
只见赵偲拿着杯盏正在抿酒观梅,故作听不见李洵、清照的对话一般。
但清照可是把赵偲耳根那点红晕看了个清楚,不过她也不戳穿赵偲,只是拿着杯盏轻笑。
维莠本坐在李洵边上,一边摆放果子,一边听诸人打趣说笑,听到此处亦是顽皮心起,遂唤三五道:“三五哥儿,我看着园中一个秋千是不顶事了,你需寻个时间来,再架一个才是。”
三五原自闷头吃着果子,忽闻得维莠一唤,直给噎住。
盈盈坐在清照身边见三五捶胸顿足的,赶忙递过酒水去让他赶紧把一嘴吃的吞了。
三五饮下酒后又顺了顺气儿才回道:“为何要再架?郎君又从不使的。”
维莠先将手中摆弄好果子放到案上,而后笑回道:“我看郎君之后必要使的,再说你看着园中蝶儿双飞,便是秋千也该成对。”
三五听出维莠这话中有门道,可偏生他又不解其意,只得望向赵偲求助。
赵偲此时恨不得做个透明人,好过被李洵、维莠这般打趣的。
转头偷瞄一眼清照,又见清照正一脸含笑的望着自己。
于是赵偲将手中杯盏往案上一放道:“阿莠让你架秋千,你就寻个时候架了便是,作甚看我来?”
三五可是没看出来他家郎君现在臊得只想一头扎进酒杯里溺死才好,只傻里傻气道:“可这秋千本就是郎君要我架的呀?”
三五一番话可以说是把赵偲公开处刑,李洵与维莠这时已是相对着掩唇偷笑不已。
赵偲羞恼的哟,真是想一棍子把三五打晕了才好。
正在赵偲与三五大眼瞪小眼之时,清照却悄悄地伸出手去按在赵偲的手上。
赵偲感到手背上一阵温热,于是侧目眄睐一番。
只见身边人儿花如双脸柳如腰,水眸含情款款笑。
纵她有十分的恼、八分的臊,被这心上人一安抚呀!
也是百病全消。
之后清照执壶为三五斟上一杯道:“左右这么大一个地方,便是添上个秋千又妨什么?再说我日后说不定经常府里叨扰,三五哥儿便算是为了我,再架个秋千罢。”
三五见自家郎君的心头肉给自己斟酒,忙俯身双手捧盏。
闻得清照一番话后,三五方拨云见日,心中道:原来如此。郎君啊郎君,不想你那时心中便有意思,还瞒得我三五都不知。想来这秋千架应用的是梧桐木,才引来这鸾凰,惹得那相思。
一段小插曲后,众人把盏闲聊,气氛好不融洽。
赵偲怕清照这个小酒鬼饮多了,故一壶酒饮尽了便不唤李洵再添。
清照哪里会注意不到赵偲这点小动作,心中暗嗔赵偲小气,又寻思左右坐着也没酒喝了,不若起来走走。
于是清照起身在药圃里瞎转悠一圈,恰好看到前边丛中有一朵黄色小花正开的绚烂,便缓步走至黄色小花旁蹲了下来,又用指尖戳了戳花瓣,只觉得这花小小一朵,甚是可爱。
清照此时其实已有些神识混沌,故她戳完花瓣后,竟扯下一瓣来放入口中,嚼了几口后只觉得这花甚是难吃的,怎得微甜中还带着苦味,不过细细咀嚼过后,清照又觉得这滋味似曾相识,好似......好似再哪里尝过?
清照这边还来不及细思,便被赵偲一把拉了起来。
赵偲方才已将李洵几个支走去做其他事情了,故现下拉了清照的手便松不开,又见清照迷迷糊糊的模样,便笑问道:“在这做什么呢。”
清照眯了眯眼,笑指着丛里的那朵小黄花道:“吃花。”
赵偲闻言却是一惊,忙俯下身来细视那朵花,随后起身皱眉道:“我这园里都是些药材,你怎得能乱吃呢?”
清照捏了捏赵偲的手道:“怎得?这个不能吃么?”
赵偲先仔仔细细的左右端倪了清照一番,才回道:“这是萱草。”
萱草,性平、味甘、微苦,归肝、脾、肾经;有清热利尿,解毒消肿,止血除烦等功效,古人认为食萱草可使人忘忧,故萱草又名忘忧草。
“萱草?这个我懂!焉得萱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赵偲见清照还有闲情背诗,还嬉皮笑脸的,气得她捏了捏清照的脸道:“你还笑!这萱草虽是一味药,但是不能生食,吃了可能会中毒的。走,快随我去药房。”
赵偲说罢急忙将清照拉带至睦王府药房。
入药房后,赵偲将清照安置在椅上,又对清照道:“乖乖在这坐着,我去泡一剂解毒散与你。”
清照先是乖乖的点头,待赵偲反身去翻药柜时,清照盯着赵偲的背影,脑中不由得忆起一些画面来。
上回你恁的般胡来,撩拨得人意马心猿、劳神心害。
则看你这纤腰纤背,怎扮得那蠢郎愚郎?
这锦肠绣肠,怎怀得那千绪千想?
你要咱这诚心痴心,赠与你一世一双。
咱却怕娇羞害,误姻缘;怯言辞,难再讲。
哎!这期间可不枉折了你一瓣清香!
赵偲本兀自翻拉药柜的抽屉。
待她寻到解毒的药散转过身时,清照忽的便扑了过来,直把她按在药柜上。
赵偲被清照一番偷袭,便呆怔在药柜前。
却见清照用双手圈拉下赵偲的脖颈道:“阿偲......我要吃药......”
随后还不待赵偲有所反应。
清照唇舌早已抵入赵偲口中,把她这味“药”吃了个干净。
便为你出画阁,向药房,学窃玉,试偷香,忘忧草。
忘忧草应在你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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