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法号“忘化”(下)

小说:武林 作者:紫薇
    原来是戴金硕重伤未愈,并在左眼被取下后血流不已,更是使真气流失殆尽,身子已然发冷无法再支撑住了。只见戴金硕微微撑开右眼,对着黄尚语望一眼,眼神清澈,神智倒也清醒了起来,这下黄尚语更是心乱如麻了,这分明是回光返照,看来这下戴金硕是没有活头了。

    一生行走江湖与戴金硕共度患难是最深的就是这几天了。这数日以来固然是吃尽了苦头,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黄尚语生性坚强,对武林这种生涯早就有所觉悟,父亲黄天奇死去后,纵使心如刀割,几次都想大哭一场,但是都强忍了下来。此刻,黄尚语的眼泪却不由自主地一滴一滴的掉落下来,溅在戴金硕污秽的脸上,黄尚语伸手轻轻为戴金硕抹去溅在他脸上的泪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戴金硕嘴唇一动,但还是无力开口,眼中却露出温柔关切之情,黄尚语哑着声轻声道:“对不起......”

    戴金硕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想在死之前好好注视她最后一眼。这一幕使得黄尚语更是心碎,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碎散在地,犹如白色花瓣上淋淋滑落的雨珠。

    不知何时,鹏展再度落下地面,手里握着一个通红的灵芝。黄尚语认出了那就是治好万旭的血灵芝,鹏展扶起戴金硕,而后把血灵芝捏碎塞入戴金硕口中,再使劲一捏口颊按住喉根,戴金硕已是不由自主吞下了血灵芝。鹏展再度运功,替戴金硕导气,发觉戴金硕体内空荡,显然是内力流失殆尽了如同废人一样,便传了一些功力给他,再顺气通导,把血灵芝的效能通往全身。

    一旁的黄尚语只是默默看着,知道戴金硕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但就是不知道为何鹏展这样相救自己和戴金硕。这几度的死里逢生,到底是熬到了尽头。

    只见鹏展太阳穴高高鼓起,鼻子内涌出一股白色烟雾,那烟雾凝聚不散,越聚越多,夹着一股带有血腥气的草药味,这是血灵芝的味道。那白雾渐渐笼罩住戴金硕,又缓缓淡化,黄尚语放眼仔细看去,烟雾却是一缕一缕地被戴金硕吸入,渐渐显少,直到被完全吸入为止。

    鹏展满头大汗收手而起,道:“他现在还要再静养一阵子,现在这身子倒是无碍了。”

    黄尚语只是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但在她心里已存了必要报答之意。问道:“前辈为我和戴金硕二人,耗损了不少内力。”

    鹏展笑道:“这倒是小事!倒是最后一颗血灵芝进了戴金硕的五脏里了,这落天梯上现在是空无一物了。”

    黄尚语委实过意不去,道:“这.......血灵芝还要多久才能再长出来?”

    “从此没了。”

    黄尚语顿时讶然,而鹏展则是笑道:“没了就没了,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教主有先见之明,就撤去了落天梯地护梯人员,免得耗在这里闲的没事干。”

    此语倒是提醒了黄尚语,以第七教主的地位,没半个部下是不可能的,以前来闯落天梯的人,此地一向兵力鼎盛,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冷清。

    鹏展心知有状况,教主张扬天生性猜忌无情,对自己有所疑忌而下令收回全体门徒倒也是有可能的,只是鹏展实在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出过令教主猜忌之事,竟受到这样大的制裁。而鹏展的不安之念,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后摇了摇又担心起戴金硕来,自己的冤情可以慢慢向教主陈说,大不了就是戴罪立功从头做起,但是戴金硕却是性命垂危,若是不慎死了,那可无法重头活起了。

    鹏展道:“现在有人要追杀你们,恐怕戴金硕无法安心养伤,要不我带你们上落天梯,避一避吧。”

    黄尚语抬起头看不到落天梯的顶端。若是能在落天梯藏身,料那些仇家也无法上去,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然而黄尚语却咬了咬嘴唇,果决地说道:“多谢鹏教主美意,鹏教主已经仗义相助,不必再劳烦了。”

    “你们现在在武林,可谓是十分危险!”

    “众人所夺不过是为了他左眼里面的心海灵珠罢了,现在心海灵珠已经被夺去了,我想应该是不会有人来寻衅了。”

    鹏展迟疑一番,问道:“是不是再落天梯养伤有不便之处?”

    黄尚语低叹一声,才道:“我......我无法在我儿子战死的地方待下去!!”

    鹏展一听,明白了她心结所在,欲要再留,但是又猛然想起自己恐怕都自身难保,无力担保他们二人不受自己的连累,只好为她扶起戴金硕,道:“你们想去何方?我送你们一程?”

    “不必了。”黄尚语接过戴金硕,半扶半抱,带着戴金硕缓缓离开。鹏展看着那踉跄的背影,苦笑无言。

    黄尚语带着戴金硕晓行暮宿,漫无目的的只想找一处栖身之地。她并不愿意去想万旭现在如何,戴金硕用性命取得了血灵芝治好了万旭,只要万旭能活下去就算对得起戴金硕了。她并不想回到万旭身边,因为她觉得自己并不欠万旭什么,但是自己欠戴金硕的实在是太多了,恐怕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偿还得完。

    就这样,两人终于来到荒无人迹的氙山,找到了一间勉强可以栖身的破屋,暂时以此为家调养戴金硕的伤。但是戴金硕的神智又变得混沌如初,仍是无所知觉,没有情绪的半死之人。

    月儿甚是不解,黄尚语为何苦愿再此照顾病人?仅能猜到她是一个心地慈祥的人,什么都可以说得通了,便先禀明身份道:“我已经找了黄姑娘好几天了,我是鬼抗的弟子月儿。”

    黄尚语道:“我现在已经不管武林事了,你现在来找我这个废人,若你是有事相求,那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为了主持正义,这件事情难道黄姑娘不愿意吗?”

    黄尚语淡然一笑,但是再笑容中却是充满了沧桑。

    月儿继续道:“你知道符玄凡的下落吗?”

    黄尚语没有回答,本来她大可回答不知,来搪塞过去。但却终究还是不愿意说谎,只好以不答来代替。

    月儿无奈道:“我想你知道符玄凡的下落对吗?”

    “嗯,但是他已经退隐了,恕我不能直接转达他的退隐之地。”

    “为了戴金硕,也不肯吗?”

    黄尚语不解,月儿又道:“我只希望你再为戴金硕,为这武林再做最后一件事。戴金硕被虚弥所伤才会落到这个地步,虚弥一向任性而为品性不端,早就应该受到制裁,但是他武功太强是当世罕见的快剑手,能胜过他的,只有符玄凡。我的请求很简单,请符玄凡出来杀了虚弥,我只有这一事,难道也办不到吗?”

    “那万一符玄凡被虚弥反杀呢?”

    “不可能的,你也十分清楚虚弥绝对胜不了符玄凡。”

    黄尚语沉吟不语,心中万分不愿,道:“符玄凡时常帮助于我,我不能再去干扰他了。”

    月儿听出黄尚语话中已存在松动之意,连忙道:“你请他是为武林除害,并不是为了报私仇,那就算是为了报私仇,也是为了戴金硕,对你自己并无丝毫利益。黄姑娘,现在只要你一句话,这武林便少了一个祸害,你连这一点都不肯吗?”

    黄尚语则是暗自回忆虚弥与戴金硕决斗的全过程,以虚弥的剑术修为的确不是符玄凡的对手,但是让隐退的符玄凡再染上武林风霜,实在是于心不忍。沉吟良久,便长叹一声道:“我去见符玄凡,但是请不请得动他我可不能担保,只要他说一个‘不’字,我绝不会劝说。”

    月儿大喜过望,忙道:“如此就足够了!”

    黄尚语在心中算了算行程,有氙山到天玄山的望苦寺若不耽误的话约莫大半天就到了,随后安排好戴金硕就与月儿一同启程。

    两人的身影才消失,在那破屋后便绕出另一个人的身影,看那样子似已经埋伏在这里一阵子了。人影窜进屋中,失神的戴金硕呆呆望着屋梁,不去注意那人。那人却自顾往戴金硕走来,俯下身注视着,眼里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神情,像是同情,又像是愤怒,更像是燃烧一般,发出嫉妒般的灼热。

    多日以来,在天玄山望苦寺里安居的符玄凡白日里听山僧诵经,听山樵闲话又或是信步而游,虽然是穷山恶水,但是独自遨游的潇洒之感却是别有滋味。往往兴致所致之时,便在林野间舞剑,符玄凡剑法冠绝天下,林间松影映着符玄凡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的身影,使得手中的单锋剑就如同名家大笔,将平凡无奇的荒野点染称一副清绝孤高的景致。

    这一日,桑农送来了一坛自酿的桑椹酒,多日不染荤腥的符玄凡喜出望外,独自离开了寺携酒而游。寻到了一处高崖,崖上零落地挂着几株古松,俯望江水一带,白浪珠跃,高危得叫人脚底发软,天下陡然破空一声,尖锐的鸢鸣划遍山间,显出几分凄凉哀绝。符玄凡见此不禁豪气干云,仰首大灌了几口薄酒,拔出单锋剑,起招“藏玄”,便随手比了起来,眨眼间出手迅敏快捷,内力所至将地上的五只松针掠飞而起,随手翻转剑刃,纵身几下飞跃,落地时,剑刃上已是整整齐齐地躺着这五根松针。符玄凡觉得有趣,剑身一抖,将松针抖落了下来,心中暗暗感觉到自己虽然无心求进步,但是剑法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有进境,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专心致意地日日练剑毫无滞泥,这才不知不觉中破越了剑法的阻碍,但是也有可能是许久未与人过招使得剑意松懈,才产生进步的幻觉。这种念头一升起,符玄凡便心中警觉,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你不是隐居江湖之人吗?为何还要去计较剑法高不高?拙不拙?符玄凡啊符玄凡,你还是个俗人啊!”

    符玄凡再次仰首饮酒,酒薄如水,聊胜于无,两三口便就已经见底,符玄凡眺望远山,山岚掩映间,远方一重又一重的山影越叠越淡,雾气苍茫,符玄凡只有满腔的感触,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符玄凡一笑,想道:这样好的景色,这样痛快的心情,但是为什么我一个字也形容不出来呢?唉,我就是书读得不多,如果黄姑娘在的话定能说出我此刻的想法,要是那样的话该多好啊!

    一想到黄尚语,符玄凡平息数日的心又是一阵震动,恍如被打了一拳一般酸楚难当。符玄凡发现自己其实是一刻也未曾忘记黄尚语,他现在应该是回到了万旭身边了吧?想起葬地那里一别,她面容憔悴抑郁不欢,心中不禁一痛,思道:黄姑娘貌若神仙,心若菩萨,谁会让他如此受伤委屈?如果我是万旭,我会让黄姑娘不高兴吗?会违背她的意思吗?.......不会的,绝不会如此!

    这时,背后陡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符玄凡一呆,轻声道:“你原来在这里。”

    那声音语致温柔,符玄凡不及多想转回身一看,果然就是黄尚语。

    “黄姑娘......”符玄凡才说了半句,便说不出话来。黄尚语一笑,道:“我到山下的寺里找不到你,小师傅说你出去了,我找了好一会了。”

    “啊......是。”

    黄尚语问道:“你自隐居以来,过得好不好?”

    符玄凡虽有千言万语,却也只道:“很好!黄姑娘呢?”

    “我也很好。”黄尚语淡淡地说道。

    两人就此静默下来,符玄凡心知黄尚语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所以开口道:“黄姑娘,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请直说无妨,反正我现在在山里也闷得慌了。”

    黄尚语长叹一声,道:“很是对不住,一来探望你,就是来求你做事........”

    “黄姑娘这是哪里话!”符玄凡急忙道:“在下会量力而为,还请黄姑娘直说无妨。”

    “嗯。我想要你去杀符阁的虚弥,他是一个出名的顽桀之徒,不过,你不去,也是可以的........”

    一听见符阁二字,符玄凡脸色不由得一变,随即就平缓下来,道:“我会去的。”

    “可是......这事你可以不用管的,你已经退隐了,我不应该让你再涉风尘。”黄尚语愧意难当,还要开口,但符玄凡已然笑道:“不必说了,铲奸除恶,本所应该,告辞!”

    说完,抱剑对着黄尚语一揖,随后便大步离去。黄尚语长叹一声,心中矛盾,不知这样让符玄凡再涉红尘是对还是不对。月儿缓缓走了过来,仍回头看着符玄凡离去的方向,一阵惆怅,对黄尚语一笑,但是笑容中含着几分凄楚,道:“黄姑娘,你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黄尚语一怔,苦笑了一下,不加以反驳默然步回氙山。

    黄尚语赶回氙山,一路之上,脑子里反复想着:幸福?到底什么是幸福?自己这一生又是为了什么而来?父亲的一生,为江湖正义奔波,却落到这个地步,人生到底怎样才算值得?

    黄尚语已然到了破屋门前,进去一看时,破茅草屋内,已是空无一人。

    黄尚语呆立片刻,冲出茅草屋,前前后后的荒郊都找了几遍,但是仍然不见戴金硕的踪影,黄尚语心急如焚,会不会是戴金硕自己恢复了,自己离去了?也许在他走之前会留下什么.........黄尚语再奔回茅草屋内,这才注意到竹床上有一个紫葫芦,上面写着“柳芳池”三字,这令黄尚语身子一软,最后的希望也被打破了,有人带走了戴金硕,敌友不明,而自己现在如何去查明敌友?黄尚语软软地跪坐在竹床边,眼前茫然一片,仰头看着寂然的屋顶,突然感到自己如此地微妙,如此地无能为力。

    无力地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她缓缓离开氙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戴金硕,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黄尚语没有目标也没有希望,这片含义不明的葫芦是现在唯一的线索。葫芦上面的文字深深印在心中,却也不敢多想,如果自己找到的是戴金硕的一方孤坟呢?自己又如何?黄尚语心中只有绝望和微弱的如风中残烛的希望。

    走了数天,不自觉的走到了断情山,只听见远方钟声平和,悠悠传荡着,使其心情平静下来,黄尚语朝着钟声走去,停步在小小的庵寺前,举头望着黑色的门匾:“断情庵”。

    黄尚语顿时感到一种极度的累,自己已经无法再找下去了,红尘的一切,万旭、戴金硕、黄天奇.......什么都不要了........都不要了.......

    黄尚语在断情庵内剃度,一头乌发落尽,心中的沉重也略微减轻,黄尚语闭着双眼,一边让师傅在额上烧上戒疤,一边双手持着念珠,默默颂念经文,就此皈依,法名“忘化”。

    ......

    这一边符玄凡受了黄尚语的委托,便加快脚步赶往符阁,对于符阁内住着不知来历的年轻人虚弥,符玄凡竟是略感不是滋味。随即转念道:“她与我夫妻情分早已了断,我又何必去计较她的生活怎样?”明知如此但总是无法摆开心里微微浮出的怒意。

    一路赶到符阁外,竟是朱门深院,符玄凡还以为找错了地方,仰首而望,金碧辉煌的匾额上题的果然是书香符阁四字,符玄凡不禁冷笑起来,原来她的生活过得很好,这么多年来自己总是担心她受苦,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难怪自己留诗签让她回头,二十年来她根本不屑一顾。符玄凡暗暗庆幸当初自己没有主动来找她和她重续结发,这还免除了被耻笑的可能。

    一道蓝色身影闪入,挡在了符玄凡面前,身子尚未落地,便一道寒光激射而出,符玄凡闪之不及,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急急挥起剑鞘,隔开连番攻势,也趁机看清了突袭者的模样。少年看似锦衣玉琢的纨绔子弟,身手却毫不含糊,杀招凌厉迅速,逼得间不容暇,符玄凡一直不拔剑出鞘,以剑鞘一一架开少年的攻击。几个回合见招拆招,符玄凡的剑柄点中少年的手腕,内力到处,少年手感到一麻,剑差点落地,急忙跃后数步,符玄凡也往后退了半步。

    “阁下杀意凌人,是有何理由置我于死地?”符玄凡问道。

    “在符阁外徘徊,那就是该死。”虚弥剑眉一挑,冷笑道。

    符玄凡嘿嘿一笑:“符阁?噢哟?符阁是什么贵地?走近一步就该死?”

    “废话少说!你身手不差,是对手,报上名来!”虚弥道。

    符玄凡已有几分了然,仍抱剑不发,道:“你就是虚弥?”

    “如何?”虚弥傲然问道。

    符玄凡默默不语,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问,对他的身份再多知道一点,还是要杀他,但是心里却总是像有什么疙瘩一般。那司马菲竟会和这种轻浮无行的少年住在一起,更是令他眉头紧皱。

    虚弥已报上名字,符玄凡却迟迟不肯通报姓名,这已令虚弥决意非杀他不可,突然又见他脸上出现一种不屑,这更加令虚弥气愤填胸,叱道:“既然不敢就姓名,那就出手吧!上乐!”

    “住手!!”陆菲的娇喝,打断了侍僮的琴声,身形如电,话声方落,就已窜至二人之间,“你们不可以决斗。”

    “决斗?”虚弥脑中一转,便森然一笑,“喔,他就是符玄凡,阁主要我杀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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