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肮脏

小说:娇将为后 作者:沐心初
    正文 第51章 第51章 肮脏

    太监接过雍国公派人送来的奏书,众人屏息紧张,担忧起朝堂上接下去的走向。

    朱荃却打了个哈欠,想到那奏书背后的人,不由嘴角戏谑上扬,悄声自语:“真是哪儿都爱胡乱插一脚,没看这儿正忙着呢。”

    方才心还一直悬着,现在他脸上倒是已经一副彻底不耐烦的表情,只想着赶紧收工回府。

    朱景深从前排默默回过头,见朱荃面色沉着对他唇语道:“你的大礼到了。”

    太监当众大声朗诵雍氏奏表,雍国公上书,动情赞扬镇东军这些年在东海的功绩。

    群臣面面相觑,心底一沉:方才大伙儿齐心协力在殿上造的势,又要功亏一篑,一切重头再来过么。

    跪在地上的朱景坤暗暗松了口气,正要笑起来,可听太监才没读几句,他忽然整个人像座凝固了的雕像,再也无法动弹。

    同一时间,大殿上一瞬间又炸开了锅。

    雍国公深情表彰镇东军的功绩,近年来多亏镇东军的镇守,东海风调雨顺,人寿年丰,特别是今岁今时,可谓六畜兴旺,仓满库盈,乃有史以来未有之繁华盛世。

    奏书中将一切归功于“旷古未有之盛世明君”,歌颂语言之肉麻,让人汗颜,可被颂扬的那位盛世明君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脸色却是那么难看。

    底下群臣已经交头接耳传遍:

    “现在南疆闹成这样,雍国公奏书中的东海却是一派秫熟稻馨、仓饱谷满的祥和景象,岂不是正说明了,镇东军没放一个难民进入东海,关起门来只管自己过好日子?”

    “是啊,还大谈特谈什么繁华盛世、什么旷古明君,这不是让陛下难堪么……”

    雍国公奏书中继续颂扬:镇东军整军前往中原,还不忘留下近千精兵将雍府里里外外牢固保护住,让他们深感皇恩之浩荡,日日叩谢圣君,不敢怠慢。

    朱荃听罢,无奈抚额。

    所有人都从字里行间听得明明白白:镇东军为了逼雍国公今日上奏,竟然派兵将雍府包围威胁。

    “也不知道镇东军是哪儿来的胆子,难道不知道,雍家是天下首富,雄霸一方,权势滔天。而且雍氏当年对陛下有拥立之功,陛下钦赐圣器青龙盾,意为‘国之后盾’。”

    “可不是么,而且现在东海已经被难民扰乱,负责镇守的镇东军不去抚民平乱,反倒将国公府围住,这是多么恶劣骇人的行径。”

    “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陛下……”

    连素日里谈笑不羁的邹准听着雍氏的奏表也不由啧啧称奇,自叹不如:真是句句吹捧,却句句打脸。什么叫作奸商,今儿算是见识了……

    雍氏奏书话锋一转:纵镇东守将劳苦功高,然百密总有一疏,前几日府上忽然遭窃,一大批贵重财物不知所踪,顺便附上失窃物品的清单目录。

    太监接过使者带来的清单。好家伙,整整一厚本。

    朱士玮脸色煞白,脑中嗡嗡一片。

    不用猜也想得到,这上面写的全是这些年雍家讨好镇东军、皇后和二皇子的礼品。

    奏书言辞恳切,催人泪下:其他的东西偷了也就偷了,可唯有一件,陛下御赐圣器青龙盾也随窃贼不翼而飞。青龙盾代表了陛下对雍家的皇恩与期许,一想到如此辜负陛下圣恩,只觉得昼夜难安、羞愧难当。若镇东军还有点闲暇,可否帮忙找回失窃之物,尽快归还?

    “尽是胡说!全是污蔑毁谤!”朱景坤从地上一跃而起,暴跳如雷,“青龙盾明明是……”

    可他刚一说,就发现自己绝不能再说下去,一瞬间与高处王座上父亲冰冷的双目相对:糟了,情急之下,说了万万不能说的话……

    群臣不忘添柴加火:“青龙盾是陛下当年即位时钦赐雍家的,那时二殿下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怎么听上去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有人低声窃窃私语,却故意把声音提得满堂皆听得见:“都有千名精兵围住国公府,竟还能遭窃……”

    “古来监守自盗的事还少么……雍府那么多好东西,怕是早被人盯上了吧……”

    “没准儿在镇东军相关人员的府上搜搜看,能搜得到呢。”

    “青龙盾是何物,就算一般人敢偷,也不敢拿啊。想来应是在……”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敢将青龙盾放在自家府上,是不想要脑袋了么……”

    朱景坤瞪大了绝望的双眼,浑身瘫软:朝堂最怕诛心,他知道这时候自己应当义正辞严地大声说:“请父皇派人去府上查看,还儿臣清白!”

    可是,他敢说么?

    可他此时的沉默,不就反而做实了自己有罪……

    想到昨日父皇以雷霆之速派兵搜了慕府,若今日父皇也下令查他府邸……

    他颤颤巍巍抬起头,望见父皇冰冷寒凉的目光。

    完了……一切都完了……

    听到镇东军将雍国公府包围的事,吕威大为震惊,马上意识到是谁自作主张所为,暗自怒瞪朱士玮。

    朱士玮怔怔看着眼前墙倒众人推的朝堂,想到昨日看似跌下云端的慕如烟,又联系到雍国公今日的奏书,脑中这才终于看清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那张大网相织相护,坚韧不摧。

    还以为这么多年雍家对镇东军温顺和气,早就诚心归附……到底是自己太自不量力,以为自己的那点手段可以震慑住强悍的雍家,以至于如今作茧自缚,毫无还手之力。

    太可怕了……

    这时,朱荃站了出来。他目光直视朱士玮,语气虽然冰凉有力,却并不是穷追猛打,而是留有余地地话中有话:“镇东军既然将雍府保护住,应是知道雍氏一族在陛下心中与整个国家的分量,也一定会保他们安全。”

    他懂得表妹的心思,今日在朝会上,一让镇西军如愿得到南征权,二使镇东军彻底失去人心,便算是达成了目的。其余的点到为止即可。她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将镇东军赶尽杀绝,因大战在即,不论是军队还是朝堂都不宜有颠覆性的动摇。不然她昨日也不必通过牺牲自己来成全朝野的稳定。

    何况眼下雍家还在镇东军手里。

    朱荃也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将镇东军连根拔了,难保对方不会痛恨入骨、不惜鱼死网破。所以他当众表态相信镇东军对雍府所为确是出于保护。广乘王府的世子何其尊贵,发的话有足够的分量给镇东军台阶下,帮他们减轻罪责。但交易的条件当然是,以此换取雍氏的平安。

    朱士玮看得出朱荃的用意,心中既有半分感激又充满了满腹的痛恨不甘,以至于一时失语,只得五味杂陈地望着朱荃。过了许久,他终于放弃所有挣扎,恭行大礼,庄重应道:“这是自然。”

    他这一俯身作答,宣告了雍家得以平安,也宣告了,南征权的争夺战,镇东军正式认输了。

    看朱士玮一脸顺从、已然丢盔卸甲的样子,朱景坤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咬牙瞪目:拼了那么久,直到方才明明胜利还唾手可得,怎么可以就这么结束了……

    于是,朱景坤再一次面朝承平帝进言,做起最后的挣扎:“西土贫瘠,又赈济了那么多难民,不可能还有多余粮草……”

    可还未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国库昨日回收了那么多钱财,还愁供不起镇西军去打一场南征的仗么……

    什么时候……原来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局势早就在暗中完全改变了。

    他一咬牙,继续高声嘶喊道:“可镇东军已经整军完毕,而西土太过遥远,现在开始整军会耽误战机啊父皇!”

    朱景厚站出来,冷冷扫了眼仍在苦做挣扎的二弟,对承平帝恭敬行礼道:“启禀父皇,因为赈济难民的关系,镇西军前锋已尽数列阵于西土与南疆交界,只要父皇下令,随时可以出兵。”

    殿上迸发出满堂赞叹:“镇东军前锋在都城,可镇西军前锋已到南疆了!论速度,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所有人都知道,胜负已定。

    今日朝堂,既有如山铁证,又有一致民心。不论陛下本人究竟是何心意,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镇东军已经淘汰。

    *

    朝上所有人暗自热泪盈眶,在心中欢呼雀跃。仿佛众人齐心协力共同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团结一致的凝聚力本身,就足以让人充满快意与力量。

    众人心照不宣地注视着前方三殿下沉静的背影。他们知道今日这种快意与力量,是三殿下给他们的。

    今日之前,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分属不同的党羽。而在今晨朝会上,他们惊异地发现,在三殿下那年轻的肩膀上,竟然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于悄无声息之间支撑起整座殿宇的重量,而且看上去竟还毫不费力。

    从此往后,谁能够抵挡住不被那股力量吸引,不去自愿自觉地站到他的身后呢。

    邹准的目光也随众人一同停留在朱景深背上。除却最后雍国公如虎添翼的一笔,今日朝上的连环手段,一招紧接着一招,使得对方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实在漂亮。

    但他心里更清楚的是,此刻三殿下的心里,并不快乐。不论是在难民中散布流言,还是安排暴民供词,即便这些手段实际上让民众得到了好处,却也让他在心中对自己深深瞧不起。

    邹准回想到昨晚随三殿下进到他府里,见他在凄冷的月光下伫立。

    那座被慕如烟从小戏称为“鬼宅”的地方,一瞬间仿佛真的幻化为一片鬼域。

    朱景深静静端详清冷月色下自己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目光伤感又凄清,苦笑道:“什么宽仁爱民,什么温厚贤德……还不是把他们当作自己手中的棋……”

    *

    忽然,大殿上又一次传来二皇子的疯笑,这次他笑得彻底放肆,笑得凄厉欢畅,先是指向弟弟,随即指向雍国公的使者,再指向满殿的朝臣:“脏!你们一个个都脏!”

    朱景深的目光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冰冷寒凉,而是沉默如无底的深渊。

    朱景厚站出来指着朱景坤:“多么讽刺啊!谁不知道,论肮脏……”

    出于维护皇室的体面,他并没有说下去:论肮脏,谁比得过你。

    朝堂上有人不肮脏吗,不肮脏的人,早就已经淘汰出局。不肮脏的人,在这片污浊的海洋,根本活不下去。

    高远的王座上终于传来幽深的声音。

    承平帝冷冷望着不顾体面当众笑骂的朱景坤,沉沉道:“闹够了没有。”

    紫微殿所有人惶恐地匍匐跪地。

    这场众人狂欢般的闹剧,终于要接近休止。

    帝王面带疲惫,默默望了会儿黑压压的朝海,对镇东军诸将沉声道:“自行去领罚。将那几千前锋精兵,全带回去。一个月内若东海乱不平,若雍府人有恙,提头来见。”

    吕威、朱士玮等人深深伏地,听到承平帝网开一面的话,各人心中暗松一口气,大声领命:“是!”

    帝王落话,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

    正当众人等待帝王颁旨宣布南征权归属之时,兵部官员突然禀报,有重要物件上呈。

    所有人一脸困惑地转过身去看紫微殿的大门。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需要上呈的?

    诸臣纷纷退到大殿的两侧,望着太监接过兵部的物件,步步走向高远的王座。

    大殿中像是有什么爆裂了一般,群臣慌张无措地交头接耳,混乱程度远超过今晨的任何时候。

    “那是——?!”

    “你看到那卷轴上的……难道……难道是凤纹吗?”

    “皇后敕令?”

    “我的老天!”

    *

    承平帝看着太监手捧物件步步临近,目光一瞬间变得寒酷如北国的冰雪,与王座下朱景深同样冰冷的双眸四目相对。

    邹准沉叹一声,闭上双眼: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回想到昨晚在好友府上两人激烈的争执。

    “你疯了!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逼你父皇当众废后!”

    朱景深双眸如冰,沉默不语。

    “而且这手段可不光彩!”

    朱景深看着自己的手,嘴角一抹淡然苦笑:“这双手反正已经很脏了,不怕更脏些。”

    “你是为了她复仇?”

    朱景深不答。

    看好友已然走火入魔,完全失了素日里的冷静,邹准内心又急又焦。忽又回想白天在紫微殿,慕如烟跪在地上与他说的话,还有她那清冷如霜的眼神……

    晚上,邹准心神不宁地跑来见朱景深,只为了对他说一句:“不要为了她做那些事!”

    朱景深稳静抬眉,不解看他。

    月色如鬼魅。

    邹准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慕如烟不是善类!”

    沐心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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