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星晨风送马蹄轻 103异客(三)

小说:蚍蜉传 作者:陈安野
    沈水对岸青灰色的天空下可以遥遥望见那连绵分布的赵营营帐。层层叠叠的营帐内偶尔会扬起漫天的尘土或是传出几声号响呼喝“毗邻而居”了这些日子吕潜已经能够大致估摸出对面在做些什么甚至判断出对面是否要准备进攻。

    在沈水的南岸吕大器组织的遂宁兵合计旷昭带来的兵马统共有个三千。吕大器坐镇后方这前线的指挥事宜都是旷昭在负责。只不过前两日旷昭去遂宁县的北固乡找吕大器商议对策所以这营中事暂时交给了吕潜负责。

    吕潜今年仅有十六岁纵然天资聪颖、老成练达毕竟还欠些历练火候。他名为营中主事但实际的军务全都由吕大器、旷昭手下的几名老家丁负责。虽是如此锋芒初露的吕潜责任心很强每日都是天不亮就冒着严寒、顶着冷风亲自来沈水的防线“观察贼情”。

    霍去病未及弱冠封狼居胥、杨爽不到而立两破突厥自小读了那么多书吕潜对历史上诸多少年英才十分心驰神往。受此影响加之少年人的虚荣心他暗立志气即便做不到那些人的彪炳千秋至少也得剿灭了眼前的这股大寇为自己、为吕家挣脸。

    天寒地冻接连几日清晨沈水沿岸都结起了薄薄的浮冰。吕潜留了个心眼今日起床头件事便是踱步河边查看结冰情况。令人安心的是沈水的冰依旧很薄距离容人走动还差得很远。

    日头渐上吕潜朝手掌哈了几口白气准备返回营帐。对面的赵营似乎每日都有操练自己这边当然也不能懈怠。等回去了营帐就得和几名军将讨论今日操练以及守备的诸多军务。

    边走着吕潜忽然想起了那个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旷琬。她是旷昭的独女比自己大一岁因家事八九岁就离开了遂宁。印象中旷昭的脸庞已经十分模糊吕潜透过重重记忆依稀能想起她有着一张可爱的鹅蛋脸虽然有些怕生内向但一双大眼睛总是扑闪扑闪的。一晃已经过了近十年吕潜当然知道女大十八变的道理但综合父亲与旷叔父的话语他还是确定自己的这个“准未婚妻”定然长成一个端庄秀丽的大姑娘。

    当半个月前第一次从父亲嘴里听说旷琬要回遂宁的消息时吕潜的心中就像绽开了一朵花。他憧憬着未来等待的日子每一天都过的很有动力。

    然而走到营寨外不经意看见根根尖兀的木栅吕潜就如蒙锤击瞬间从温暖的的回忆被拽回了残酷的现实——旷琬被贼寇捉了。

    他只敢想到这里因为仅仅想到这几个字他就顿生钻心的疼。她会遭遇什么粗鄙凶残的贼寇们会对她做些什么?等等等等吕潜完全无法深想下去就如现在他忽然就有些胸闷喘不上气赶紧扶着一根营栅深吸几口气。

    随行的仆役见他状态不佳都殷切上前吕潜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大惊小怪。他喘息片刻微微好转这时候西面两匹快马飞驰而至马上人远远看到身披厚厚白鹤裘的吕潜翻身下来小跑上前道:“公子!”

    吕潜瞧瞧两人都是自家的老家丁西南马帮走商出身。因为马技娴熟特地被任命为斥候专探消息。

    “李叔荣叔。”吕潜客气地打个招呼“你们去了两天两夜我心里着实焦急几乎要差人去寻你们。”这两人此前受命向北冒险查探风险很高吕潜久久未得到他们消息真的以为出了事没想到他们居然回来了。

    “是遇到些小麻烦不过还算好安然无恙。”那被称为李叔的中年矮壮汉子回话道。

    另一个荣叔接着道:“我二人偷渡向北几乎要到射洪岂料那附近正在交战贼寇四面巡防甚严我二人保险起见没有妄动就想要南下归营。”

    “射洪正在交战?”吕潜追问一句。

    荣叔应一声道:“是川北张副总的人和赵贼分部听说几日来来去去交锋数次胜负未分。”

    李叔补充道:“战事虽多且频繁但阵仗不大。想必张副总打的也是将赵贼困死的主意。”

    吕潜颔首而言:“正是天雪欲降赵贼自陷囹圄。家父的意思就是困而不攻俟其自灭!”

    二人闻言皆点头称是那李叔说话间拿起水壶喝了一口因为喝得太急呛到了。荣叔赶紧帮他拍背过了一会儿他才满脸通红缓和下来不好意思道:“一路太急促口干舌燥让公子见笑了。”

    吕潜将脸一板严肃道:“李叔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我一家本就没什么生分又为了公事劳心劳力我吕潜感激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岂会笑你!”

    李叔闻言笑着点头荣叔说道:“公子实不相瞒我二人之所以星夜兼程赶回大营还有一件要事禀报。这事比起射洪方面战事势必更为紧急!”

    “荣叔请说。”

    “我二人才从射洪南返不料前脚刚走后脚射洪的贼寇也分出一支南下了。”

    “竟有这等事?”吕潜惊呼一声预感到此事干系重大“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请二位入营坐下细说!”

    吕潜与李叔、荣叔入营仆役上了几杯热茶李、荣二人喝了几口又端着暖手神态不再萎靡渐渐恢复些神采。此时恰好到了晨议时间其余军将陆续都来了吕潜便让李、荣二人继续说明情况。

    “从射洪分出来的贼寇具体人数不明但粗略估计当在千人之上。这支贼寇行军速度甚快我二人骑马也只能堪堪保持五里以上的间距。”帐内温暖李叔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不少说话的嗓音也大了起来“贼寇沿涪江南下想来目的是为了支援此间的赵贼。”

    吕潜说道:“我沈水防线固若金汤赵贼近万人马都无可奈何纵然再添些人徒然而已。” 帐内军将听了这话也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荣叔这时摇头道:“小人以为此事没那么简单。”

    “此话怎讲?”

    荣叔正色道:“我二人暗中跟随发现不同寻常之处。那支贼寇沿江不断试探侦测江水深浅宽窄似乎有渡江的意思。”

    “渡江?”吕潜嘴巴微张着实没想到这一点“从射洪往南大道在涪江东面贼寇要渡江是要走西岸?”

    “恐怕是的。”

    “不可能!”坐着的一名白发老将当场呼道“从射洪往南涪江西岸皆为崇山峻岭荆棘密布、陡绝异常。即便山匪寇盗都不愿藏身何谈数以千计的贼寇军队?况且大雪将至他们进山岂非自寻死路?”

    吕潜点头表示赞同。此前吕大器曾说过北面有张令南边有遂宁兵东面有谭大孝与孔全斌都可以兵困赵营。唯独西面无需用兵只凭山险形势足胜百万兵。他一个遂宁土著说出这样的话绝不是纸上谈兵的臆测。

    荣叔脸一红道:“贼寇丧心病狂岂能以常情度之?如若赵贼真的失了心智不顾一切派兵自西绕行咱们难道就袖手旁观不成?”

    李叔同样直言:“各位别忘了走西面山路可直接绕至遂宁之北!”

    此言一出吕潜身躯一震满堂坐着的军将们也瞬间寂然无声。他们都知道吕家世居遂宁北部的北坝所有的产业都在那里。可以说遂宁有没有对于吕家无足轻重但北坝没了吕家就再难振作。

    “可涪江西侧的山区之凶险我等都心知肚明。二三十年经验的老樵夫、老猎户入山都有五六成的风险一到冬季更是无人再提入山事。赵贼就不怕他派出去的人打水漂有去无回吗?”那个白头老将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口吻一张老脸因为激动已然涨成猪肝颜色。

    “你知道凶险赵贼可不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你如何确定生死存亡之际丧心病狂的赵贼不会拼死一搏?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份责任你担得起吗?”李叔也急了眼不管对方是当地有名的宿老径直质问。

    “我我……”那白发老将气得七窍生烟却无言反驳。他算是在座反对派的代表既然瘪了气其余人也不敢再出头。

    李叔与荣叔压服了那老将转对吕潜道:“公子此十万火急之事必须得早做准备!”营帐中老将虽多名义上还是听命于吕潜。众议纷纷的情况下吕潜一锤定音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

    吕潜年轻小但考虑周全他思忖片刻对众人道:“各位晚辈以为李、荣二人之言有理……”李叔与荣叔听到这里均是宽慰一笑可接下来又听到“不过此事牵扯甚大甚至关乎我军在沈水南岸的布局。故而晚辈以为此事不得疏忽但也不该过早定断。最好还是继续差人向北查探伺机而动营中现在则可先开始相应做些准备。同时我写封信给家父征求他的意见。”

    此稳重之言四平八稳营中众军将听之大多赞同。李叔与荣叔暗自点头心中均想:“不愧东川公之子遇事沉着不急不缓。”同时也对他的提议没有异议。二人同时向前跨一步道:“既然公子这么说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我二人直接继续去北边查探!”

    吕潜闻言肃然而起拱手而言:“我军有二位这等忠良股肱何愁贼寇不灭!”

    此时的射洪南部一人抬首望天。继而他像发现了什么也似张口大呼:“千总下、下、下……”至于“下”字下面是什么却久久没有后文。

    “下雪呗!”另一人“咔吱咔吱”踩着冻结的土壤说着话走过来猛拍了他一下他受这一击当即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也似总算也蹦出了“下雪”二字。

    “哈哈老魏这结巴可愈发严重了。”看向左边又有一人披头散发坐在那里。他手上拿了块破布正细细擦拭着自己的兜鍪。他的兜鍪带有凤翅十分惹眼军中都知道这凤翅兜鍪的主人是现今赵营先讨军左营千总覃进孝。

    “我可没愈发严重。”头前“下雪”二字半天吐出不出来的那人不满嘟囔一句这句话倒说得顺溜。此人名叫魏一衢现在是覃进孝营中前司把总他身旁那个拍他的汉子名叫彭光是后司把总。

    “这头屑也似的也好意思叫雪?”覃进孝撇嘴道满脸不屑。

    “那可不这是个征兆征兆懂吗?有了开、开头后面大……”魏一衢尽量让自己的语速变慢中间只结巴了一下然而说到“大”却又接不下去了。

    “糟了老魏又卡壳了。”彭光捧腹大笑左耳下面一颗黑大痣上长着的白毛随抽动着的面部肌肉飘晃“看着着急我替你说了吧。前面小雪是开路先锋后头大雪立马便来。是不是这个道理?”

    彭光故意将一句话讲的几位顺畅流利说完得意地瞅瞅魏一衢。魏一衢满脸羞惭腆着脸“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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