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下午的选秀才开始一会儿，宋初容就在礼官里见到了沈御松。
平阳公主瞧见沈御松也十分开心，拉着宋初容道：“你瞧那是谁？你还记得我小皇叔吧？你之前在朝晖堂见过的。”
宋初容可不止在朝晖堂见过沈御松一次，但此刻只回道：“记得。”
平阳公主用颇为自豪的口吻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小皇叔是不是气度容貌都非比寻常？你看那些秀女都有人开始偷偷看他了。”
宋初容道：“平戈王自然非比寻常。”
平阳公主说的是实话但是有些夸张。
在场的男子里，多是上了年纪的官员，沈御松一出现年轻俊朗着实吸引眼光，但也不至于被夸得天生地下独他一份一样。
距离有些远，宋初容能看得清沈御松的容貌，但看不清他脸上上次受的伤有没有留下疤痕。
那样一张脸若是留下一道伤痕……不知道是不是被平阳公主的话影响了，宋初容竟觉得有道疤也不影响他的清凌容颜。
她这么想着，幽幽地看了身边的平阳公主一眼，心道：坏了，我果然是受了这位公主大人的言语荼毒。
平阳公主浑然不知，仍看殿前选秀看得津津有味，不过言语从点评每个秀女的妆容举止，变成了评判哪个秀女配得上她的小皇叔。
“刚才下去那个谈吐得体声音也好听，只不过若是站在我小皇叔身边，气势不足。”
“那个容貌极佳，但太过惹眼，小皇叔大概不会喜欢。”
“这个还不错，但也还是欠缺了些，不行不行。”
宋初容在一旁听得心情复杂，也不知是谁先前说不想让小皇叔娶亲，这会儿倒是挑选起来了。
沈御松今天也不想来作为礼部官员当值，但是不得不来。
鸿昌帝登基之前的宫闱之变沈御松干干净净地置身事外，这几年甚至连军权都交接干净了，任谁看他如今都只是个闲散王爷，没有半分威胁。可鸿昌帝仍然会派人暗箭伤人。
这其中原由甚为复杂。
连不问世事的瑞亲王拿到他儿子昭仁世子捎回去的《溪山墨麓图》都叹道：“世事弄人，也说不清是谁对谁错。”
习惯了自己这个神叨叨的老爹的昭仁世子虽然没听懂但也懒得问。
《溪山墨麓图》的作者姓李，是鼎鼎有名的书画家，也是红鸾夫人并前皇贵妃李言蹊之父。
先皇贵妃在世时，先帝曾赐给她一个行宫，作为宫外休养之所，皇贵妃后来身体不太好的时候，更是长居行宫。《溪山墨麓图》也收藏在行宫里。
这个行宫，在鸿昌帝登基之后便被封存，前年据说要改建成官邸赏赐给某位朝中重臣。
大概一个半月前，那个马上要动土改建的行宫成了平戈王府名下的财产。
天子脚下皇城里，大大小小的工事变动哪能瞒得过有心人的眼睛，更不用说那么大一个行宫。
别的不知，单说这平戈王沈御松得了这行宫之后便在茶馆中遇刺，足有月余没有上朝，这其中关联就足够让人寻味了。
“休养”了月余的平戈王昨日被鸿章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庆生带着鸿昌帝的口谕亲自探望。
口谕内容：“礼部人手紧缺，爱卿若是身体大好了，理当归位分忧。”
沈御松就脸上蹭破了那么点儿皮，一个月了，疤都没留下。更何况，他伤得如何，鸿昌帝心里怎么能没有数，自然得穿上官服跟一群礼官一起当值来了。
无视周围各种含义的目光，沈御松把自己当根柱子，一声没吭地在殿前站了一个下午。鸿昌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像是没想起来按爵位待遇，应当给平戈王赐座。
鸿昌帝不说，礼部的这一群官员也没有一个敢出声提醒的。直至下午的选秀结束，众人正要散场，他身边的皇后像才看见沈御松，说道：“平戈王请留步。”
皇后与鸿昌帝年纪相仿，是鸿昌帝尚是皇太子时迎进东宫的正宫太子妃。岁月不饶人，皇后的脸上也已经能看出皱纹的痕迹，但是多年居于后位的雍容之气仍是能让后宫一干嫔妃自叹不如。
皇后笑道：“皇上和本宫忙着瞧那些花朵儿似的姑娘瞧得眼花缭乱，竟然没有察觉今日平戈王也来了。本宫也有许久没有在宫里瞧见你了，既然来了，不如今日就留下与我们用个便饭如何？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吃鱼，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我让御厨房多给你备几道鱼。”
鸿昌帝没有给沈御松拒绝的机会，皇后说完他随即说道：“皇后一片好意，你就一起来吧。”
沈御松只能说道：“臣谨遵圣意。”
饭间到了餐桌上，又是一番意料之外的场景，幸好桌子够大，不然这许多人不一定能坐得开。
总管庆生特意选了个不常用的长方桌。
长桌最上首坐着鸿昌帝并皇后，左边依次坐着二皇子乔明峦、平戈王沈御松、平阳公主乔明依，右边则依次坐着吏部尚书的嫡女颜卿筠、皇后侄女百里思怡、宋初容。
这样的座次不合规矩，但意图明了。宋初容在下首坐着，颇有些坐立不安。
她只是被平阳公主带过来凑热闹，按规矩她的身份不够和帝后同桌，只能站在平阳公主旁伺候的。但偏偏今日皇后有意定下乔明峦和颜卿筠的亲事，面对面坐着的沈御松和百里思怡当然也是刻意安排。吏部尚书之女和皇后的侄女都坐下了，宋初容没有被落下的道理，也顺便被赐了座一起用餐。
按规矩食不言，但在这样的饭桌上，座次都不讲究了，自然也不必管什么食不言。
皇后开口说道：“今日把你们聚在一起，你们可能还相互有些陌生。”
说完介绍了颜卿筠和百里思怡的身份。
两位贵女都腼腆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皇后又说道：“明峦、卿筠，我与陛下已经商讨好了，决定定下你们的婚事，但我们也不是专权武断，怕你二人不愿意，特意想让你二人见一见，这见也见过了，你二人意下如何？”
二皇子乔明峦与鸿昌帝的长相有五分相像，面部线条格外硬朗，看着精神十足倒不像个病秧子，只是一开口，声音有些虚弱，他说道：“儿臣全听父皇和母后安排。”
颜卿筠也说道：“能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青眼是臣女的福分，臣女自然是愿意的。”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说话间，宫女们已经陆续把菜品摆了满桌，鸿昌帝帝道：“尔等不必拘谨，尽情取用。”
话虽如此，也是等到鸿昌帝动筷之后大家才敢在离自己最近的盘子里挑了一筷子吃了。
安静吃了一会儿，皇后突然说道：“平戈王怎么不吃鱼？说起来，思怡也是自小就爱吃鱼呢，你两倒是有一样的口味。”
看到皇后的眼色，百里思怡道：“皇后娘娘竟还记得思怡喜欢吃鱼，王爷竟也爱吃吗？”
宋初容悄悄看了看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沈御松。刚才一坐下来她就发现他脸上上次受的伤没有留下疤痕，心中不禁有些庆幸。
此刻百里思怡与他搭话，他倒是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嚼完吞下嘴里的食物之后才说道：“小时候是喜欢过，后来被遇刺卡过一次，便不喜欢了。你若喜欢，就多吃些，多领些皇后娘娘的心意。”
百里思怡听完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求助地望向皇后。
皇后也有些不悦，沈御松这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落她的面子，但沈御松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她也不好当面斥责。
气氛僵持间，鸿昌帝说道：“皇后一片好心为你准备，你就尝一尝。鱼刺而已，仔细挑就是了，还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成。”
皇后接道：“是啊，女儿家心细，思怡你又是爱吃鱼的，挑刺肯定不在话下，便给平戈王挑一碟去。”
宋初容默默地看着，心想皇后娘娘为了牵红线也是操碎了心，百里思怡怎么说也是她侄女，出身高贵，这给人挑鱼刺怕是头一回。
这时沈御松又说道：“不必了，我不吃别人动过的东西。”
百里思怡也很是尴尬，她一个名门贵女，从来只有被讨好的份，没想到在这里放下身段还被人连拒两回，此时也觉得十分委屈，不禁红了眼眶。
看沈御松的态度，皇后便知今日撮合不成了。虽然她本来也没打算沈御松会老实接受安排，但也没想到当着鸿昌帝的面，沈御松还能让人如此下不来台。
皇后刚要呵斥几句，只听一个微小但不容忽视的声音说道：“那个，这个鱼粥还挺好吃的，还没有刺。”
顿时一桌人都向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桌子下首的宋初容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个勺子，迎着众人的目光，她挑起嘴角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来。
正手心冒冷汗的时候，她听沈御松说道：“是吗？那给我一碗好了。”
因宋初容坐在下首，离放着鱼粥的瓷盅近，也没用宫女，在众目睽睽下手脚僵硬地给沈御松盛了一碗鱼粥。
有了台阶下，皇后也不再说什么，后半段时间大家都在沉默地吃饭，多半都是食不知味。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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