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ch.76:他们

    浅井久弥的身体像是本能一般的颤动着,他脸上的表情脆弱又悲伤。

    此时的他与在阵法中消散殆尽的那个少年仍然是同一个人,但又有明确的差异。一切已经结束了。而现在的浅井久弥不打算、也并不想要去承担某些事情。他想他需要休息。只是这样而已。

    但很显然,并不只是这样。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富有灵力的审神者,失去灵力的身体比往常更加脆弱,并且对于消失时、以及消失以前他所受的疼痛仍然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身体,他的本能、他的心脏也下意识地抗拒着那一群人。毕竟那些痛苦刻骨铭心,即便他还能温柔的笑也已经是竭尽全力的结果。浅井久弥需要时间消化那些痛苦。更何况,就算他消化完了,也仅仅只是对于他自身的某些能力能够恢复,并不代表他就能面对那些付丧神。

    当然,这些埋藏在潜意识的事情浅井久弥都是不知道的。他只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所以他们不应该再见面。仅此而已。他甚至还没发现自己的眼泪,还在脑中幻想着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连浅井久弥都不知道的事情,更不要说那些付丧神了。他们用了数百年的时间、研究数十种数百种不同的阵法,甚至与时之政府产生矛盾险些引发战火,终于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此刻终于见到浅井久弥,就没有打算让少年再次离开。于是一期一振再次打破了浅井久弥的幻想,“主人。”

    一期一振可以说是最无辜的刀剑付丧神之一,只是一次出阵就与审神者天人永隔--就连三日月宗近的计划他都可以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在悲痛欲绝之后,他也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下定决心要寻找浅井久弥。

    因为他暗堕最浅,对大部分的暗地里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因此他还保有希望,保有着“一定会见到浅井久弥的觉悟”。所以一期一振对生活在寻找审神者的一切计划中他也是立于最前端的人,不知不觉,就与三日月宗近一起变成众人之中的首领者。

    --你可能会问,为甚么三日月宗近作为一切的凶手,却还能成为首领一般的存在?

    事实上,在最初漫长时间的关禁闭后,第一个说要重启审神者寻找计划的,是并非本丸内刀剑的鹤丸国永,他带着一沓阵法图纸--其中有将近一半是他尝试过的无用的线索,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他终于选择与本丸内的付丧神谈起合作,那时负责协商的便是一期一振与三日月宗近。

    在本丸内,论阵法没有人比聪慧又年长的三日月宗近还更加精通的,就连一期一阵、鹤丸国永都不行。在一段时间的抵触后,刀剑们由于能力上的不足,终于接受了这个罪魁祸首身体力行的道歉。当然,冷言冷语还是少不了,可是谁都不能否认三日月宗近的强大。刀剑的世界里,强大往往能决定很多事情。比方说,能不能找到浅井久弥。

    此刻,三日月宗近注视着浅井久弥的目光近乎称得上是贪婪。这是除梦境外他第一次看见这个脆弱的人类,他与他想象的似乎别无二致,但又哪里不一样。

    啊,就是这个人。他最初诞生于这个充满罪恶的丑恶的人间,触目所及都是污血烂肉,但是这个人,让他见到了拥有着所有光明的美好的世界。即便今日时光再倒流一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开启当初的计划、去利用这个脆弱又强大的人类的力量,三日月宗近从不后悔这个决定,但这个人、在某些地方上已经与其他所有一切有所差别。

    原来他的主人,是这个样子的啊。

    -

    “无论你们是谁,离开这里。”

    赤司征十郎的声音冷若冰块,另外一只眼睛甚至隐隐泛着金色。事实上,大学以后他的双重人格就很少发作了,看过更多这个世界的不如人意的事情之后,他的掌控欲也不如高中时的强烈。但不知为何,当见到那个对他而言陌生的、名叫浅井久弥的少年落泪的时候,似乎有甚么被触动了。

    他看着那个人尚未干涸的泪痕又被另外一道水迹划过,内心涌起一股烦躁,就如同高中时期看见篮球队发生了无法掌控的事情一般,他为此感到焦虑与烦躁。并试图控制这股情绪。

    让他们离开。他听见自己内心有一股声音这样说着。

    “不好意思,但我们是来寻找我们的主人。”三日月宗近不再开口,他的目光仍旧黏着在浅井久弥身上。于是由一期一振出面作交涉,他们三人站起,一期一振温柔如春风的嗓音试图唤着他珍重的主人,他向着他的审神者开口,语气缠绵。

    他想了很久,也排练过许多次,如果再次见面他要说些甚么?“主人,我很想念你。”“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主人过得好吗?”

    可是真正见面时,语言及文字却都变得极其干涸了。他无法对着他的主人说出那些话,只能和主人身边的人说了。

    很明显的,此时的一期一振以及其他两位付丧神,都未曾感觉到浅井久弥的异常。或许他们不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可能如往常一样了,也或许他们知道,只是抗拒接受这个事实。鹤丸国永不如他们般迟钝,某方面而言他更精通于世事,他看见了粉红色头发的人类少年盖在审神者脸颊的手掌,也看见他颤动的身躯,甚至看见了他脸颊上的水痕。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类应该是很痛的。对他而言那些事情还不够遥远,那些未曾被看见的伤口应该还在发炎。于是他再次下跪,为那些他根本不懂得是谁的罪过道歉。

    “对不起。”

    浅井久弥颤抖的身体还没有停下,他觉得不对。他终于发现一切不是幻觉、也不是梦了。于是他颤抖着,将齐木楠雄的手握着,然后缓缓往下拉。模糊的视线映出了他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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