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林涵做了一个梦,她好像重新回到了初中,或像或不像,教室宽敞了,楼道也是耳目一新的样子,但她知道,这里还是学校不会错。她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教室里等待着,却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在窗外喊她的名字,她走了过去,目光穿过沐浴着阳光的桂花树,举目四望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许久,她听见第二声呼唤,循声望去,桂花树外少年独立,穿着一身高中的校服,正是倪舟。

    林涵醒后依然回味着这个梦,她不免有些悲凉地想,她好像还是放不下倪舟呀……

    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块镇纸上,她想,如果现在林姜元回去了,倪舟会不会忘记林姜元。她原以为自己是个很善良的人,可面对倪舟,她却又能做那些很卑鄙的事,这样的恋爱感觉她过去无论和谁都从没有过,她和那些前任,不是感情游戏就是排遣寂寞,她从来没那么在乎过他们。她喜欢倪舟,又讨厌现在的自己,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躺在床上虚度了半天光阴,连早跑都没去,她听见林姜元起床后在厨房里捣鼓的声音,内心纷扰烦乱。脑子里的黑白天使打了一通架之后,林涵起床了。

    她一屁股坐在林姜元的面前,问她:“姑奶奶,你现在还想回去吗?”

    林姜元一听就明白了林涵的意思,她回:“你想让我回去对吗?”

    林涵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

    “我从老家回来后,这个念头就搁置了。”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没有我,大家还是能幸福地生活,没有人少了我就不行。”林姜元苦笑道。

    可这儿多了你,我就不行……林涵暗暗想到,又替林姜元感到难过。

    “你是因为倪舟,才想让我走的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昨天之前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事,说明让我回去的念头是昨天才有的,昨天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搞不懂,我走不走和倪舟有什么关系。”

    “啊呀……”林涵知道真实的理由有些难以启齿,好像显得自己特别无聊小气,庸人自扰:“那个……”她吞吞吐吐,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你是怕我对倪舟动心?”林姜元不免自嘲,开玩笑似的反问她:“还是怕倪舟会喜欢上我?”

    林姜元本只是开玩笑般的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话说出口,却没等来林涵的回应,一抬头,正见林涵煞有介事地看着自己,让她哭笑不得。

    “你想什么呢?!”林姜元笑道:“你竟然会觉得倪舟会对我动心?!我都不知道说你心眼多还是说你缺心眼……”

    “怎么不可能啊!”林涵半带撒娇地说。

    “倪舟是个成功人士,像他那样的人,论事只有收支平衡,衡量一件事值不值得做都是靠他对做这件事之后的回报多少而决定的,如果这件事做了他不得益,他就不回去做,他才不像你是个痴情种子,他喜欢我,对他有好处吗?我能给他带来营销价值?能帮他在集团站稳脚跟?我连说两句俏皮话取悦他都做不到,他怎么会喜欢我。”

    “他不是这种人!”

    “嗬,你还护短了……你放心吧,他现在已经知道,我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要还喜欢我,他就是傻逼。”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林涵心想。

    林姜元见林涵还是满怀踌躇的样子,又说:“林涵,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和倪舟,我保证他不会再来找我,我也更不可能找他,你看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如果你一定要图个安心,那我回去也不是不行,只要是为你,这件事我肯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涵还能怎么逼林姜元呢,就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情把林姜元再送到那么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让她在枪林弹雨里勉强求生?她开不了那个口。

    她只能说:“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只是,你也要理解我,我在倪舟的事情上,总是有些不自信,这你也知道……”

    “我了解。我保证,绝对不会越矩。”

    “那,我过段时间就要进组拍戏了,你,你不能私自联系他!”

    “好的。”

    “他来了,你不准给他开门!”

    “可以。”

    “他要来找你,你得告诉我!”

    “知道知道。你放心吧!”

    于是,倪舟这件事,随着他奔赴日本、美国、香港做长期考察,暂时偃旗息鼓,林涵和林姜元之间平静的湖水,暂时不会再有人搅动。

    然而它始终是林涵心里的一根刺,动一动就是疼,拔掉了,就流血,不上不下的,搅得她寝食难安。直到林涵进组的前一天,这样的约法三章林涵依然时时刻刻不忘提醒,临走时简直是一步三回头地吩咐关照,搞得林姜元不胜其烦,连林涵自己都怕自己这样下去是不是要得失心疯。

    送走林涵,林姜元并没有过上想象中的清净日子,剧组才办了开机仪式,林涵的查岗电话就和剧组的工序一样马不停蹄地来了。林姜元已被折腾得懒得搭理,直接说,干脆开个直播号,每天固定时间跟她垂直放送算了。

    “倒也不是不可以。”林涵顺杆爬地竟然答应了,让林姜元登时就翻了个白眼,幸好开机后,剧组那儿的事儿足够多,人足够忙,久而久之,直播日常的馊主意才没有兑现。她们俩都知道,倪舟就像个定时炸弹,埋在她们之间,他的出现决定了故事的走向,也决定了她们俩的友情。

    林涵一方面期盼着倪舟能从国外回来,另一方面,却又生活在对倪舟会再去找林姜元的恐惧和自卑之中。这时候,剧组的工作就成了她的避难所,只要躲在人物背后说着别人的台词,过着别人的生活,她就能逃避一会儿,哪怕那是错乱的短促的一瞬间。

    就在这个时候,倪舟提前回来了。一路风尘仆仆,还在车上看着文件电话会议的倪舟,凌晨就到了家,眼下因为熬夜结了深深地一层阴影,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到了家他倒头就睡,似乎和他平常连日出差归来的疲惫样子并没什么两样。

    他难得地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醒来后不免有些罪恶感,好像虚度了光阴,对生意人而言,时间就是金钱,但又似乎重拾了阔别已久的懒惰带来的愉悦。上一次这样的体验恐怕已经是刚读大学的时候了。

    他起身,找了身寻常居家的衣服换上,头发粗略地用手抓了抓,林涵好像说过,这样显得年轻。他和助理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今天不去公司,转身揣上带回来的特产,又出了门,他知道林涵现在在拍戏,家里的那个是谁,但还是一路驱车开到林涵的家。

    林姜元听到门铃作响时,已经升出了直觉,约莫猜到了对讲机外的那个人是谁。她装聋作哑,给林涵发了条信息,却迟迟没有得到林涵的答复,她不知道,林涵此时正在深山老林里拍摄,那里连edge的信号都没有。

    门铃声依旧不停,偏执地催促着,林姜元依旧不理不睬,没多久,争执声就从楼下传了上来。林姜元寻声张望,果真看见倪舟已经被保安盯上了。

    这么下去事情怕是越闹越大了,林姜元暗想大事不好,于是只好把门打开,等着倪舟匆匆赶来。

    倪舟知道,突然造访不会得到林姜元什么好脸色,但还是舔着脸寻来了,他此生也很少会做这么丢脸的事,像个纠缠着大家小姐的小跟班似的。

    远走在外的这段时间,倪舟想了很多,可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越想越整理不出头绪,越想就越混乱,以往靠冷静便能辨清方向的做法,竟然在此时完全不管用了。他对林涵并不是不动心,可他害怕,这一层动心里,有着他对林姜元的那部分。他对林涵,到底是爱如恋侣,还是亲如兄妹?林涵的娇憨是他喜欢的,可是林姜元的神秘也是让他好奇的,仿佛他的心里住了两个人,都想着替他做两种选择。

    因此,他才急切地想要确认,当他真的与林姜元独处时,他还会动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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