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旧案

    表面看起来,夏江和谢玉并无私交,也没有公务往来。谢玉罪大恶极,尤其是杀内监一案直接挑战天家威严,是梁帝根本不能忍的,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夏江要在梁帝面前保谢玉?这个连麒麟才子都想不通的问题,萧景琰心里却隐约有一点谱——要说这两人有什么勾结,可能因为赤焰一案。赤焰案始于谢玉对赤焰军下屠刀,终于夏江审结赤焰案。证据、证人、证词,两人肯定有所密谋,才能在梁帝面前把这个疑点多多的案子办成铁案,最终牵连那么广!这件事,萧景琰不方便对梅长苏说,一方面他没有一丝证据,另一方面他担心梅长苏不愿意夺嫡过程中与旧案有所牵扯旁生枝节,萧景琰也明白提起这件事确实对夺嫡不利。

    但是,梅长苏亲自去套话就不同了,萧景琰想以梅长苏的本事,没准能套出当年谢玉与夏江的勾结之事,所以萧景琰对偷墙角怀有很大的期待。

    到了梅长苏约定的那一天,萧景琰早早就到了天牢后门。候在门外的新任刑部尚书的蔡荃上前施礼道:“见过靖王殿下!”

    萧景琰回了个礼:“蔡尚书久候了。”

    “我也是刚到。”蔡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靖王殿下约人见面的地方也太特别了!”

    萧景琰笑道:“蔡尚书也会开玩笑了?走,进去谈!”

    两人进了天牢,蔡荃带萧景琰来到一个简易的房间,落坐之后便问道:“殿下究竟有何事?”

    萧景琰抿了一口茶,道:“有件事,想请大人帮忙。”

    蔡荃小愣了一下,还是道:“殿下请讲。”

    萧景琰道:“十多年前我与谢玉有些过节,多年来梗在胸中未能排解。没想到他有下大狱的一天,烦劳蔡大人安排,我想与这位护国柱石说说话。”

    蔡荃四年前方入京,自是不清楚靖王殿下多年前与谢玉有何过节,想来靖王并不想公开地旧事重提,只是私下交涉一下。这样的事倒不算为难蔡荃,于是他道:“谢玉被关在最底层,那一层只有他一个犯人,殿下请随我来。”

    这是萧景琰第一次进天牢,随着蔡荃一层一层往下走,越来越阴森。牢内犯人不多,静得出奇,偶尔从不知哪个牢房传来几声铁链的咣当之声,就连萧景琰这个久经杀场的汉子,也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怖之感。猛然间萧景琰看到一个牢房上写着一个“寒”字,想起皇长兄在此惨死,心中顿时一阵猛烈地激荡,但他只是冷峻的目光扫过,脚下没有丝毫停顿。

    来到最底层,蔡荃指着前面的牢房道:“谢玉就关在那里。”

    萧景琰四下一看,指着谢玉隔壁的牢房道:“打开。”

    蔡荃不知何意,还是向牢头一招手,牢头便上前把牢门打开了。

    萧景琰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蔡荃和牢头不明所以地走了,萧景琰看了看谢玉的牢房门,并没有走过去,而是走入隔壁的牢房并关上门。牢房空间不小,萧景琰一步一步往里走,虽然已是四月下旬,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但这里潮湿阴冷仿若一座冰窖,丝丝入体的寒气让萧景琰打了个寒战,他脑海中不由出现了皇长兄身陷此暗无天日的地狱的情景。那时萧景琰远在海外,对京中之事一无所知,也无从得知当时皇长兄想些什么……皇长兄对自己谆谆教导的一幕一幕不停地在萧景琰脑海中回现,萧景琰不禁红了眼眶,他绝不相信那样一个人会有谋反之心!

    时侯不早了,萧景琰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让呼吸变得轻微,此时他的听力分外灵敏,他感觉得出这一层牢内只有隔壁有一人,此人应该是盘坐于地上,锁住他的铁链不时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的呼吸沉重粗长,定是胸中不忿。

    过了片刻,萧景琰听到一个脚步声,心中一动,定是苏先生来了!但是……萧景琰仔细一听,此脚步沉稳却轻盈,是个武功高强之人,绝不是苏先生!萧景琰不由地向外看去,却见来人是夏冬!萧景琰知道她一直在查内监被杀一案,怎么这么巧她今天也来问案,这不是要与苏先生撞上吗!

    萧景琰正在担心,却见夏冬并没有走向谢玉的牢房,反而向隔壁自己呆的这一间走过来,萧景琰不由愣了。

    夏冬看到站在里面的萧景琰,也是一愣,但夏冬没说什么,推门便进。

    两人在牢内面对面站着,眼睛互相瞪着,谁也没有开口。

    萧景琰想,我就说不能这么巧,一定是苏先生可能会问到与她的案子相关的事,所以也约了她来旁听!夏冬虽然不明所以,但一想到梅长苏与霓凰走得近,便约摸感觉到这位麒麟才子莫不是择了这位靖王?一时之间,两人均是心思百转,却因为赤焰案早就产生的嫌隙,并无话说。互相瞪了片刻,两人便都眨眨瞪的生疼的双眼,扭头看向牢外,静待梅长苏的到来。

    好在并没有尴尬多久,梅长苏便到了,那边精彩的问话,顿时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让二人都屏住呼吸细心静听,完全忽略了对方的存在。

    萧景琰心中感叹,麒麟才子果然了得,利用一个死了的李重心成功挑拨了夏江和谢玉的关系,也不知那李重心是谁,谢玉为何命卓鼎风为夏江杀了此人。

    很快,谢玉的心理防线被梅长苏的三寸不烂之舌攻破了,他说:“十三年前……李重心替夏江写了一封信,仿冒的,是聂锋的笔迹……”

    萧景琰瞪大了眼睛,十三年前,信,聂锋,每一个词都指向那件事情!难道……

    却听那边梅长苏继续幽幽问道:“谁是聂锋?”

    “聂锋是当时赤焰军前锋大将,也是夏冬的夫婿,所以夏江有很多机会可以拿到聂锋所写的书文草稿,从中剪了些需要的字拿给李重心看,让他可以写出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也分不出真伪的信来……”

    “信中写了什么?”

    “是一封求救信,写着‘主帅有谋逆之心,吾察,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就是那封信,原来信是假的,那封导致赤焰军覆灭的信,是假的!萧景琰自知道那封信的时候就觉得信有问题,但连夏冬都说是真的,萧景琰实想不出问题出在哪,原来竟是有人仿冒的!听到这句话萧景琰胸中激起千波万浪,又似有万马奔腾,他紧咬着牙才强忍住没让满腔熊熊怒火喷发出来。他不由看向夏冬,却见夏冬神情悲愤,双眼含泪,也是一幅强忍的样子。萧景琰自然明白夏冬远比自己更痛苦,一边是相濡以沫的丈夫,一边是从小敬仰的师父,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夏冬怎能承受?

    乍闻这一惊天真相,萧景琰心的乱得很,一时间难以理出头绪,也来不及思考赤焰案后续的事情,而那边对话已在继续,萧景琰只好强压心绪聚拢心神继续听。

    梅长苏的声音透着悲凉:“原来所谓聂锋的告发赤焰军谋逆的那封信是假的,你千里奔袭去救聂锋,因为到得太晚只带回他的尸身,这件事也是假的……你以救聂锋为名,行伏击之实,让这个毫不知情的前锋大将,陷于死地,你带着他的半幅残尸回京,以李重心伪造的假信为证,告诉皇上,告诉夏冬,他是被主帅林燮灭口所杀,是吗?”

    萧景琰惊讶于梅长苏对赤焰案情的了解,他已经推测了大概!谢玉沉默着没有说话,看来梅长苏猜对了!原本说因为赤焰谋逆谢玉奉旨屠杀,看起来事实根本不是这样!而是谢玉先下的屠刀……这究竟是为什么?萧景琰心绪激荡难平,他肌肉绷紧,拳头紧握,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强迫自己冷静。再看夏冬早已是满脸泪水,她用力咬着的嘴唇已经苍白地毫无血色,一只的手掌用力撑住牢内的柱子,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这个事实对他们来说都太过震惊了,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那边一阵沉默后,梅长苏又问:“接下来呢?”

    “当时只有我和夏江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心照不宣。因为不想让他的徒儿们察觉到异样,他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只暗示了我一下,我就替他杀了李重心全家。”谢玉的话调平板无波,似乎对此事并无愧意,只说完这几句才提高了声调道,“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与现在的党争毫无关系,你满意了吗?”

    梅长苏已经打探出夏江为何保谢玉,目的达到,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过了几息,萧景琰的心才略平静了些,四下一看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于是对身边怔怔的夏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夏冬却似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眼泪也没有了,脸色苍白如纸,身形轻浮,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倒一般。萧景琰虚扶了一下,轻声唤了一句:“冬姐……”

    这是一个久违的称呼,久远到夏冬还没有结婚,因为她武功高强,是一帮小孩子崇拜的偶像,大家都称呼她冬姐。林殊十岁那年,她嫁给了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林殊因此改称呼她聂大嫂或者嫂子,但萧景琰对她的称呼一直没有变。再后来,冬姐就成了夏大人,萧景琰就成了靖王殿下。

    一声呼唤,总算让夏冬回了神,她稳了稳身形,用手抹了一下脸,出了牢门,萧景琰紧随其后。

    回到府中,萧景琰的心仍然乱成一团,时而想起和林殊战场迎敌,时而想起在祁王府上生活的种种琐事,时而又想起莅阳姑姑并不亲厚,谢玉姑夫却是对他们一帮叽叽喳喳的孩子很宽厚纵容,时而想起聂锋与夏冬的婚宴上和林殊一起抢喜糖,时而又想起儿时去悬镜司玩,夏冬吓唬他们说非常严历的那个师父却对他们却很慈爱……都曾经是自己的亲人、长辈,到底是怎么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萧景琰实在想不明白。

    浑浑噩噩地独自在书房坐到深夜,听到二更声响,萧景琰才惊觉此时想这些杂七杂八有何用?都过去了,永远不再回来,现在急须思考的是赤焰案到底是怎么回事,谢玉与夏江为何要勾结在一起陷害忠良,接下来要怎么办?但萧景琰一想赤焰案就怒火中烧,虽然他知道只有心平气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能从今天得知的线索中理出更多真相,但他就是难以平静下来。转念一想,梅长苏似乎已经理得很清了,自己倒也没有必要在此事上多费脑筋。那么,接下来就有一件事是萧景琰急于想做的——翻案!

    这么大的冤屈扣在祁王和小殊身上,他们已经背负了十三年!一想到此,萧景琰便觉得被压得沉重地喘不过气来,他们都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都是本应该光耀历史千秋的英雄豪杰,怎么可以就这样被钉在耻辱柱上遭万世唾骂?对此萧景琰忍无可忍!萧景琰明白,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夺嫡、翻案!

    翻案之心,萧景琰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从一得知赤焰案他就想翻案,就在查案,但这么多年此事就如空中楼阁一般,萧景琰根本摸不着道路。而此时,他已经找到了路,就是夺嫡!

    “咚、咚、咚!”突然外面三更鼓响,鼓声仿佛敲进了萧景琰的心里,猛然把他敲醒了,萧景琰腾地站起身,自己在这里迷惑、愤怒、焦急又有何用?不如去求助于苏先生!今日苏先生的大才,萧景琰已是彻底领教,苏先生一定有办法的!

    想到此,萧景琰脚下生风跑向密室,拉响了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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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书中只写了萧景琰和夏冬一起离开天牢,没写他们进入的事。而剧中表现了他们一起骑马过来,我觉得这样的情节可能不太合适,两人不一路,不太可能一起来。这个时候,两人还因为赤焰案关系恶劣,夏冬也只知道长苏在扶持誉王,而不知道他在扶持靖王。长苏没办法和景琰解释,为何要约夏冬一起;更没办法和夏冬解释,为何要约景琰一起。

    但长苏演这一场戏,就是演给他们二人看的,长苏要通过此事让景琰开启查案翻案之路,并让夏冬知道事实,离间夏江和夏冬师徒。这件事,是长苏进京后的一个转折点,应该早就在长苏的计划之中,必须同时约他们两个。

    既然二人不可能同时来,那就是长苏分别约的。长苏约景琰去偷听夏江为何给谢玉求情,约夏冬去偷听她正在查的谢玉查内监一案,这样景琰和夏冬“偶然”碰到了一起,聪明的两个人会马上明白都是长苏约来的,至于约的目的,一时之间可能也没时间去细想。但既然长苏有此安排,他们也不可能当场翻脸,只能安静地做观众,这样长苏也没必要分别解释为什么要约对方了,而此事结束之后,谁也不会再问长苏为何约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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