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祁王

    这天,萧景琰从校武场回来,路过后花园突然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寻味望去,原来是早春的梅花已然盛开。这棵梅花在萧景琰一入府时就很粗了,枝叶异常繁茂,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岁了,因着林殊喜欢,刚搬进来那几年,每年早春花开的时候,萧景琰都会邀请些好友来府中赏梅。后来……就没什么人可约来赏花了。萧景琰常年征战在外,经常错过花期,渐渐地就把这株梅花忘记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打理,花开依然。

    萧景琰远远地望着梅花,暗自感叹了一番,刚要离去,便见花间有一片蓝色,仔细一看,原来是飞流正在折枝。

    飞流怀中已经有一捧了,还在摘呢。看到萧景琰,飞流一点也没有小偷被抓现形的自觉,反而抱着花束纵身跃到萧景琰身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过来:“给!”

    萧景琰展开信一看,原来是苏先生告知他密道验看完毕,随时可以使用。萧景琰把信折起来放入怀中,道:“我知道了,谢谢苏先生。”

    飞流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双大眼睛冷冷地瞪着萧景琰,萧景琰这才反应过来,又道:“也谢谢飞流。”

    “嗯!”飞流这才点了点头,又取出了两本书递过去,“给庭生。”

    萧景琰一看正是适合庭生这个年纪这个层次看的书,想来是苏哲精心为他选的,救庭生出来的时候,苏哲就说教他读书,看起来没有食言。但萧景琰实在想不明白,苏哲为何如此关爱庭生。自己是因为皇长兄,那他呢?除了也是因为皇长兄,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看到萧景琰把书收了起来,飞流转身便走。

    “飞流喜欢花吗?”萧景琰随口问道。

    “苏哥哥!”飞流话音未落已经闪身一纵一跃翻墙而去,很快没了踪影。

    原来苏先生是爱花之人,萧景琰想大概文人雅士都有此爱好吧。靖王府还有一些桃李海棠,皆是萧景琰入府前就有的,萧景琰也从未管过,到了春天自然开放,想来插于苏先生房中也是不错的。回到前厅,萧景琰随即对战英道:“吩咐下去,以后凡看到飞流在府内摘花,府内众人皆不要理会,只当没看见。”

    “什么……”战英有点摸不着头脑,“飞流来过府中摘花?”

    萧景琰这才意识到,以飞流的身手入府摘花是不会被发现的,今日飞流是因为送信特意等他的。他于是摆摆手道:“罢了。”

    让战英把苏哲的书给庭生送过去,萧景琰便来到书房,密道可用了,他心生喜悦,想此刻就去尝试一番,可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要向苏哲请教些什么,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几日萧景琰比较忙碌,到第三天是可以入宫的日子,他挤出时间去看望母亲,母亲给他说起南楚要和亲的事,当时萧景琰也没太放在心上,静嫔看他心不在焉,知道他这几日忙,就让忙他的事去了。

    直到深夜,萧景琰才总算把事情都处理清了,洗漱上床,一身疲累,本想着很快就能睡着,谁知身体很累,精神还兴奋着,根本睡不着,猛想起母亲说的事情,愣了片刻他才意识到母亲应该不是随口一提——难道我会是被选中和亲的皇子?

    萧景琰不由想起一个女人,她的样貌甚至名字萧景琰都记不分明了,那是父皇赐婚给自己的正妃。萧景琰身边不乏奇女子,比如霓凰,比如夏冬,萧景琰与她们都能好好相处,但是那个女人,萧景琰简直难以忍受,不是说她品性不好,只是她唯唯诺诺,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没有一点主见,让萧景琰跟她无话可说。倒是赤焰案发生之后,她劝了萧景琰几句,希望他为了这个王府在梁帝面前服软,这让萧景琰更受不了她,不以家为家了。萧景琰在外没几年,她就因病去世了。

    算来靖王妃已去世多年,萧景琰又暗自盘算了一番自己的弟兄们,便发现虽然自己年岁可能比南楚公主稍长,但确实是最佳的人选。又一个强加给自己的陌生女人,萧景琰为此郁闷了一番,随即他又想到既然参与夺嫡,娶个敌国公主为正妃终究不是好事。

    后来萧景琰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总也睡不安稳,梦中醒来他不禁自问若父皇真让我娶那南楚公主如何是好?又劝自己,使团还没到,此事也没定下,等从西山督查换防回来再想应对之策也不迟。

    再睡过去忽又醒来,萧景琰猛觉得母亲既然提起,这件事落在自己头上恐怕八九不离十了,根本没法推脱,想到此他不由心情烦躁起来。

    看窗外,天色漆黑,也不知什么时辰了,萧景琰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就连躺着都觉得浑身难受,索性起了床到后花园借着月光练了一套剑法。以往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练功能让他暂时忘记不快,可是这一次,练功也不顶用了,他看到花园中的假山,想到假山下的密道,便想不如去西山之前找苏先生商议一下。他在花园中徘徊,可是月亮总也不走,天总也不亮,时间过得可真慢!又等了一会儿,萧景琰便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回到书房点了蜡烛打开密道的门,走了进去。

    密道两侧有长明油灯,油灯下幽长幽长的密道充满了神秘感,他知道另一头是苏先生的卧室。开始他不太明白苏哲为什么把密道的出口设在卧室,感觉不是很方便,后来他才想到,也许因为苏先生不会在卧室招待誉王——若被誉王发现就糟了。

    密道很长,走着走着萧景琰的心就平静了下来,仿佛知道苏先生一定会有妙计似的。密道又很短,片刻之间他就走到了尽头。伸出手要拉响铃铛的那一刻,他又迟疑了,毕竟此时还是凌晨天色未明,苏先生肯定睡得正沉,他的事也不是急于这一刻就要办的,他不应该此时去扰人清梦。萧景琰把手收了回来,心中犹豫不决,忐忑不定。

    焦躁地踱了几步,萧景琰暗骂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苏先生不是小气计较之人,当不会十分介意他此时来访,想到此萧景琰上前拉了铃铛。

    铃声响过,等了一会儿,密室的门仍然毫无动静,萧景琰想此时苏先生应该在穿衣服吧?萧景琰急躁地踱了几步,他又想苏先生会不会睡得沉没听到,要不要再拉一次呢?还是再等一会儿吧,苏先生梦中醒来怎么也要梳洗一下才好见人,其实刚拉了铃呢……正当萧景琰还在纠结要不要再拉铃之时,门突然开了,苏先生举着灯站在他面前。

    此时的苏先生不同与以往,只穿了一件舒适的棉布长衫,腰带也没来得及束,头发散着用丝带随意在后面一绑,他睡眼迷蒙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让萧景琰顿生亲近之感。

    “苏先生,惊扰你了。”萧景琰上前施礼。

    “殿下有召即来,是苏某的本分,何谈惊扰。只是仓促起身,形容不整,还请殿下见谅。”

    萧景琰随苏哲到了他卧室的偏厅,看着先生的背影,萧景琰想,此时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吧。

    落座之后,萧景琰忙把所思所忧讲了一遍,苏哲竟像不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似的,甚至都没有思考便立即拿出了办法:“楚人最信占卜之术,订亲之前必定会找太常合八字,只要八字不合……”

    “怎么,太常里居然也有听命于先生的人?”

    “不能说听命,只不过……有些手段可以使罢了。”

    南楚使团即将来京虽然不是秘密,但苏哲的办法出的太快了,萧景琰忍不住问道:“此事是否早在先生的算计之中?”

    梅长苏坦然一笑道:“谋士必须为主君未雨绸缪,知道南楚要和亲我就想过此事了。”

    “如果我不提起,先生是否直接找太常的人做一下手脚,甚至都不会知会我一声?”

    “这等小事就不必劳殿下费心了。”

    确实不必萧景琰费心,苏哲进京这半年以来朝堂的形势萧景琰看得一清二楚,太子和誉王的羽翼被苏哲一一剪除,太子因为私炮房大案失了民心圣意还被禁了足,誉王虽然看似得势,却失了庆国公等左膀右臂。萧景琰甚至不知道苏哲是如何操控的,夺嫡路上几座拦路猛虎就一一倒下去了。比起这些,在太常动一下手脚,确实算不得大事了。

    但是,苏哲越有手腕,萧景琰就越看不懂他。他进京来的桩桩件件,都是未雨绸缪、有备而来,萧景琰不由得再一次问起那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你这位才纵天下的江左梅郎为什么会如此心志坚定地选择了我?”又想到对庭生疑问,他继续道,“苏先生如此关爱庭生,我一直想问你,以前,你是不是认识我皇长兄?”

    “祁王殿下……”苏哲露出十分遗憾的神情,“苏某年少的时候的确是想过,要在他的麾下施展宏图抱负,只可惜这个愿望,终究难以实现了。”

    萧景琰注意到了苏哲提到祁王殿下时的神采,那种表情他最熟悉了,那些景仰祁王的人都是这样的。看着苏哲那清澈的眼神,萧景琰突然灵光闪现——苏哲是因为祁王所以关照庭生,是因为祁王所以选择自己!他进京之后,矛头首先对准那些结党营私的六部要员,并推举沈追、蔡荃这样的治世能臣,六部面貌焕然一新;推动庆国公案的公正审理,一扫全国贵族圈地之恶风;救庭生、救霓凰,与蒙挚、夏冬这些赤焰旧人走得近……他做的所有这些,都是因为他敬仰祁王啊!

    再细看苏哲的容貌,萧景琰便觉得亲切起来,不再是之前他厌恶的心机深沉的谋士样子,而是口角含笑一派温雅风度。

    “殿下?”

    直到苏哲唤他,萧景琰才意识到如此盯着人看极为失态,忙闪开眼神起身道:“今日多谢先生,我要去西山了,就此告辞!”

    回府的路上,萧景琰再不是去之前忧心重重的样子,而是心情雀跃,不仅是因为和亲之事解决了,更是因为他总算看清楚了苏哲的样子;不仅因为看清楚了苏哲的样子,更是因为他终于拨开了前路上困扰他多年的迷雾。

    一直以来,萧景琰最想要的是祁王兄理想中的盛世,但是自祁王和林殊走后,太子和誉王明争暗斗,朝臣们站队结党,萧朝中风气越来越差,国力日渐衰微。萧景琰努力过、挫折过,最后他迷茫了,他所面对的一切都与他的追求背道而驰,而他却无力去扭转。他甚至一度怀疑祁王错了,祁王的理想只存于理想中,与现实差距太大,是不可能实现的。

    而今天,就在刚才,他豁然开朗突然之间想明白了,自己莽直的方式行不通,苏哲迂回用计的方法才有可能扭转局面!只要自己上位掌握大权便能实现祁王的也是自己的理想!而残酷的夺嫡之争,不用些手腕怎么可能成功?如果把这比作一场战争,那些败坏朝纲之臣就是敌人,对付他们就要用兵法。

    兵法“计篇”云,兵者,诡道也。……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萧景琰回想当初学兵法的时候与林殊探讨,当敌强我弱之时,必须用计,诡道十二法才是取胜之道。而此时朝局,也只能用诡道才可以反转,用兵法去理解苏哲的行事,萧景琰觉得自己能看懂他了。

    “殿下!”

    萧景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书房之中,一身铠甲的列战英站在自己跟前,恍然问道:“要出发了吗?”

    “是呀,可是殿下……”列战英看到萧景琰穿了一身常服,不解地问道,“怎么穿得这一身……”

    “更衣!”萧景琰朗声道。

    不知为何,列战英觉得今日的靖王殿下与以往不同了。靖王以前更衣从来没让他人插手过,今天这是怎么了?但绝不是因为此,列战英想大概是在气势上靖王更有王爷的风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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