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Fortythree、

    Forty three、

    万特是魂使。

    这个事实在安吉尔的脑海里转悠,造成一片混乱。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一开始的接近,就显然别有目的。

    不,不是这样的。万特并没有什么很想接近自己的意思。是自己找不到人说话,硬拉着对方。

    不,也许她就是想接近自己,只不过方法巧妙了些。她说的全是谎话,她怎么可能对希腊神话所知甚少又毫不感兴趣。她能了解的,也许比所有的专家加起来都多。后者不过是在拼凑废墟的残片,她可以直接知道那个世界。科林斯?她既然是死神的下属,怎么可能对这个地方不特别在意?无论是哪方面的意义上都是。她为什么要表现出一幅完全不感兴趣的姿态?为什么要这么刻意地划清界限?

    “这些人,这些魂使。他们就是我们熟知的那些魔鬼吗?满口谎言,去诱骗别人的灵魂?”

    “不。他们跟魔鬼不是一个类别。他们收割灵魂,只是出于服从的职责,而非兴趣。他们不喜欢人类的一切,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还是灵魂。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抛弃了这些对人类从生到死的安排的东西。”教士说,苍老的双手有些颤抖地触碰着那些照片。“他们非常傲慢,什么都不在意。因此由于这一点,他们从不撒谎。如果他们会开口的话。因为他们认为没有必要。”

    那么假定万特是魂使,万特说的必定是真话。她对希腊神话所知甚少也不感兴趣。但这不可能。万特是魂使,魂使不会说谎,但万特说的不是事实。这一切相互矛盾。

    安吉尔灵光一闪,倘若只是教士找错了人呢?

    “你们怎么认出他们来的?会认错吗?”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方法。”教士却并没正面回答,只是含糊带过。

    也许万特只是被他们列为了嫌疑对象。那么对于她的、建立于空想之上的猜测,自然都毫无意义了。

    但这只是猜测的某种可能。万特却确然无疑已经在照片里了。

    他看着那些照片,又有了一个问题。那些人追踪死亡的历史应该已经很久了。那些早期的照片甚至画作呢。随即他又释然,那些当然是放在别的地方,肯定不用所以收起来了。他们是在追踪人,并不是在追溯历史。

    但无论怎么自我开解,万特是魂使以及由此带来的疑问,却在他心中占据了越来越大的位置。而他甚至无法对父亲说。

    他的父亲是冷酷而有知识的蛇。如果他告诉路加,路加自能想出巧妙办法如何正确利用处理。但是他不想去看父亲的脸色,也不想让他插手。这是他自己的事。尽管这么想的时候,他内心毕竟又退缩了一下。

    如果万特与这件事全无关联,那么这样当然是对的。他需要有自己的自由空间和决断,而不是永远有父亲的身影在其间。他早已经是足够成熟的成年人了。但现在事实却似乎并非如此。他遇到万特并非一种命运的偶然,而是某种计划。从一开始,就深深纠缠于他所参与的阴谋之间,无法割离。他想要摆脱那个令他倍感自己无能的复杂世界。他曾经以为万特是完全无关的局外人,能给他带来一种放松的、毫无功利性的闲适快乐。

    那个女孩好像自然界一丛肆意生长的鲜花,有着无拘无束的自由环境才能养成的洒脱风度。那是他所不曾拥有而羡慕的。

    但现在,那也许只是妆饰的假象。教士说,所有魂使都是傲慢冷漠的,一种冰冷的无机物,人形外表下的怪物。

    他对万特的震惊,不仅仅源于她的身份本身,或者那种异类人外带来的冲击,或者万特欺瞒自己。实际上,他最难接受的是,他终究无法摆脱那个令人厌倦的、充满缜密头脑计划的世界。

    他回家了。天空从苍白变到墨黑,寂静淹没了他。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想想还是给万特发了条信息。

    “我回来了。你有空吗?”

    万特那边照旧回复很快。

    “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很忙,估计没什么空了。东西麻烦你自己来领下吧,我放公司前台了。地址给你。你跟服务生说下我的名字,他就知道了。”

    公司?

    他盯着那个地址,不算很熟悉,但也不怎么陌生。

    他忽然想起来,万特从来没告诉过他自己的日常生活。而他似乎也没有在意过,他做得更多的,是不断地倾诉自己。而万特是倾听的对象。他苦笑了一下,觉得这样对对方并不公平。他其实并没有多想了解对方,而是更关心自己。然后他又想到这样的局面可能正是万特期望的。她也许并不想透露她的信息,她只想知道自己的信息。

    魂使平时在做些什么?他们隐藏于人群之中,做着与凡人一样的工作吗?甚至可能就在自己身边?或者他们完全不需要争取一份被资本家压榨的微薄工资,为了生命必须的吃喝疾病死亡。因为他们早已死去。他们只是随心所欲地生活着?

    这些更深入的信息,教士并没有提供。他们只是给他看了一眼最外面的包装,好像一种胡萝卜,想要让他更努力地去参与进来。

    “好的。我现在正好有空,马上来。”

    他回复道。

    无论是因为想看万特的日常生活、确认她也许只是一个凡人,或者探察魂使的日常和驻地的意义上,这趟都非常值得而且必须去。

    只是他独自开车,穿行于繁华都市的万家灯火之中时,是并不开心的。尽管外面无处不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气氛。

    万圣节,群魔乱舞之日。到处都是吸血鬼女巫幽灵无头骑士和杀人犯。在血腥和阴森的恐怖之中,所有人却都大笑着,大人和孩子。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是安全和温暖的。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可爱的点缀,一种幽默和笑话。

    但无疑,安吉尔的心情更差了。

    这不好玩。他想,双眼沉静地看着前方。这一点都不好玩。当你真遇到了那些东西,你是根本笑不出来的。不要拿这些东西开玩笑了。

    他的车停了下来。

    他从车里下来,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栋大楼。无疑它是崭新的,刚建造好投入使用不久。它的外形轮廓有着一种极简而优雅的现代风格。按着所有现代大公司的惯例,一楼的外墙自然是全落地钢化玻璃,里面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同样按着惯例,那是一个灯火辉煌大厅,照耀下来的灯光柔和如昼光,毫不刺眼,无疑装的灯是昂贵的高档品。自然也有着接待客人的沙发和茶几,同样是线条极简而优雅的风格,看起来同样给人感觉很高级。点缀其间绿意盎然的植物,其品种和摆放的形态,则带来一种森林般的清新冰凉气息。

    安吉尔只扫了几眼,就确定,这家公司一定非常有钱,而且很有艺术品味。

    无怪乎万特会在这里上班。安吉尔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这里很合她的气质。

    大厅的地砖纯黑又隐隐如星空般闪烁晶体,仿佛倒映的整片夜空,非常美丽。而现在上面洒满了彩虹般的花瓣,仿佛刚刚庆祝过什么。而这时候,安吉尔才仿佛惊醒似地回过神,对今天是节日有了实感。乃至他看到前台里的人穿着传统死神的黑袍,也只是非常自然地想,哦,今天万圣节。

    “我有东西寄存在这里。万特亚特兰大叫我来拿的。”他说。

    那个黑袍的清秀小哥点点头,拿出了一个大箱子给他。

    “谢谢。你们今天也过节吗?”

    “是的。万特叫我在这等下你,不然我早上去参加party了。”

    安吉尔朝上看了一眼。

    “你们还有party?”

    “是的。好了,我要走了。再见。”

    小哥一脸轻松,小跑着过去按了电梯按钮。

    安吉尔抱着箱子,在空旷无人的大厅中,不知为何突然有点茫然。

    大厅里非常寂静,空气冰凉。但上面一定是非常热闹的。而他拿到了东西,要回家了。

    想了想,他又拿出手机。

    “我听你们前台的服务人员说,你们在开party。我能来参加吗?”

    有好一会儿,万特没有回复。

    他想,他们在开party。一定非常热闹,她可能听不见。她的手机不一定在身边,也不一定会去看信息。因为这是尽情欢乐的时候。

    又或者,她并不想给他看自己的秘密。

    他将箱子搬回了车上,坐在车里等。这边并不是市中心,所以其实节日气氛并不热烈,没什么行人,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车内的灯,拿出裁纸刀,打开了箱子,察看着里面的东西。现在他觉得那是一堆破烂。

    他坚持着,又等了一会儿,万特还是没回复。时间越来越晚了。

    他拿过手机,准备点导航。然后他才看到了万特的回复。

    “OK。你坐电梯上来就行。顶楼。”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心想自己根本没听到手机发出的声音。

    “好的。感谢邀请。那么,我需要换身衣服什么的吗?”他想起来那个前台小哥的非主流节日装扮。

    万特又没有回复了。

    他有些着急,这跟马上要去参加宴会却没有合适的衣服是一样的。幸而他灵机一动,从那堆破烂里翻出了一块又宽又大的黑丝绒(本来是占卜的时候铺桌子的),又把自己的袖扣和领扣拔了下来暂且充当别针用,暂且弄成了一件粗糙的斗篷。

    装备好了。他充满信心地走进空荡荡的大厅,进了电梯,按了最大的数字。

    电梯门开了,他看到了辉煌的世界。

    天穹极高,一种绚烂如水晶折射的清净光明照耀下来。

    空气中荡漾着某种原野的芳馨,到处都是开满了繁花的洁白大理石台,也有的是透明泉水倾泻而下。四处都有小巧的餐桌,摆满了琳琅的佳肴美酒,有些座还是仿的古罗马躺椅。

    人们穿梭其间,笑语盈盈。他们都穿着很正式的大礼服。有现代的,有复古的,都非常漂亮。

    这里举行的应该是一种很古老的花园宴会,带着某种天堂般甜美的氛围。

    无疑,这里是在庆祝节日,但似乎怎么看都不像是万圣节。

    安吉尔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粗制滥造的斗篷,悄悄地卸了下来,又把袖扣领扣都装了回去。扯了扯袖扣,拉了拉衣领,走了进去。

    当他步下台阶,走进花园般的大厅,置身于人群之中时。又有些茫然。

    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这些人是谁,自己与他们是完全的陌生人。他们会都是魂使吗?为什么这里会是这样的?

    他很自然地随手拿起了一杯香槟。这种宴会是他惯熟了的。但那些时候他并没有时间去享受美食。他得应付那些人,一种工作一样的社交,令他劳累。

    但现在,这些不需要了。这里人这么多,但他一个都不认识。也不需要估计他们的身份和价值,去跟他们交流。在此时,他觉得非常放松,非常开心,只是自在而孤独地享受着这份美丽。他随意地转悠着,然后他看到了万特。她似乎正在跟别人交谈着什么。

    她的头发全挽了起来,用珍珠链子缠绕出款式,又用空窗珐琅和欧泊镶嵌的黄金梳子插在发上。她穿着一袭纯白的丝绸长裙,胸前一丛鲜花胸针。

    安吉尔见过的万特,是一直穿黑而且不带首饰的。他曾经以为那是她的个人风格。后来他又觉得因为万特是魂使,所有魂使都是如此。但现在这些都被推翻了。

    无疑以前的万特也是美的,好像一只桀骜的乌鸦。但现在她看起来光彩四射,几乎不像人类。他曾经认为万特确实适于冷傲的黑色,能用朴素显明她本身的美丽。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美的事物之间会相互映衬,共同营造出一片辉煌。

    他慢慢地、近乎迟疑地走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了万特正与之说话的人的面容。

    那是贝利亚海因斯坦,即死神塔纳托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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