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Twenty、

    “麻烦!”塔纳托斯回来就扑进床里,揽住软软的枕头把自己埋进去。修普诺斯轻轻抚着他的头发。

    “我要申请延长假期……我要罢工……”他不断咕哝着,拳打枕头出气。

    “好啦好啦。”修普诺斯安慰性地轻声说,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染着淡淡的海盐气息。“要休息吗?还是……?”

    阳光灿烂,碧海蓝天。

    即将靠岸的安菲特里忒号。岸边挤满了迎接的人群,还有大量想要采访、准备发布独家新闻的媒体记者。

    伯爵夫人的死讯登上了报纸的头条,之后又是布坎南家族掌权者的逝世。当小报记者们加以大肆渲染和报导,把它弄得像个推理小说时。高潮又随之而来:安菲特里忒号的通讯中断。卫星上也无法再找到船的任何踪迹,由于其本身和承载的客人之重要,加上追踪报导的后续效应和正当炒得最火热的时段,立即引起了轰动。两天之后,安菲特里忒号重新出现在其他海域,通讯恢复正常。人们高涨的热情和好奇心潮水般涌来,居然完全盖过了中东战争和快临近的大选风头。

    而最奇异、最有话题性、最能引起人们好奇心的,则是小道消息说,在通讯恢复的时候,实际上船上的时间流速比外界快了好几天。

    “这看起来真好玩。”贝利亚,也就是塔纳托斯,兴高采烈地趴在栏杆上看涌动的人群,斑斓的色彩,攒动的人头,海浪与呼啸的风都无法盖过那些熙熙攘攘的声音。

    修普诺斯走过来,一只手拂过弟弟的背部线条,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扶在了栏杆上。灿烂阳光下,被风吹拂着的金发也仿佛散发着朦胧的光。睡神注视着那些欢呼的人,微微皱起眉。

    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忧虑着什么。

    闪光灯不停地猛烈闪烁,拍下一张张照片。豪门贵客们的身影像一帧帧都被定格,无数话筒伸过来,保镖们习惯性地为他们拨出道路,走向各自等待的盛大迎接。其中又以三位死者的场面尤为隆重和瞩目。

    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他们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不是吗?

    阿伯道尔四处张望着寻找贝利亚和米凯尔。

    不过人太多了,太多了。如此拥挤,他几乎无法从这么多人中找到特定的那两个,到处都是音乐,大横幅。豪华的排场。

    远些、人群没那么喧闹的地方。一辆线条流畅、气质低调的跑车慢慢开过来,停驻其间。素黑车身,仅有一个也许是胜利女神的精致银雕像矗立在车头上。保镖打开车门,一个人微扶着车门,从里面出来。

    披在肩后、鸦翼般漆黑闪亮的长发,冬日之月般苍白高贵的美丽脸庞,穿着一袭古典黑裙,绣着繁复纹章的硬领袖边露出半边白皙的手,气质极为清冷优雅。

    有没抢到最热门新闻、甚至挤不进去的记者注意到和想起来,那是海因斯坦家族深居简出的潘多拉小姐。

    海因斯坦是一个奇怪的家族,似乎有隐隐的风声说这个一贯行事低调的古老贵族不仅仅靠着祖上的遗产与声名舒服过活,它或许还参与了什么隐秘的地下事业。当然,说实话,这种捕风捉影实在是人们丰富想象力的必然产物。不然这种隐居的贵族还有什么花边可嚼,记者和狗仔队们又怎么维生呢。

    她微微提起长裙,向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行了一礼。

    她的声音像珍珠一样清冷圆润,十分悦耳。但是很可惜,记者不懂德语,虽然听起来似乎也并非德语。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大新闻了,他举起手中的相机,把这一幕拍下来。决定做个独辟蹊径的报道。

    他坐在他们身后,心底有些不自在。不过没人注意到他,在旁边的同属保镖的人也不看他一眼,没提出任何疑问,仿佛雕塑。双胞胎又开始讲话,不过他听不懂德语。

    这是真的。他想,至少他们真的是那个什么海因斯坦家族的人。而且看起来地位比那位大小姐还高。

    “我们现在回海因斯坦?”

    “嗯。哈迪斯大人要醒过来,和海皇商量。”

    “这是什么意思?”塔纳托斯略拔高了声调。

    “塔那,别生气。没什么,那是他们的事。”修普诺斯习惯性地捋着他有些桀骜不驯的头发,“反正在找到新地方和把一切办好之前,我们也总得在海因斯坦居住几天,不是吗?”

    塔纳托斯有些不忿地撇过头。

    也许要下雨了。

    他抬起头,看着阴沉寒冷的德国天空。不祥地仿佛笼在二战的阴霾下,空气中飘荡着一丝古怪又冰冷的味道,凝冻的邪恶寒意。

    海因斯坦城是一栋保存得十分完好的古堡,还氤氲着那种鲜活的古历史般的气息。它不是封闭的死物,也没有被开发成现代的酒店或参观地那种浮华不协调的感觉。它仍然活着,过往时光扑面而来,守护着它的主人,用沧桑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入侵者。青灰石墙是它的躯体,闪光的、结晶化的珠母色玻璃是它的眼睛。从历史和传说中走来,也要回那里去。

    它的气质是沉默的,隐隐的、贵族出身特有的高傲与不容亲近。

    正如同它的外表所昭示的那样,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一切仿佛穿越时空地古老。为了舒适计而改造过的灯具与电器都尽可能地符合那些逝去时代的样貌和风格,或隐藏起来。这是一个藏有诸多秘密,仿佛维多利亚时期哥特恐怖小说那样,豪华阴森的古堡。

    迎面有仆从向他们行礼致意,尊贵的潘多拉小姐矜持而目不斜视地保持着优雅的步伐前进,塔纳托斯却旁若无人地只是和兄长谈笑。城堡内庄严沉重的装饰风格,处处透露出一尘不染和一丝不苟的气质,古老贵族特有的刻板和繁杂礼节。连他都不由得被这气氛感染,变得小心谨慎而拘束。

    只有那对兄弟,尤其是塔纳托斯,完全不理会这些所谓优雅的上流社会礼节,显得非常自然闲适,看不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痕迹。

    所有的人都向他们行礼,他与其他保镖一起跟在他们后面。他不得不注意到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的名字是放在潘多拉前面的,而且很明显,他们受尊敬得多。

    另外就是,看起来他们用的,一直是真名。

    潘多拉向他们微微敬了一礼,说了些什么之后,他们就分开了。他要跟上去的时候,被其他人一把拦住了。

    那个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懂,语言不通。

    他不懂德语。

    “两位大人不会希望你跟过去打扰的。”最后,那个人换了英语说,他的口音因为不熟练或者其他,有种怪异的异国腔调。

    “海因斯坦……”塔纳托斯躺到床上,随手抓住个枕头就揽到怀里,整个身体蜷缩起来。“说实话,我还真是不喜欢这里。”

    “它又怎么得罪你了?”修普诺斯坐到他身边,揉着他的头发。

    “就是不喜欢……”塔纳托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烦躁,开始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修普诺斯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塔纳托斯之所以不喜欢海因斯坦是因为这里人太多,空间又狭□□戾(和伊利西亚比)。还有塔纳托斯性格一向是自由散漫惯了,和等级礼节森严的这里格格不入(虽然他算是在食物链最顶层)。然而海因斯坦本身倒很喜欢这位死亡君主,修普诺斯感觉得出来,这座城堡无形之中想尽量,讨好这个任性小孩。

    另外,如果说还有让塔纳托斯烦心的。恐怕就是冥王陛下和海皇的会面罢,因为塔纳托斯真的很怕麻烦。

    修普诺斯叹口气,把翻滚中的团子捞起来。

    他拿出了枪,擦拭和抚摸着它。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为平静心情和思虑,只有这样他才会诞生出一点莫名的安全感。他不断地试图理清思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而他将何去何从。

    当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回到海因斯坦的时候,一件事已经摆在眼前,十分清楚。他们不再需要他,这里有这么多仆人,熟知他们的一切,能听从他们的命令。而自己这个一无所知,且相比之下居然还需要他们保护和救助的杀手的摆放位置,也变得十分尴尬。很显然,以塔纳托斯的性格恐怕是看不见他就立刻会将他抛到脑后,至于修普诺斯……大概也不会想起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罢。

    直到此时,这种感觉才真正慢慢强烈起来:塔纳托斯一时心血来潮才保护了他,并且让他透明人一样一直跟随在身边。

    简直跟个小孩对玩具发生兴趣又随即抛弃那样,也许还更差。塔纳托斯似乎只是非常随意地暴露了自己的地址,对象是谁发生了什么后果如何都无所谓,只要——当时能让他继续睡觉。

    然后呢?

    他问自己。

    到了现在回忆时,过往已经变得前世般遥远朦胧。想要知道的真相,被清洗的秘密,追杀的黑名单,再之前的杀手生涯。全都被埋葬般,引不起他一点感觉,即使知道自己身边还危机四伏,但是已经绷不起那根弦。

    他觉得说不出的疲累。

    如果他们要他死,那就这样吧,随便他们了。

    他已厌倦一个杀手的枯燥与亡命天涯的生活,虽然这么说也不合适,因为他立即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尽管看起来随时仿佛断裂。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薇拉的面孔。

    如果说,我曾经有信望爱,也曾拥有过幸福。

    在那个噩梦里,他又看到了过往。不断不断惊醒,无法逃离的层层梦魇。

    直到醒来很久,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时,他是真的流泪了。尽管不知道为什么。

    Michael。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他猛然惊醒。

    那个声音的余韵仍然飘荡在空气中,那么真实地呼唤着他。他甚至能辨别出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他知道那必定是幻觉。

    Michael。

    声音非常清晰地响了起来,好像就在门外。

    即使知道这不可能,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那是一个有魔力般的声音,如此温柔舒缓,触动他心底沉睡的灵魂。使他不能抗拒地前行,他自认是个意志极其坚定的人,却无法抵挡这种好像温暖的双手抚过脸颊般的声音。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小男孩。那时候,他只是一个乖巧伶俐的小孩,连坏孩子的邪恶游戏和残虐都不参加的。他又想起来抱着本书坐在大树下时的心情,飘洒花香的空气,童话里有水晶鞋和士兵的打火盒。

    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一直引领着他前进。他好像看到它站在前面,等着他走近,又向前走,为他领路。在它的引领下,他熟练地穿过长廊和曲曲折折的路与房间。奇怪地,他静没遇到人,一切都好像在沉睡。两边亮着微弱的壁灯,黑暗无穷无尽地延伸。他在往下走,走到底层,空气的微流拂过他的脸颊,冰冷的,有种禁欲的发霉气味。这是古堡在奢华下掩盖的基层和实质,冰冷沉重、坚实糙砺的基石。是中世纪的阴森凌厉,掩盖着无穷的秘密与血腥,强大的蒙昧黑暗。它是一个老头子,经历岁月摧残反而越显出它的结实。古代那种总是建造得远超所需的结实厚重,为的不是潮流所趋的华丽轻巧舒适。它原本是为抵挡炮火与侵略而建造的,为抵挡战争。只不过如今,这个曾经的战士改换了面目和行当,安安稳稳地像只斯芬克斯一样蹲着,身上装饰和挂满种种漂亮的小玩意。但它的基底始终还是中古世纪的粗蛮坚实。

    他来到了大厅,转手过去有个小房间,一列台阶,旋转着通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去。那么长到无穷无尽,又公然敞开的模样,不像是通往地下酒窖之类。

    冷风从下面拂上来,他打了个寒噤,那是一股冷到骨中的黑暗之风。他不由得踌躇起来,这时候他猛然意识到,那个声音停止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这里。

    他望着那列台阶发呆。考虑是否该马上回去,或者……下去看看。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意识地,他猛然微低下腰环身揍过去。

    全是虚空。

    下一秒,他因为强烈的动作重心不稳,而踉跄了一下。回过头望去的时候,是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浅得近乎白的长发,几乎像塔纳托斯了。然而再凝神细看的时候,他对方有一双红茶色的眼睛,气质优雅,懒洋洋地微笑着,好像一种习惯性的面具。

    “请问,你在这里干嘛?”

    声音很轻柔,蕴着一点点好奇。不过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对方并不指望他回答。只是想远远地望着,看一场好戏。

    他转过头,望着那通向无底深渊般的台阶,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迷路了。”他说,这个借口很拙劣。米诺斯一定听得出来,但是他只是微笑,没有点破。

    “有些地方不可以随处乱闯哦,会给你自己招来灾祸的。”米诺斯的声音总是轻柔优雅,却听不出来一点温度和感情。“要知道,像海因斯坦这么古老的城堡总有些地方是十分神秘禁忌的,也许闹鬼,或者关押着了不得的怪物呢。”

    这话只是调侃,他却无端地联想起了引领自己前来的那个声音。

    米诺斯走了过来。

    “你猜猜,这条台阶通向哪里?”

    他望着那黑暗深渊,摇了摇头。

    “不知道。”

    也许米诺斯会把他推下去,也许他会去告诉塔纳托斯他们。他的血液逐渐变得冰冷,这种古怪的地方,确实也许隐藏着了不得的秘密。

    米诺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奇心可是连九条命的猫都能杀死。好心劝告你一句,别再过来了,更别想走下去看看。”米诺斯的表情仍然那么似笑非笑。“要知道,这条路可是通往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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