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霜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那一幅画给修好了，拿给方林容一瞧，她仔细地看了又看：“霜儿你这手可真是神了，先前明明看到有那么大的口子，现在什么也没了。”
“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从这后边还是有些瑕疵的……”
“谁看画从后边看，你这已经是不容易了，怎么着让三儿下午就给他们送去？”
“别了，他这上午忙着山里的活儿，过两天不是要去送大哥他们吗，到时候一起送去也是一样的。”如霜说着看向厨房：“娘已经做好饭了吗？”
“是，我准备给你爹和三儿他们送去。”
“那都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呢，我们俩分别送吧。”
“你能找到路吗？”如霜打从来了也没怎么出门，方林容觉得她估计是找不到的。
“我上次和叔末一起去爹那里拿过结婚证明，我能找到地方。我一会儿戴上帽子，也看不清楚脸，您就放心吧。”村子里边有些二流子看见长得好看的还吹口哨，上前搭话，如霜也有些害怕那些人。
方林容估算了一下两边的位置，确实隔得远了些：“那你自己小心些。”说着又将旁边洗净阴干的擀面杖递给她：“藏在衣袖里，要是遇上二流子就劈头盖脸给他打过去，别害怕。打坏了我给你撑腰。”
如霜结果擀面杖，庄严得像是接过旗帜，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方林容笑得不行，起身进屋去将饭菜装起来，如霜趁着空档将画收进屋子。
“你先把你爹的送去，我再给三儿他们装。”如霜戴好帽子出了门，方林容正在家里边夹菜呢，外边院子就进来人了：“你俩怎么回来了，正准备给你们把饭提去呢？”
“某人新婚燕尔，惦记着家中娇妻要回来一趟呗。”被坑过的田仲华时时刻刻都想挤兑弟弟。
“哟，那可真不巧，如霜去给你爹送饭去了。”当娘的也跟着一块儿打趣。
“那我去瞧瞧她，她对路不太熟悉，一会儿别走岔了道。”田叔末自己找了个理由就出了门，如霜走得慢，他走过两条田埂就见到她，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就看见右边跑来一个孩子，一下就撞在如霜身上，两人都倒在地上，田叔末赶紧上前去将如霜扶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走路呢？”转头又看向如霜：“撞疼了没？”
“没事儿，他兴许是有什么急事儿吧。”她说着看那孩子站了好几次也没起来：“他是不是撞伤了？”
田叔末一看那孩子满头都是汗：“别使劲了，你那脚都臼着，再动也使不上劲。”说着上前托着他的脚：“忍着点儿。”一抬手将脱臼的脚踝上了回去。
那孩子扭了扭脚就要跑，田叔末拽着他：“跑什么脚不想要了？”
“放开我，我要去给我娘找医生！”那孩子又打又踹。田叔末还是拦着他：“你小胳膊小腿能有我跑得快，我带你去找。”孩子还小，又伤了脚，不能落下病根。
“你带着他去吧，我把这东西收拾收拾。”刚才孩子一撞菜全都洒了，还得回去重新装。
田叔末点点头：“你没伤着吧？”
“真没事，赶紧带孩子去吧，别耽误了病情。”如霜劝他赶紧走。田叔末点点头，抱着孩子向着王赤脚家走去。孩子手里边还紧紧攥着一瓶药。
田叔末到的时候王赤脚正在吃饭：“小柱子怎么了？”
“我娘……吃了药，吐血了。”小柱子说着就哭了。
“什么药？给我瞧瞧。”王赤脚戴上眼镜：“这药副作用大早就停止生产了，你瞧瞧这日期，都是五六年前的东西了，你哪儿捡的，怎么能胡乱给你娘吃呢？”
“王师傅先别骂孩子了，先去看看大人的情况吧。”
王赤脚赶紧背起药箱跟他们一块走，走到小柱子家还没进屋就听见有咳嗽声，像是要背过气去，田叔末就不好进屋了，站在院子中，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也不像是有钱的。且等一等，总不能让王师傅白跑一趟。
王赤脚还没进去多久就喊道：“老三快进来帮把手！”
田叔末这才进去，看到地上一滩血：“这是怎么了？”
“这药当初就说会破坏凝血功能，放了那么久也不知道现在有多严重，只能赶紧去城里看看。”小柱子的娘咳着咳着失去意识，王赤脚和甘遂用床单裹着抬着正要出门。小柱子流着眼泪跑过来。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去村东头田家报个信就说，我去城里了。”田叔末叮嘱一句和王赤脚一起抬着人，来到村口。小柱子没听他的话，紧紧拉着他娘的手，寸步也不离开。
两人脚程快，到了村口却犯难了，这时候压根就不会有班车。
“我去大队开拖拉机来。”正好也给他爹报个信。
他到队里的时候他娘正和他爹吃饭，见他急吼吼的：“这是怎么了？”
“村里有人病得重，王赤脚要带去城里看，我开拖机送他们一趟。”
“哪家的？”
“邻村的，就是林家隔壁那个。”田叔末也顾上许多，灌了几口水，拿了钥匙就要往外走。
“这钱你拿着，城里看病哪儿哪儿都要钱呢，那家能拿出什么钱来？”
“我走了，娘，你同如霜说一声。”话音没落人就已经不见了。
“这孩子……忙了一上午饭都没吃呢……”方林容嘟囔一句：“也不知道那病得重不重，你说要是出个什么事儿赖上咱们怎么办？”
“王赤脚一起的呢，能赖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都是积德。你收拾东西赶紧回去吧，估计如霜还在家里边等着呢。”
“那我走了。”这边方林容收拾东西回家，那边几人一路急行赶到医院。好在病人不多，一进去就被送进去抢救。
“林翠翠的家人在哪儿？”田叔末和王赤脚也是到了医院才知道那个女人叫林翠翠：“在这儿呢？”
“去把费用先交一交。”
“交多少啊？”
“先交个一百块吧，后边多退少补。”
田叔末将兜里全部钱掏出来，数了数才不过三十多块：“同志，我这只有三十多块，你看我后边把钱送来成吗？”
“你这光是急救都不止这些费用。”护士皱着眉头翻了个大白眼：“没钱来城里看什么病，在村里随便找个赤脚大夫就成了……”
“你这什么态度，医者父母心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情况紧急谁来你们这儿？”王赤脚一下就火了。
“王师傅您别生气……”人在屋檐下呢：“你且等一等，我现在去借钱，保证不会赖账，你也不用这么看不起农村人，往上数三辈子这些地儿全是农村的，谁比谁也高贵不到哪儿去！”
“说得对！”田叔末一说完就听旁边有人说道看过去还是熟人：“刘老，您怎么在这儿？”
“每年定期来检查，没想到碰到你，谁病了？”
“不是我家里边，邻村的。”
“你这闲事儿可管得够宽的。”刘老说了一句。
“这也没办法的事儿，正好遇上了，这家就孤儿寡母，你瞧那孩子才这么大。”田叔末指着一旁还在抹眼泪的小柱子。
“您能不能借些医药费给我？”田叔末开了口：“我尽快还给您。”
“你小子还真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欠着那么多钱呢，还敢再借。”话是这么说还是拿了两百块递给他：“好歹也在我手底下学过东西，我的学生可不能让人随随便便看不起。”
“谢谢老师。”田叔末打蛇随棍上。
“赶紧去缴费去吧，我得回去了。”刘老说着离开了。田叔末递了一百给王赤脚：“您先付钱，我送送老师。”
田叔末一路将刘老送上车，腹中已是咕噜咕噜叫唤，在街边买了几个烧饼提着进了医院。抢救还没有结束，田叔末将饼分给王赤脚和小柱子。
小柱子也不敢伸手，田叔末塞在他手里：“拿着吧，你不吃饱怎么有力气等着你娘回来？”
“谢谢。”他哽咽地说道，然后噗通跪下：“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谢谢！”说着就开始磕头。田叔末哪儿看得过这个，去将他扶起来：“没事儿，谁没有遇上点儿难处的时候。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不能随便跪。”
“钱，我今后长大了会还给您。”小柱子说着又补充道：“我很快就长大了，我可以去搬石头，挖土，我有力气，我今后一定会还给您。”
田叔末看着还没有他腰高的小男孩说着自己长大，莫名有些心酸，这孩子过得可真不容易，但愿上天不要这么残忍，把他最后的希望都收走。
“我相信你，这钱不着急还，你要多吃东西好好长大。吃饼吧。”田叔末将饼子递给他，冲着王赤脚使了个眼色。
他意会地站起来：“爷爷和叔叔去旁边抽支烟，你一个人在这儿守着别乱跑。”
小柱子乖乖点头，两人来到阳台上：“你是想问林翠翠的情况吧？听天命了，半年前我就给她看过，已经很虚弱了，这半年又没什么钱有一副没一副吃药，这次又……”
“出来了！”小柱子的声音传来，两人扔了烟，往里边跑。
“对不起，我们已经……”
“医生，病人又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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