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雅狄王的外出,与以往的无数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收到一封花笺纸的信函之后,老头子出手敲打一下王树殿让他们乖乖,拍打一下小王储让她也乖乖,叮嘱一下苦命的玄觉好好看家,然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背对太阳,一路向北,奔向美好的慈光之塔。(肿么脚得空间感完全混乱了捏?)

    等到老头子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戢武偷偷摸摸捡起那封信研究。哟呵,一个大字没有嘛!只在信封里夹了几缕头发丝儿。有道是断发如断情,感情是后院失火。难怪跑那么快,去晚了人家连离婚手续都不用,直接就能来个第二春了。叫你个渣攻搞异域恋,给人乘虚而入了吧?活该!

    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戢武今天也是神清气爽,就连棘岛玄觉忙里忙外累出的一脑门粉刺,看着都那么的顺眼。

    可怜的碎岛第一重臣,只要雅狄王一出差,家国重担就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肩膀上。每次看到他那张青春飞去只剩痘的脸,戢武都会由衷升起一股深深地罪恶感。果然诸葛亮都是累死的,人勤劳就是吃亏啊!然后罪恶完了感叹完了,继续该吃的吃该玩的玩该闯祸的闯祸,恨不得把一代帅叔欺负成一代麻叔。

    恶趣味,似乎也是王树的基因遗传。(好像歪楼了?)

    总之,碎岛的诸位,今天也在努力奋斗中。

    零食饮料小板凳,湘灵双姬蝶和萤,万事俱备,戢武拍手宣布:“好了,现在咱们开会。”

    所有人立刻起立立正,抬头挺胸站军姿。

    刚刚叼起一块豆干的戢武,作为唯一一个坐着没动的人,顿时压力山大。

    “呃,大家随便坐,随便坐哈呵呵……”

    女人们整整衣服坐下,站如松坐如钟,头正身直仪态端庄,看着戢武左手豆干右手花生,塌肩拱背手肘扒桌面,两腿分开坐得大马金刀,像是在扎马步。

    五双犹如实质的视线戳在身上,戢武自认脸皮厚过城墙,还是觉得有点吃不消。

    戢武放下豆干推推盘子:“来来,表客气,你们也吃啊。”

    萤开始以优雅的姿势风卷残云,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听王储教诲。

    戢武都想哭了有木有!萤你表吃那么快啊,不给别人留好歹给我留点啊!

    分说,不分说,抢吃不由分说。

    蝶在宫里待得时间较少,多半在外头跑,因此首次看见王子和侍女争食的画面,受到的冲击比较大,短时间进入当机状态。反观另外三个,见多识广,明显淡定多了。

    “王兄,形象啊……”

    湘灵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讲成习惯了。双姬偶尔抽抽嘴角,连白眼都懒得给。

    结果,零食吃完了,果汁喝完了,正事还木有干……

    关于戢武手下的众女人,工种安排是这样滴。蝶和她手下一帮人管情报,湘灵管财务偶尔客串联络员,双姬管后宫众女兵和日常训练,萤则单独管一个尖刀队,都是杀手。戢武的意思,探子有了,账房有了,兵将有了,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特种部队也有了,再加上她这个大姐头,这绺子就算是拉起来了。

    某人大概是打算当一回土匪头子,或者学古惑仔开香堂当一回大佬,好像也不错?

    戢武清清嗓子,开始说正事:“咳,咱们这儿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这人一多,就有了组织,有了组织,就该有个管理方针。关于今后的发展方向,大家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啊。”

    双姬申请退出,理由是,她们不是王子的属下。

    “诶,既然交易了,交易期间你们当然是我的人,退什么出!”

    双姬安然坐下,顺便表示戢武的算盘打得够精。

    “那咱们现在开始讨论。”

    一言既出,万籁俱寂,没人说话。

    在众人的意识里,戢武是男人,她们是女人,戢武是主子,她们是奴才,男人命令女人,主子吩咐奴才。戢武说出口的话,她们就该遵守,没有她们插嘴的份儿。这就叫思维差异。民主社会长大的孩纸,你伤不起。

    戢武很悲愤。俺又不是棘岛玄觉,能文能武又当战士又当谋士的,你们什么都要我想,还要我兼职当BOSS,我还不得活活累死啊!

    “拜托大家发挥点主观能动性啊……”

    女人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湘灵开口问:“什么叫‘猪倌能冻行’?”

    算了,我来吧,要引玉总得有人抛砖不是?

    “嗯哼,第一,你们都是效忠于我的人,我的命令必须绝对执行,记住,是效忠我,不是王储也不是碎岛,是我。”

    戢武停顿了一下,看看众人各自点头没有异议,继续。

    “第二,你们作为我之臂膀,每一个人都非常重要,临敌之际,士兵固然应该奋不顾身,但你们身为头领,却要懂得保存战力,一切以己方损失最小为优先。另外,补充一点,你们相互之间严禁私斗,违者我决不轻饶。”

    众人点头表示遵命。

    “这两个规矩先定下来。这第三嘛,我还没想好。”

    众人:“……”

    “所以才要大家一起想嘛。”

    发议:“殿下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棘岛玄觉,他与王树殿狼狈为奸把持朝纲,早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居然获得了许多赞同眼神。

    当生:“发议你多嘴了。纵然王树殿向无尊王之心,亦非吾等能议论。”

    湘灵:“太傅最近是与王树殿联系频繁,王兄……”

    蝶看看其他人,表示国内状况她了解的少,既然大家都这样说,想必是不会错的。

    戢武嘴角直抽:“你们都觉得玄觉是祸患?”脑残了吧,满朝的人只怕就他一个跟我一国。他不联系频繁,谁来忽悠那帮老头?少了这只任劳任怨的太傅,谁来处理这一大摊麻烦事啊!

    萤:“还有吃的么?”

    呜呜呜还是萤最好了,看看,多乖巧一孩子!

    决定了,以后动脑筋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碎岛女人的智商,果断的靠不住啊……

    (你忘了你也是碎岛女人中的一员吗?)

    “玄觉的事不用再提了。王妹啊,再拿点吃的过来啊?”

    面对一主一仆同样期盼的星星眼,湘灵默默掩面。

    于是,今天的王子殿依旧囧并欢脱着,天气真好哪……

    ~~~~~~~~~~~~我是阳光灿烂的分割线~~~~~~~~~~~~

    戢武这里阳光灿烂,棘岛这边却飘来了一朵小小的乌云。

    这朵乌云来自慈光之塔,他的名字叫做衡岛元别。

    三十岁的年纪,十三岁容貌,瘦弱的少年像是颗还没长开就落地风化的果子,青涩,干瘪。

    少年小声说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唯唯喏喏看着十分乖巧,眼里的仇恨却掩饰得不够好,至少棘岛玄觉想假装自己被他骗过了,都做不到。玄觉看着他,就像在照一面镜子,所有掩盖在赫赫功勋层层荣誉下的血腥过往,全都无所遁形。

    这孩子的存在不能被王知晓,或许也不能让王储知晓,让他终其一生默默无闻老死在棘岛,才是最好的。

    囚禁,有时是最好的保护。

    元别最后被暂时交给符应女照顾,他刚苏醒不久,身体还很虚弱,正好可以顺便调理。玄觉不希望他日后习武,学些文章修身养性才好。改天该给他找个夫子,或者干脆自己来教?不,还是找个夫子吧,自己太忙了,而且连教育王储,都能教出那么难以形容的个性,真正不是当老师的料。

    (玄觉桑啊,戢武的个性真的不是你的错。)

    符应接手元别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上下下把人摸了个遍,尤其是颈间、头顶、手足、腰胯,检查的极为仔细。元别给她摸得面红似火唇白如纸,几乎哭出来,指着已经不能算做少女的大姑娘结结巴巴“非……非……非……”了半天,愣是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符应伸手给他个脑瓜崩:“非什么非?医者父母心知道不?不摸清楚怎么下药!听话!”然后继续上下其手,边摸骨边念什么“头方且粗”,“喉结凸出”,“胯窄而尖”,“哎呀四肢骨骼不够结实嘛”。

    最后符应让他走了两圈,认真看了他紧张之下几乎同手同脚的步态,沉吟半晌写写画画还翻了翻书,得出一句结论:“是男的。”

    这下元别真的可以哭出来了。

    玄觉瞧着,只能边安慰心灵受创的少年边叹气。妹妹研究医术越发走火入魔了,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这可怎么是好?

    叹气也叹不了多久,太丞是很忙的,匆匆嘱咐妹妹好好照顾小客人,棘岛玄觉又得赶往王岛,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永无止境的权力斗争中去。

    今天也是忙碌的一天,政务没完,长夜漫漫,不能睡眠。

    听到那声凄厉的天音时,玄觉刚刚渡过一个与工作为伴的不眠之夜,正打算趁着天还没亮稍稍睡上一会儿,后脑勺还没沾上枕头,就给震得几乎跌下了床。那声尖锐短促的哭泣,仿佛老旧的木板受重压时发出的吱嘎声,却比那个要高亢得多,就好像几千张木板同时一齐作响,直刺得人脑门儿生疼。

    玄觉却顾不得稍微缓上一缓,飞快地下床穿衣。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祭天台,必定是出了大事。王树!王树不能有失!

    祭天台上,年轻的王储已经到了。王树黑夜里看起来更像是白骨上熊熊燃烧的磷火,戢武背对着玄觉站在树底下,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动。不止肩膀,她全身都在细细地颤动,她在发抖。

    “殿下!”

    “老师,你也听到了?”

    戢武珍珠色的牙齿死死咬着嘴唇,直到把那抹鲜艳的樱桃红,咬得和她此刻的脸色一般苍白。

    “他们在笑!该死的!哭够了是吧!笑个什么劲儿!这群死鬼!他娘的到底有什么好笑!”

    笑?玄觉没听到有人笑,原来她所听到的竟与我听到的完全不同。但是玄觉现在无暇分辨了,他的学生已快要崩溃了。

    “别笑了!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戢武揪着自己的头发,捂着耳朵疯狂地摇头,一下下地往王树上撞。

    玄觉把人抱住护在怀里,拿胸膛给她当靠垫,掰开她揪头发的手,给她揉太阳穴。

    “王树与王脉是一体的,王树有变,殿下会受影响也是正常,休息一会便能好些。”

    棘岛历代生有重耳的异能者,有时也会有因为天音头疼的情况发生,但是并不会如此剧烈。玄觉不知道这样的处理方法对戢武是否有用,此刻也只能当做有用。

    “王树…与王脉…是一体…”戢武抓着他胸前衣襟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王树有变……王……父王……”

    玄觉抢下话头:“王神功盖世,定能化险为夷。”

    戢武爬起来:“我要去一趟慈光之塔。”

    “若是王也无法应付,殿下又能做什么?王会平安归来,殿下该对王有信心。”

    戢武已经开始脱掉厚重的外衣,把金珠宝石的袖扣胸针各种挂饰,一股脑摔进玄觉怀里:“我不等。事到临头,什么都不做不是我的风格。”

    不知何时,戢武不再发抖,王树莹白的亮光里,王储只穿着白绸的里衣,长开了条的身姿已经有了婀娜的剪影。一晃眼,孩子长成了少年,少年长成了少女,少女长成了王的继承人,和她的前任一样任性的不服输的继承人。

    王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

    “我会尽快把王带回来,碎岛就拜托老师了。”

    “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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