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祈雨

    隆嘉四年六月初一这天,文华殿的小书房里,照例只有朱凌锶和谢靖两个人。

    皇帝刚写好的文书,谢靖拿着走到窗前细看,光与影的勾勒,显得他侧脸格外出众,朱凌锶直勾勾盯着谢靖的鼻子,心里不由得发出赞叹,

    “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呢。”

    而且谢靖虽不是特别白,但是皮肤细腻有光泽,下巴光滑无须,非常符合朱凌锶的审美。

    这个年代的官员,一到年纪都留着一把胡子,有人还会用胡夹,觉得特别帅气威风,朱凌锶真是欣赏不来。

    卢省端着冰盆进来,朱凌锶堪堪低下头,屋里原先那盆冰早已化成水了,卢省要端走,朱凌锶扬声道:

    “留着浇花。”

    卢省点头说知道了,待要出门忽然又想起来,“皇上,您今年生辰还按去年惯例吗?”

    朱凌锶农历生日在六月十二,因为尚未亲政,倒也不用普天同庆,不过朱凌锶好歹是皇帝,也要阖宫庆祝一下,意思意思。

    朱凌锶抬起头,看了一眼谢靖,谢靖也转过头来,朱凌锶面露难色,“就别办了吧。”

    今年立夏以来,山东河南大旱,京城也已经八十多天没下一滴雨了,黄河水位到了十年间的最低,整个北方都陷入干旱中,粮食减产在所难免。

    各地知府早早把请求减税的折子递了上来,又张口向朝廷要钱要粮。

    户部和工部火速派人前往灾区,进行实地勘察,抓紧修筑水利工事,进行补救,并安置灾民,兵部也在各道府加重了兵力,严防流民滋事。

    不得不说刘岱的内阁,办起这些事来,反应迅速动作麻利,只是后果依然很严重。

    山东与河南一天呈一道折子上来,朱凌锶真切地感受到,天灾的残酷与不可控。

    这种环境下,他自然没有什么心情过生日了,谢靖点点头,卢省退了出去。朱凌锶正要问谢靖,脑子里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

    不用说,又是那个毫无人性的4848。

    这次朱凌锶的好感值刷到了45。他偷看一眼谢靖的表情,一点也显不出来情绪,谁知道他在心里,悄悄地称赞自己呢,朱凌锶窥探到了谢靖的小情绪,低头窃喜。

    刘岱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就开始找别人的事了,这次是冲着朱凌锶来的。

    他的意思,是要皇帝写一份罪己诏。

    说,山东河南,饿殍遍地,百姓号哭,千里不绝。太平治下出现这般人间地狱,总要有个人出来负责。

    谢靖第一个不同意,他说,皇帝尚未亲政,就算要有人负责,叫山东河南巡抚出来挨打就是了,怎么能扯到皇帝身上。

    刘岱说,谢少卿你这话就不对了,山东河南巡抚,现在都正忙着救灾呢,再叫他们背锅,不是寒了人心么。

    谢靖说,皇上小小年纪,每天读书学习看折子到亥时,一大早还要忍着瞌睡起来陪你们上朝,吃穿用度还不如你刘首辅排场大,叫他来下罪己诏,于心何忍。

    刘岱看了谢靖一眼,说,谢少卿,你可要看明白,这是谁家天下。

    意思是这是他姓朱的天下,我想背这个锅也没资格啊。

    徐程心里是不赞同的,出了这样的事,朝廷肯定要有个说法,但把责任推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主意确实不地道。

    然而,就像刘士昆说的,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朱凌锶小手一挥,众位爱卿不要吵,朕写就是了。

    刘岱无非是想借机表明,虽然朱凌锶是皇帝,他才是最有权威的人。

    朱凌锶偶尔会想到“上帝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这句话,心想你刘士昆膨胀啊膨胀吧,早晚要变成热气球飞上天去。

    不过目前看来,刘岱确实是朝中最能办事的人,他门生故吏占了一半朝堂,一呼百应,无论什么制度措施还是具体事务,都能迅速传递和有效施行。

    当然,大部分资源也集中在他的人手里。

    所以还不是逞一时之快的时候,朱凌锶心想,不就是写罪己诏么,这种东西,不会写也可以参考别人的。

    查看了一下史书,朱凌锶大致掌握了罪己诏的写法,翻译成现代白话文大致是这样的:

    “今年黄河以北的大旱,是上天对我的谴告。这个国家里发生的罪恶,想必天帝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也不敢有丝毫隐瞒。”

    “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本人德行有亏,能力缺乏,请不要牵连到百姓身上。”

    “所有的灾祸将由我来承担,我也愿意对百姓负责。这样的真心实意,希望能上达您的心中。”

    朱凌锶写完,感觉自己文采有很大进步,没想到谢靖看着看着,眉头都要拧成一块了。

    刘士昆这样明目张胆欺负皇帝,连徐程也拿他没办法,谢靖这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他思来想去,稍微润色一下,把稿子还给朱凌锶,“皇上就按这个办吧。”

    朱凌锶有点纳闷他的态度,没想到脑子里又响起4848的声音,这样一天两次刷到好感值的情况,还是在他刚刚穿书过来那几天才有的事。

    这下好感值就到50了。

    看来这篇文章朕真的写得很好!

    握拳!

    好了,罪己诏发下去,救灾的安心救灾,生产的安心生产,刑部彻查各地冤狱,江南的富绅和四川的盐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家各司其职各就其位。

    没想到还有一件事。

    这回是钦天监,请求皇帝在六月十二那天率百官前往天坛祈雨。

    谢靖立时便问,能改天么?

    钦天监还未发话,刘岱就在一旁闲闲说道,“向天祈雨,心诚则灵。谢少卿这是当上街吃酒,还能挑日子么?”

    朱凌锶知道谢靖的意思,连忙说,“无妨无妨。六月十二正好。”

    谢靖一脸郁闷,刘士昆倒是很爽,把他那束胡须捋个不住。

    朱凌锶暗暗祈祷他胡子掉几根下来。

    六月十二那天一大早,宫门一开谢靖就去了乾清宫,看着朱凌锶吃下几根寿面,然后就带着百官出太和门,徒步前往天坛祈雨。

    五十岁以上的老臣,原则上都不需要去,徐程是阁老,要以身作则,还是颤巍巍地跟在朱凌锶后边。

    巳时起,百官在圜丘站好,朱凌锶在最里边,身边有道人九位,口中念念有词,又有钦天监官员站在一边。

    朱凌锶知道,今天自己的工作是站着就可以了。

    他知道会很热,没想到会这么热。

    到了午时,谢靖身上已经全都汗湿了,站在他前边的人,个个背上是一团水迹,便上前和刘士昆问道,能不能让皇帝先休息一会儿。

    刘岱也是满头大汗,快要睁不开眼睛,却说,“谢少卿,日晷才走了一格,你让皇上现在去休息,百官可都看在眼里。”

    谢靖忍了忍,退了回去。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徐程身形一晃,旁边的何烨赶紧扶住他。

    “快把阁老扶到阴凉处休息。”

    谢靖满面忧愁,远远看了一眼朱凌锶的背影,他看上去一动不动,也不知还受不受得住。

    朱凌锶苦中作乐,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空调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可惜这里没有。

    来架鼓风机也行,汗水湿透的衣服,紧紧扒在身上,就算是真丝的,感觉也很不好。

    后明需要一个雨神。

    “摇晃的红酒杯嘴唇像染著鲜血

    那不寻常的美难赦免的罪……”

    朱凌锶在心里轻哼,猜想后明的老天爷,吃不吃这种玄学。

    “啪嗒。”

    咦。

    难道是……下雨了?

    朱凌锶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一颗汗珠子掉到地上,很快就被地面吸收干净,再也不见一点儿踪影。

    唉。

    可是为什么又感觉到浑身发冷?莫非降温了。

    朱凌锶晃了一晃,天旋地转。

    在场官员脑子都晒到麻木了,只想撑到未时赶紧回家,不料一错眼的功夫,站在最前面的小皇帝就不见了人影。

    钦天监官员大喊,“不好了,皇上晕倒了,”谢靖心一紧,冲了过去。

    朱凌锶醒来的时候,是在乾清宫的龙床上,看见点着灯,才发现已经到了夜里。

    他知道自己该是中暑。

    朱凌锶一动,谢靖就发现了,赶紧叫御医过来诊治,御医说虽然还有点发烧,但已无大碍,需卧床休息几天。卢省赶紧给朱凌锶喂了几口水。

    他喝得急,有点呛,谢靖坐到床沿,扶着他的肩膀,轻拍后背,又接过卢省递来的手巾,给他擦了擦嘴。

    朱凌锶一抬头,额头擦过谢靖的下巴。

    他皱着眉,伸手摸了过去。

    谢靖这一天,熬到后半夜都没合眼,于是下巴上冒出了几根胡子茬。

    扎手。

    朱凌锶嘴巴噘起来。

    “谢卿”,谢靖一听,轻轻放开他,退回床边正坐好。

    “臣在。”

    “朕不许你留胡子。”

    朱凌锶脸色苍白,眼皮有点肿,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显得格外严肃认真。

    这算什么旨意?

    谢靖虽然感到莫名其妙,还是条件反射答了一句,

    “是,臣遵旨。”

    朱凌锶心满意足,又喝了几口水,让卢省帮他换下汗湿的中衣,就又沉沉睡去了。

    谢靖心中大石落地,自去偏殿补眠。他躺下来,窗外是潺潺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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