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什么”谭凛被吊起来胃口，他觉得郭戚就像一个说书的小先生。
郭戚的眼睛忽然瞪大，声音像堂上敲定木砖一样，猛一声，吓得人一骇。“我看见李老汉了。”
李老汉!
谭凛和施衍皆是一震，但没有吃惊。
村子里的人，已经没人可以信了。
郭戚继续卖弄关子:“李老汉和他的死儿子保生都来了。”
空气里又是一滞，丝丝缕缕的冷气缠绕心头。
谭凛擦了一滴冷汗，下意识去找施衍的袖子。
郭戚继续悄声神秘:“你猜我又看到什么了？”
谭凛被弄得一惊一乍，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他下意识抓住施衍找安全感，不耐地催促郭戚，“你一句话说完行不行，别卖关子了，当着死者的面，你这是没礼貌。”
施衍低头看看谭凛的手，也没有拒绝，像是安慰小猫般在人家脊梁上抚了两把。
没想到这一招还真有作用，谭凛竟然真的平静了下来。
郭戚淡定地说:“我亲眼看见李保生也被那长生蛭给吞了。”
“没再吐出来!”
“剩下的就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你们也都看到了。”
听了郭戚一番耐人寻味的的叙述，施衍摩挲了几下下巴。
“有传闻，这种长生蛭能以命渡命。”他说。
“没错了，我也听过这种传闻，不知道是真是假。”郭戚眼神里泛着精光。
虽然这地方暗，谭凛依旧能看出来，那精光，绝不是对胖子的疼惜，俨然是在想别的事。
郭戚接着施衍的话分析。
“按传闻和我的所见推论，长生蛭吸食了胖子的生命。其自身就会像献血袋一样，把那些命储藏起来。遇见死人之后，再把自己存的命给吐出来，输给那个死人，从而让那个死人复活。”
“不可能。”谭凛刚一出声。
“当然不可能。”郭戚立马拔高了几个key，眼里的精光更盛，“再厉害的长生蛭也要靠吃寿命存活。所以他输给死者的寿命也只有一部分。”
“只可惜李保生倒霉。”郭戚唏嘘道，“没想到这寿命也像血型一样，要找匹配的人。李保生他，刚好不匹配!”
“所以他第二天浮了上来？”谭凛接话。
郭戚动了动抱着的胳膊，“不错。”
“可你这些都是推论。”施衍看着郭戚。
郭戚没有否认，“我亲眼看见里边的触角先吃掉李保生的手脚，而对于胖子，他却是囫囵吞进去的，可见，他能分辨村里和村外的人。”
“这能代表什么呢”谭凛看着郭戚。
“长生蛭复活人的方法就是把人的主要器官分离吃掉，然后按单元养起来，假以时日，拼接复活，而链接器官的触角就是这些复活人体外循环的通道。”
郭戚分析得头头是道。
谭凛听得很是震惊，他已经无数次告诉过自己，郭戚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孩。但这样怪诞的推理配上这副看似稚气的脸，还是让他毛骨悚然。
“这些也是推论，对吧。”他说。
郭戚对谭凛的质疑不以为然，“你们今天亲眼看见了，那些触角里边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谭凛质疑:“那按你的说法，李保生的尸体本应该是碎的。为什么浮上来的时候，却是完整的。”
郭戚顶了回去:“他的尸首完整吗？手脚已经没了!长生蛭在断掉李保生手脚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跟胖子的寿命不匹配，自然是会吐出来，强行输入不是浪费生命吗”
浪费生命!？
这个观点更荒诞了。
可是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这本就是个荒诞的题目啊。
密闭的地下室里，一阵一阵的腐臭铺面而来，胖子僵硬的脸庞看起来格外冷冽，仿佛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夜还很深，空中轻盈的绿色萤光像是浮动的鬼魅，游来荡去，聚集消散又聚集。
谭凛被郭戚这雷三观又看着挺合理的分析给弄张嘴噤声。
郭戚则继续，“那些触角里探出来的头，就是那些喂食人的亲人。”
“他们都会听过长生蛭复活的。”
这些话让人很容易产生画面感，特别是谭凛和施衍已经见过怪物了。
郭戚分析得又入木三分。谭凛只觉得自己又去那怪物身边走了一遭，并且贴面而见。
“你这都是推论。”谭凛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心虚了。
这本就是死神创造的世界。
或许真相比郭戚分析得还要瘆人。
“推论的又怎么了？”郭戚扬着脸，丝毫不在乎别人的质疑，“假以时日，你们就知道这些推论都是真的。”
谭凛也不服，“推论是真的又怎么样。我们能找到桃花潭吗？”
谭凛很纳闷，从刚才到现在，郭戚面对着死者，除了沉重片刻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兴奋，像是在享受着什么快感。
为什么？
“郭戚，你为什么要表现这么兴奋。”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脸上没有过多动作，却能让人感觉到如狼饮血般的热情。
谭凛指了指他身边已经死去的胖子，“死的是你的队友啊，你的，你的眼泪呢？”
“眼泪不值钱。”郭戚眨着他那一双阴鸷又精怪的大眼睛，“这是多好一个商机啊。”
谭凛诧异，“商机？!”
一个小孩子家家还懂商机!
郭戚:“我要是把这怪物弄出去，肯定能挣不少钱。”
谭凛彻底无语。
这熊孩子不光懂商机，还想着赚大钱呢!
施衍也明显被小家伙的理论给惊到了:“你是什么人？”
郭戚脸上表情变化不大:“我是商人啊。”
“你这小萝卜头上脸了你还，嗐，算了。”谭凛马上转移话题，问:“跟着你的那些是什么人？”
郭戚不假思索回答:“事到如今也不跟你们藏着掖着了，他们都是我的客户，都有想复活的对象，我在帮他们，都是在做好事。”
“帮!”
我……
谭凛一肚子脏话，但是当着情敌的面，他使劲儿装得有教养:“胖子不就被你帮死了”
郭戚对自己的领导能力相当自信:“那是他不够听话，若是紧跟着我，怎么会掉队”
谭凛火大:“……你这小孩!真是……你爸妈……”
谭凛本来想说更重的话，但施衍强行捂住了他的嘴。
谭凛唔唔唔了几声说不出话，只能挥舞着胳膊靠肢体语言骂人。
“你鸭王八蛋!”
“你要给我们看的就是这些吗”施衍一边控制着谭凛，一边淡定地跟郭戚对话。
“当然不仅仅是这些。”郭戚的语调抖然低沉了下来，似乎还有更大的秘密。
地室里荧光闪烁，尸气四堵，氧气失衡，要不是他们的特殊体质，恐怕已经昏死在这了。
但这个恶劣的地方，却是整个桃花村最密闭的地方。起码对于郭戚来说是这样的。
这里没有多余的眼睛，也没有额外的耳朵。
郭戚的脸上有超乎年龄的冷静。
“我的客户已经死了，钱也拿不到了，我会帮着你们找线索。”
谭凛勉强从施衍指头缝里窜出来一点声音，冷笑:“多少钱。”
“不要钱。”郭戚淡淡地说，“我只要你们保证我剩余的客户和我，在这一关能活着。”
“我不能保证全部。我也可以自己找线索，为什么要答应于你。”施衍也不紧不慢，脸上的表情却不怒自威。
郭戚丝毫不被这句话所压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是否能在这一关答对题，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答错题也能进入下一环的解答。所以……”
他突然笑了，阴恻恻的，“你猜我会不会破坏你的答题线索呢？”
谭凛心里不服，含含糊糊地嚷嚷着:“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郭戚都懒得理他:“救命恩人哪有我的命重要。”
谭凛对这个观点嗤之以鼻，他只觉得郭戚自私，是在为寻求某种刺激找借口，他使劲掰开施衍的手，解开郭戚的伪善，
“你为什么不争取在这一关答对，这样你可以复活其他的客户，减少做题数，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帮人的。”
郭戚幽然:“我的这些客户们不惜命，也不惜钱，真正惜的是秩序。这个顺序不能乱。”
谭凛很是鄙夷:“扯淡把你就。”
郭戚看向施衍:“你是最明事理的，你说呢？”
谭凛张嘴要否定，但是被施衍眼疾手快又捂住了嘴。
“可以，成交。”施衍没在犹豫。
谭凛愣了两秒，开始在施衍胳膊上乱抓，喉咙里的声音跑到嘴巴又被捂上，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他含糊地命令着，“你松手你松手!”
施衍没松，反而捂得更紧了。直到郭戚比了一个OK的手势，趾高气扬地消失在地室里，他才松手。
谭凛急躁地把脑袋从施衍的肘窝里移出来，一头短发蹭得毛毛躁躁的，像极了炸毛的猫。
哦，不，他已经是半只猫了。
谭凛的眼神凶极了，像是在盯一个骗他糖吃的坏人。
“你为什么不让我骂!”
“当着死者的面咆哮，不太好吧。”施衍理理衣袖，把谭凛蹭皱的那一片抚平，“你就是太躁了。这就是你拥有猫属性的弊端。”
“别什么事儿都扯到猫身上。”
谭凛很不服，“就算我没有猫妖的血脉，我一样也不接受那小孩的建议。他要是把咱俩帮死在这儿呢!”
施衍:“……”
谭凛:“这种熊孩子放在我们学校是要被教育的!典型的妈见打系列，太狂了。”
施衍:“……”
“我看他就是长了一张小孩脸而已，一只半妖，那么长寿命，指不定活了多久呢。”
谭凛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施衍捂他嘴那会儿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可还是意难平。郭戚那熊孩子跑了。
地室里黑漆漆的，就剩下两个半妖和一具尸体。
谭凛鼻头耸动了两下，“这的味儿越来越大了。我们赶紧走吧。”
施衍挑挑眉，“你还有没别的想说的，要是没说完，一次性在这说个够，回去的时候，我就不用听了。”
他说完又伸出手，另一只手已经备好符了，“要是说完，咱们现在就走。”
谭凛瘪瘪嘴不说话了，谁还不要个面子怎么地。
他想着施衍会跟他站一条船上的，没想到那厮如此不给他面子。
怎么说，也是校友吧。
怎么说，也一起睡了两三次吧。
可是为了生存，谭凛还是别别扭扭地过去拽施衍的手。
大丈夫能屈能伸，面子能厚能薄。
人家男子汉马上就要想开了。
这时，施衍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又重复了一遍，直把人家男子汉的薄面给戳破。
“说完了确定”
确定，确定，怕了你还不成吗!
谭凛重重点了两下头。
符篆点燃，翻江倒海的体感过后，谭凛躺在了李老汉为他俩准备的床上，代替了之前施衍准备的小纸人。
谭凛躺在被窝里，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息。
应该是施衍纸人点燃的时候烧焦了一点被里，谭凛转身看看枕头，那地方确实有一道烧焦的痕迹，只不过被他给压灭了。
施衍起床换衣服。
谭凛就直挺在被窝里看天花板，施衍给他的白衬衫就放在他手边，他碰都不碰，也不换。
窸窸窣窣地声音停止之后，谭凛身侧的床榻凹陷了下来。他翻了一个身。
“你不脱鞋啊，虽然我给你清理过，但是还是有泥。”施衍碰了碰谭凛的后背。
谭凛动了两下，只从被窝里踢掉了两只鞋，身子依旧钻在被窝里不动。
空气里弥漫的不知是尴尬还是什么。
施衍脸上的表情也怪怪的，停了一会儿施衍坚持不懈地又碰了碰人家。
“生气了”施衍头一回谄媚人，手法生疏地很，他向来是讨厌这种行为的。
但有时候，总觉得还是可以在一个人身上这么花心思的。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凡猫。也特别爱生气。都不知道哪惹到了，他就生气。就算是生气，也是很惹人爱的。”施衍举了一个事实当例子。
其实那只小猫的脾气比眼前的这半只猫还要差。
他正回想着，谭凛从床上蹦了起来，“你还真是不会哄人。”
“你果然还是需要哄的。”施衍笑了笑。
“什么意思？”谭凛支起耳朵。
“猫都这样。”施衍手帐里闪过一道光。
谭凛闻出了，那是烧焦的味道，施衍又烧符了。
“干嘛呢!”谭凛刚一出声，立刻发现嗓音不对，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竟然变成了喵喵喵!
施衍的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光滑的脊背。
摸背!!!
谭凛蹦了起来，这基佬不避嫌!
前肢着地，后足落床，衣服全散落在周边。
这时，谭凛意识过来了。
嗯。他彻底变成猫了。
你施得什么鸟法!谭凛背着飞机耳，狂躁地喵着。
“就这样哄你吧。”听不懂猫语的施衍单手钳住谭凛毛茸茸的后颈皮，一下子把人家猫提溜了起来。
你又想干嘛!死基佬!谭凛抱着尾巴怒目而喵。
施衍把猫丢怀里，拨弄了两下，盘了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把第二名排到这一关来实现，后边的人会怎么想？”
他在替郭戚，也替自己刚才的行为解释。
“肯定高兴啊，提前了一名啊。”谭凛喵呜一声。
“那只是一种想法，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换掉秩序，很容易会出现另一个选择，后边的人为了提前答题，杀了前一名。杀了前一名，自己就能提前一名。”
施衍，“所以我觉得郭戚没错，秩序很重要。毕竟这是人命生意。大家都是来玩命的，算计起来，都不要命的。”
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谭凛虚虚地呜呜两声，着实佩服施衍的洗脑大法。
温暖的手掌从猫耳的之间绒毛一溜顺抚到人家尾巴根，还不把人家的敏感点全摸了。
施衍觉得这是“哄”。
硬核地哄!
他以前哄那只凡猫也是这样的。哄一会儿就老实了。
不要脸!
谭凛喵喵地穷哆嗦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按着真香定理发展了下去。
施衍这个娴熟的按摩手法让他头皮发麻，困倦之意像是点开了3d环绕，不停在他身边转。
他打出小马达般的呼噜，然后抱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外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施衍捏了捏怀里猫的肉垫，把他盘到肩头，一起缩进了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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