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七楼

    迪伦一辈子都会记得这天中午在土耳其餐馆的午餐时光。他想，就算是在一群眼冒绿光的饿狼面前享用一只肥美的野兔都不至于这样让他感到不适。

    戴维·斯坦利全程坐在两人旁边的位置上，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克莱尔，偶尔赏给他一个充满敌意的眼光，像是在挑衅。迪伦以他生平最快的速度吃完了午餐，并且发誓再也不来这家餐厅了。

    “那个服务生，你们认识？”在回到圣芒戈后他这样问道。

    克莱尔一边对照着《病历书写规范》一边写着昨天入院治疗的四名病人的病历，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认识很多年了。”

    “他还没有追到你？”

    “什么？”克莱尔兴致盎然地停下了笔，“他在追我？”

    “不是吗？”迪伦反问。

    克莱尔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蘸了蘸墨水，继续写着病历，然后翻阅着药品清单将所有的用药全部誊抄到病历上。

    “求求你，快点答应，”迪伦恳求，“你早点收了他吧。他实在太烦人了。”

    “可是他是麻瓜。”克莱尔正色道，“我不是歧视麻瓜或是怎样……只是——你知道的，没有共同语言。”

    “我可不认为这是个障碍。”迪伦嘟囔着，他话音刚落两人就都收到了斯梅绥克治疗师的呼叫。

    克莱尔不得不承认，在圣芒戈的日子比在魔法部当实习傲罗的日子更加充实。因为天底下的黑巫师一样的坏，而病人却各有各的疾病。小小的一层楼里汇集人生百态，也汇集了所有人类能想象到的痛苦。

    关于病痛，关于绝望，关于懊悔，关于放弃，关于永别。

    更衣室里贴在她柜门后面的表格已经满了将近七百个小格子，天气逐渐转凉，挂在衣柜里的衣服也由薄衬衫变成了羊绒衫和毛呢外套。摞在办公桌上的病历本越堆越高，认识的不同楼层的治疗师越来越多，土耳其餐馆里的菜品也几乎都尝了个遍。

    在万圣节前夜到来的两天前，斯梅绥克开始筹划着如何装扮办公室、走廊和病房了。

    这就要提到魔咒伤害科有一位患者中了个卑劣的恶咒，变成了一只狗熊，克里斯蒂娜·丹德莱恩不得不在那个藏了一个小世界的衣柜里开垦了一片荒地来种南瓜，以满足患者那黑洞一样的胃口。

    于是整个圣芒戈一楼到四楼的治疗师们都来到了五楼的衣柜里采摘南瓜，带回自己的楼层进行装饰。

    克莱尔挑南瓜的时候遇到了比她大一届、正在奇异病菌感染科实习的萨曼莎·赫尔南多，她看起来精疲力尽，满脸疲惫。

    “等你到了奇异病菌感染科就知道了。太多知识需要学习了。我现在几乎把提神魔药当水喝，不过还是没什么用。你要知道，咒语可没有办法对付那些小到看不见的东西——补充医学在三楼长盛不衰可是有原因的。”萨曼莎有气无力地抱着两个小南瓜走向出口，“等你到三楼实习的时候，如果需要阿得拉的话可以找我。我认识一个美国贩子，低价到手，品质保障。”

    还没等到克莱尔问她什么是“阿得拉”，她就迈着虚浮的脚步走远了。

    克莱尔精挑细选，最后摘了三个大南瓜和五个小南瓜，用魔杖指挥着它们漂浮在自己身旁，钻出衣柜后回到了二楼。

    迪伦现在没空夸奖她挑选的南瓜有多么的俊俏，因为前几日入院的被毒蛇咬伤的病人情况极速恶化。

    斯梅绥克愤怒地咆哮着，迪伦站在旁边几乎不敢喘气。“我说过了让你时刻注意他的尿量！尿量！这个词很难理解吗？听不懂吗？还是需要我把它写在你的脑门上，嗯？迪伦·奥斯蒙特？”

    克莱尔清楚地看到斯梅绥克像个淋浴喷头一样，口水乱溅，她吓得立马把南瓜放在了办公室的角落里，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病房门口，以便救治时需要有人搭把手或者跑个腿。

    药剂服下五分钟后病人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斯梅绥克叹了口气，克莱尔的心脏立刻揪了起来：她以为他又要宣布死亡了。

    但是他却说——“你们走运了。”

    克莱尔和迪伦一头雾水地看着斯梅绥克用魔杖指挥着病床漂浮起来，把病人运送到了办公室里。然后他将立在墙角的书架向一旁推去，用魔杖轻轻点了点后面的砖墙。

    就像是从破釜酒吧进入对角巷的那面墙一样，上面的砖开始变化。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圣芒戈的砖墙开始变换位置，重新排列，但是没有形成一扇拱门。当一切恢复平静的时候，克莱尔只能隐约感到那面墙确实发生了发生了变化。

    “现在，穿过去。”斯梅绥克无比简洁地说着，然后他带头推着病床走进了墙壁。

    克莱尔和迪伦两人目瞪口呆。两人张大嘴巴看着对方，转头看向那面砖墙，再看着对方。

    “快点跟上，”一个胖胖的、脾气很好的治疗师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没什么见识的新人，“就像穿过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那样。到了那边记得把嘴巴闭上，不要显得太无知。”

    克莱尔闭上嘴巴，深吸一口气然后走进墙壁——和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一样，她什么也没有撞到，像是身旁吹过了一阵清凉的风，转瞬之间她就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是一条宽敞明亮的长长的走廊。洁白的地砖、头顶的吊灯，还有干净的玻璃都显示了这是麻瓜的地盘。穿着白大褂的麻瓜医生们在各个病房之间进出着，护士站里的护士们正对照着医嘱把药物放进托盘。她现在站在走廊的一端，希伯克拉特·斯梅绥克和他带过来的病人就在她前方不远处，他正在和一个麻瓜装束的护士说些什么。

    克莱尔探头向窗外看去。她现在在一栋麻瓜建筑物的顶层，她能看到头顶那个巨型招牌：惠灵顿医院。

    不出十秒，迪伦也出现在了这里。他又一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像一个下巴脱臼的患者，而且看起来有点慌乱。“麻瓜！那人是麻瓜！这里是麻瓜的房子！”他低声叫着，“到底出了什么错，把我们带来了这里——噢，梅林，我手里还拿着魔杖！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这或许没有出什么错。”克莱尔从震惊中冷静了下来。

    两人走到斯梅绥克身旁，听见他说：“……是的，是的，蛇毒……我想或许是急性肾衰竭？唉——魔药效果很差，也没什么有效的咒语——嗯，拜托你们了。”

    麻瓜护士带着斯梅绥克走进了一个病房，克莱尔和迪伦也跟着走了进去。房间整体是白色与浅原木色的装饰，看起来干净整洁——麻瓜们一向如此。明明没有清洁魔法，却偏能把一切都打理好。几台冰冷的大型机器伫立在病床旁，上面有各种开关按键，还接通着很多条线和管子。

    “你们那个——那个技术叫什么来着，请问？”斯梅绥克问道，“就是抽血然后再输进去那个？”

    “透析。”麻瓜护士很有耐心地解释着，克莱尔眼尖地发现她胸前的徽章与圣芒戈的标志如出一辙，只不过是是魔杖与手术刀交叉的图样。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了。他和斯梅绥克看起来早就认识，斯梅绥克简单地向他介绍了一下病情——克莱尔很怀疑这个麻瓜医生能不能听得懂诸如缓和剂、补血剂、火蜥蜴血、婆娑石等巫师才会知道的名词——但是很快她就发现，麻瓜医生居然真的听懂了。

    “开个血常规尿常规，”他转头对护士说道，“再去做个腹部B超。注意看一下有没有肾后性梗阻。”

    “好的，桑切兹医生。”护士手脚麻利地从一旁的推车里取出了针头和针管，用棕色的棉球擦了擦病人的手肘内侧便直接扎了进去——克莱尔和迪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嘴巴张得更大了，大到快要超过人体的极限。

    “两个新来的小家伙，嗯？”被叫做桑切兹的医生好笑地看着两人的表情，“我叫沃纳，沃纳·桑切兹，在七楼工作快十年了。”

    “七、七楼？”克莱尔无意识地重复着，然后她才回过神来，握住桑切兹医生伸过来的手。“克莱尔·坎宁安，圣芒戈——呃，您知道的圣芒戈的吧，”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啊，您肯定知道——我是那里的实习治疗师。”

    迪伦看起来更不知所措了。他握住桑切兹的手晃了半天都没有松开，好像下一秒就要邀请他共跳交谊舞一样。

    “趁着做检查的时间，为什么不去我办公室坐坐呢，希伯克拉特？我们有大半年没有见面了。”桑切兹完全没有介意两人奇奇怪怪的行为，“希望我那里还有足够的多力多滋玉米片，这两个小家伙不会感到无聊。”

    克莱尔和迪伦一步三回头地跟在后面离开了病房。在走向医生办公室的路上，克莱尔一直在打量着走廊两边的病房——这里的一切都太超乎她想象了。她甚至看到了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巫问麻瓜护士要一瓶生死水，而麻瓜护士居然点头答应。

    在离办公室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克莱尔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你为什么——你不能——我不同意！”

    “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另一人好声好气地解释着，“你知道那个工作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噢，是啊！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你想没想过，这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克莱尔稍显尴尬地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她庆幸沃纳·桑切兹的身高与体型勉强能挡住他。

    “嗨，桑切兹，斯梅绥克，”维奥拉有气无力地说道，“请无视我们两个，抱歉。”

    “今天可不是吵架的好时候，女士，”桑切兹说，“有两个可爱的新人过来参观了，给他们留点好印象吧。”

    维奥拉这才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克莱尔，她脸上的不悦一扫而空。“克莱尔！欢迎来到七楼！”她惊喜地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一天我能在这里看到你！”

    克里斯蒂娜看起来也很惊讶。“你们的病人什么情况？”她问道。

    “被蛇咬了，”斯梅绥克回答，“被送到圣芒戈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急性肾衰竭——是这个叫法吧，沃纳？”

    沃纳·桑切兹点了点头，给克莱尔和迪伦一人递了一包麻瓜的小零食。

    “谁能告诉我，”克莱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七楼。”维奥拉抢先解释道，“圣芒戈的七楼，也是惠灵顿医院的七楼。你们圣芒戈如果需要借用我们麻瓜的医疗设备、诊治技术的话，就会穿墙来到这里。”

    “B超室的医生喊您过去，桑切兹医生。”刚刚那个麻瓜护士出现在了门口。“还有，您的病人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丹德莱恩治疗师。”

    沃纳·桑切兹起身，斯梅绥克也跟着他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吧，”他说，“听一听七楼的故事。”

    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维奥拉·斯图亚特，迪伦·奥斯蒙特和克莱尔·坎宁安了。“为什么不做一下自我介绍呢，这位年轻的实习治疗师？”维奥拉建议道。

    “啊，好的，好的。”迪伦如梦初醒，“迪伦·奥斯蒙特，和克莱尔一起在生物伤害科实习——你们两个好像认识？”

    “维奥拉·斯图亚特，克莱尔的表姐，麻瓜实习医生。我现在就在楼下惠灵顿医院的神经外科工作。”

    “等等，”克莱尔觉得自己的大脑迎来了人生中最混乱的一天，“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工作？”

    “噢，其实也可以算是我在这里工作——只不过不是全职工作。我只是在空闲时间跑上来帮帮忙。托克里斯蒂娜的福，我对你们巫师的了解有的时候比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的医生还要多呢！”

    维奥拉骄傲地扬了扬眉。“那么，关于七楼，你们想知道哪些？”

    “全部。”克莱尔和迪伦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好吧。”维奥拉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们首先要知道的是，七楼刚刚建成不到十五年。在意识到麻瓜的医疗手段得到了飞速的发展以后，圣芒戈的领导者耗费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筹备好这样一个项目，将地址选在了刚刚建成的惠灵顿医院的顶层。”

    “可是——”克莱尔打断了她，“你知道的，《国际保密法》……”

    “在这里工作的麻瓜医生、麻瓜护士都是与巫师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他们本来就知晓魔法世界的存在。将这样一群人汇聚起来可真是件难事，我想圣芒戈的领导者一定将你们巫师的花名册都翻烂了。”

    “原来是这样。”迪伦感叹道，“我就说《国际保密法》还是要遵守的。”

    维奥拉点头：“巫师的父母、亲兄弟姐妹，而且还要是医疗工作者，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可不多。我敢保证，大半个欧洲符合条件的人都在这儿了——当然，也会有人拒绝这份工作邀请。表亲一般是不可以的，不过我能来这里工作还有一个原因是克里斯蒂娜。她向七楼推荐了我。”

    “为什么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里？”克莱尔稍显恼火地问道。

    维奥拉安抚性地递给了她一听可乐。“尽管这是圣芒戈众所周知的秘密，但是我们知晓七楼的人达成的共识是——如果不是威胁到生命的重症急症出现，我们不会让新人知道这里的存在。毕竟……”

    她顿了顿。“毕竟很多巫师无法接受麻瓜的医学，或者说，你们口中的‘补充医学’。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除了麻瓜出身的巫师，几乎所有的巫师都对麻瓜医学抱有很大的偏见。即便是很多亲麻瓜派的巫师都无法接受。”

    “但是当借用麻瓜的医疗手段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的时候，人们就变得能接受一些了。”迪伦说道。

    “是的。”维奥拉点头，“而且对于你们治疗师来说也是这样。也有很多治疗师无法接受补充医学，认为这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你想想吧，拿着一把刀将人开膛破肚，把各种仪器插进身体里——但是当这变成最后的出路、当面临着死亡时，人们的接受域都会极大幅度地扩大。”

    “那什么样的病人会被送往七楼呢？”迪伦问道。

    “比如你们刚刚送来的患者。”维奥拉解释着，“蛇毒滞留体内引起的急性肾衰竭。我们的血液透析仪器对这样的病症有着很好的疗效。虽然我不太懂——但是我想从理论上来讲，不管是魔药还是魔咒都无法很有效地作用于循环系统。”

    克莱尔点了点头：“确实。”

    “而且我不得不说，巫师能治愈的疾病十分有限。”维奥拉考虑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圣芒戈的全称是‘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当然，部分非魔法类伤病也是可以用魔法的方式来救治的——但是我举个例子，如果这个非魔法类伤病是癌症呢？他们要去哪里就医呢？”

    克莱尔愣住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许会去麻瓜的医院？”

    “不会。你太高估巫师对麻瓜的了解与信任了。几乎所有巫师依旧选择前往圣芒戈就诊，尽管圣芒戈明明是‘魔法伤病医院’。”维奥拉说，“经过初步诊断以及筛选后，如果是自身无法痊愈的、比较严重的、会危及到生命的非魔法类疾病，比如一些循环系统疾病、内分泌疾病、自身免疫性疾病，还有肿瘤……圣芒戈的治疗师就会询问病患是否同意去七楼寻求帮助。大多数病患都会同意，不同意的人在走出诊室的时候记忆就会被消除。为了确保这里的隐秘性，圣芒戈是病人进入七楼的唯一途径。”

    “或许魔药和咒语对这些疾病也会有一些用处，但是使用麻瓜的手段进行治疗会更有效。当然，在加速伤口愈合、缓解疼痛、补充营养这方面，魔法的作用大于麻瓜药物的作用。所以麻瓜医生有时也会给患者开一些魔药，或者让治疗师到这里用咒语来帮助患者缓解疼痛。”

    迪伦附和着，不停地点着头。克莱尔的表情依旧迷茫，她看起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只不过一时不知从哪里问起。

    斯梅绥克回到了办公室。“确实是急性肾衰竭，”他对维奥拉说着，“沃纳已经开始给他做血液透析了。”

    他打量了克莱尔和迪伦一眼：“希望你们两个还能把瞪出来的眼珠收回去。我们该回圣芒戈去了。回见，斯图亚特。”

    “噢，不。”迪伦看起来还想再听维奥拉讲关于七楼的事情，但是斯梅绥克已经抬腿向走廊尽头那堵墙走过去了。

    “呃，你和克里斯蒂娜，”克莱尔实在是没能忍住好奇，“你们两个还好吧？”

    维奥拉的表情立刻就变了。“美国的魔法治疗研究中心给她提供了一个职位，她想要回美国！”她压低了声音怒吼着，“是啊，反正肯希都痊愈了，她现在是大名人了——不回家还留在英国干什么呢！”

    “克里斯蒂娜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一定是那个职位太诱人了。”克莱尔试图安抚她，“你…你跟她好好聊聊，或许她能意识到在英国还有这么多真心待她的朋友不想让她离开。我先回圣芒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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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之前发在作话里的裙号太隐蔽了差点没发现，那我再来吆喝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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