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了结心事（二）

    第23章了结心事（二）

    按照手札里的记载，骆元奉就是因为只修炼下卷才导致走火入魔身陨当场。

    按道理来说，寒江照也不能擅自修炼。可是那时候寒江照穷途末路，他手上只有一本天玑奇卷，就算只是下卷，他豁出命来也要研习修炼。

    寒江照认定，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能出去救他的妹妹。

    于是，寒江照就根据手札里的一些修炼心的，还有自己的理解，开始修炼天玑奇卷的内容。

    服下辟谷丹后，寒江照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天玑奇卷当中。

    本来依据寒江照原先的想法，先简单入门，学个一招半式，能唬住群芳阁的龟奴带走自己的妹妹就好。先不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可是天玑奇卷这样的秘籍，又岂是寒江照想要入门便入门，想要暂停修炼便暂停修炼的。

    以寒江照的天资头脑，再没有前辈细心引导之下，慢慢摸索才真正开蒙，灵力入体。

    再到真正开始修行天玑奇卷上的内容，已经耗费数月。而且等他真正领悟到天玑奇卷上的奥妙之时，整个人都投入其中，陷入一种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奇异境地。

    犹如那位烂柯人一般，不知今夕是何年。

    当寒江照回过神来，身上衣衫片片瓦解，胡须坠地，头发肆意生长，和金色的骸骨纠缠起来。他尝试着站起，骨骼间发出一声声清脆声响，连身长都高了许多。

    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光阴。

    等寒江照藏好两本典籍，匆匆下山，已是物是人非。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妹妹。

    他稍一打听，便知道这几年间群芳阁有了一个清丽脱俗的新花魁。但一切还来得及，一切都不一样了。

    群芳阁那群龟奴老鸨成了寒江照复仇之路的开始。

    他救出闵柔，杀干净所有人，不仅是龟奴老鸨，甚至来光顾嫖|客，他也一个都不放过，一个一个都杀得干干净净。然后一把火将群芳阁彻底烧毁。

    他的好妹妹就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杀戮果决，拍手欢笑。

    寒江照永远不会忘记，闵柔再一次见到自己时候的神情，那么笃定的眼神，那么释然的口吻，她说，哥哥，你终于来了。

    就好像寒江照只是随意出了一个远门。

    午夜梦回的时候，寒江照还时常梦到这一幕。梦到闵柔轻轻挽过自己的臂膀，像小时候那样，将头靠在自己身上。

    他这么这么地疼爱她。

    呵护她，想要保护她。

    杀尽群芳阁之人后，寒江照终于有了空子和闵柔叙旧。对于妹妹，他毫无保留，将他在四明山上的奇遇一一道出，闵柔听得认真，和寒江照不同的是，她对于骆元奉的手札格外有兴趣。

    于是寒江照便将手札交给闵柔保管。

    然后从他开始屠杀许家，到被正派追杀，再到为了躲避追兵，寒江照把闵柔藏在陇州布满了禁制的山洞之中，那本手札一直都跟随闵柔身边。

    她一直都看得入迷，甚至比寒江照看得更加深入。

    那个以命换命的血阵，就是她从手札中学来的。

    一个献祭生命，哪怕只是凡人也能用出的血阵。但代价又岂止是搭上一条命那么简单，使用血阵之人，三魂六魄就此撕碎，以供养血阵运转的力量，从此再无轮回的可能。

    而且血阵就算开启，获益之人能不能找到一具丧命不久又体质合宜的身体托付重生，也只能靠运气。这也是为什么足足过了五年，寒江照才得以重生的原因。

    至于神墓，也就是宁不殊的墓地。

    骆元奉生前是宁不殊的心腹，对于此事，手札中其实也略有提及，寒江照也只是朦胧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但具体位置却不得而知。

    真正参悟的正是闵柔。

    那手札后面几张语焉不详的话语，正是神墓的秘密，也写了神墓的位置。

    知道神墓真正下落的只有闵柔一人。

    当时闵柔身在定州，兄长已死，身边又尽是虎狼之辈。她不好过，也不会让身边人好过，为了搅乱修真界的浑水，闵柔才将神墓的消息放出，让天下修士皆知，人人都窥探神墓的宝藏也就是人人都觊觎杜恒丞的位置，她要让杜恒丞云知时头悬利剑，一日不得安宁。

    又为了兄仇，报复如相。她自己必须得死。

    所以才将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留给如相，让他变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知道兄长的生死，再到构思出神墓计划，不过短短几天时间，闵柔用一个虚无缥缈的神墓，将修真界的黑白两道玩弄于鼓掌之间。

    在群芳阁的这几年，闵柔深深明白，只有权力才是天底下最毒的一剂药。

    无药可救，无人能解，且人人甘之如饴。

    而她的死，可以说是被如相所杀，也可以说是被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活活逼死，也可以说是为了兄长心甘情愿牺牲自己。

    这些人个个都逃不了干系。

    寒江照和闵柔不愧为同胞兄妹，知道了来由，转瞬的思考，他已经把闵柔的心思猜得透彻。

    如相是他的仇人，他自己也是自己的仇人。

    书房内，寒江照无声地哭了，手掌下的眼眶通红滚烫。他落了几滴泪，擦干就没有了。

    他放下手，仰头看着半开的窗外，夜幕降临，日光被黑暗吞噬。

    此时此刻，他还想知道一件事情，闵柔和如相独处的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神墓，如相真的一无所知？闵柔放下的这一个鱼饵，太过香甜，让寒江照都忍不住上钩。

    这样也好，他跟在如相身边，便又多了一个理由。

    直到夜凉如水，星星月亮铺满了整个天际。

    如相才姗姗来迟，带着一身的血污，浑身都散发着疲惫。

    在如相来之前，寒江照便做好了准备，重新跪回原来的位置。低着头，可怜兮兮的。

    如相走到他的身边，半晌，他才开口：“商璧毒发攻心，已经过世了。”

    寒江照猛地抬起了头，他心里其实早有定论，但此时还是装出了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他死了？”

    如相缓缓点头。

    他看着寒江照眼睛，问道：“既然是为了救人，那为何要瞒着我擅自离开？”

    “商璧心思阴沉，也确实是对你不起，但毕竟我已经教训了他，也把你救走了。你为何还要如此执着，对往事耿耿于怀。”

    寒江照几乎要冷笑了，他对上如相的眼睛，满口谎话说得无比真挚，“我没有耿耿于怀，我也不是特地过来杀他，若不是他步步紧逼，赤曼蛇也就不会为了保护我而咬伤了他。而且商璧把我送给杜管事当做鼎炉，这样的恶事他肯定做了无数次，就算师父你这次教训了他，也难保下一次他不会再犯。万一有另外一个孩子像我一样落入魔窟，那该怎么办？”

    如相叹了口气：“人命何其宝贵，我们不可以用未发生的错事，去断定一个人的命运。”

    寒江照又道：“我错了，也是小错，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是误杀……师父，难道你就没有因为一时不慎犯错吗？”这句话寒江照问得刁钻剜心，让如相不由身子一颤，良久，如相才举起手掌，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阿照，你戾气太重，佛门清净之地容不下你这样的弟子。”

    “我也不够资格，做你的师父。”

    寒江照瞪大眼睛：“师父，你不要我了……”

    如相抬脚往前，寒江照一把拽住如相的衣摆。

    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劲道，自己很快就抓了个空。

    “不要，师父！不要抛下我！”

    “毕竟我救了你的命，我不会将你抛下，但也不会将你再带回大昭寺。我会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那里也很好，你这么聪明，也会找到第二个比我更好的师父。”如相的话随着一阵清风飘入寒江照的耳际。

    寒江照着急地站起，大声喊道：“师父！我只愿意跟着你。”

    可如相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如相确实是生气了。

    第二天，如相便开始着手商璧的身后事。

    与商府的管家一同忙里忙后，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

    寒江照一直都跟在如相身后，他见缝插针地想跟如相搭句话，可如相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商璧死得不体面，身边也没有其他亲眷。

    依照管家的意思，简单装进棺材便入了土。树倒猢狲散，其他下人也纷纷离去。

    最后只剩下管家一人。

    管家落下商府大门的铜锁，也匆匆和如相拜别离开。

    这昔日也算热闹的商府，顷刻间变为死寂。

    如相深深叹一口气，迈步离开了襄平府。

    寒江照跟在如相身后一步一随，又仔细瞧着如相的神色。

    终于，二人出了襄平府，来到那个熟悉的小树林中。

    寒江照拉住如相的衣袖，仰头问道：“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如相道一声佛语：“阿弥陀佛。”

    “我没有不要你，只是你会有更好的归宿。”这是这几日以来，如相终于松口和寒江照说话，寒江照眨眨眼，笑道：“师父，你终于和我说话了！”

    “没有更好的归宿，你就是我最好的归宿。我死也要跟在你身边！”

    如相轻轻叹气：“不要轻易提死。”

    “阿照，生死是大事。世人汲汲营营，无不再求一个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