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问:“孟鸿弦呢?”
    “我让他去找吃的了。”
    这个时候暗卫不来保护主子,而是去找吃的?
    外边传来一阵敲门声。
    沈瑜打开门,看守的弟子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孟鸿弦的脚下。
    沈瑜:“......这些都是你撂倒的?”
    他侧身进来,低低的“嗯”了一声。
    沈瑜把门关上。
    孟鸿弦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又将包在上面的布扯开,里面赫然是一只烤鸡。
    沈瑜眼睛都不眨了,乖乖,撂倒那么多侍弟子,就为了给他们送只烤鸡?
    你别说,倒还挺香......
    宋奕:“刚刚出门的时候,你老往那边看,我就让他买回来了。”孟鸿弦将腰间佩戴的链子取了下来,选了一个大一点的刀子递给沈瑜。
    沈瑜:“......这不是暗器吗?”
    “无碍,”宋奕摇头,“先吃再说。”
    沈瑜本来这段时间就没怎么吃饭,没推辞,三下五下的就解决了那只烤鸡。
    她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宋奕也刚好的放下毛笔。
    沈瑜:“这就是你造的假图纸?”
    宋奕将图纸一分为二,他抬了抬左手,道:“这半张,给泰山的人。”
    宋奕又抬了抬右手:“而这半张,我们自己留着。”
    可如果图纸太假,被识破了怎么办?
    沈瑜将图纸拿在手里,上面的线头勾画的极其有力,路径和关键装饰都细致的很。
    沈瑜诧异,若不是她亲眼所见,一定也会认为这是真的。
    沈瑜把东西还给他,问:“这是你自己臆想的地方吗?”
    “当然不是。”
    “那是哪?”
    宋奕微笑:“皇宫。”
    夜色已深,宋奕将床铺让给了沈瑜,自己则随随便便的打了个地铺。
    沈瑜一脸警惕的望着帷帐的顶部,她可没忘,跟她共处一室的人是个登徒浪子。
    过了两秒,宋奕开口:“你在紧张。”
    沈瑜没说话。
    宋奕又说:“我知道你没睡。”
    沈瑜翻了个身,将身体蜷起来。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宋奕又道:“晚安。”
    沈瑜轻轻的“嗯”了一声。
    宋奕的呼吸声平稳的传来,不知过了多久,沈瑜实在支撑不住,终于抱着剑睡了过去。
    半晌,一个人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的手骨节分明,将沈瑜面颊上的一缕碎发拢到一边。
    宋奕看了她好一会儿,又将沈瑜身上的被子掖了掖,盖住她的脚踝。
    **
    第二天。
    两个人推开门,一把长刀立刻堵住门口。
    “不得无礼。”泰山掌门抬手制止道。
    沈瑜面无表情,宋奕说的果然没错,这老狐狸一大早就来催债了。
    “在下恭候多时,不敢打扰二位好梦。”掌门揽着池沐的腰,问,“二位可是想起什么了?”
    沈瑜没心思多逗留,转身朝屋里走去。门被大大的敞开,一会儿,掌门就领着池沐进来了。
    门被关上,沈瑜坐在宋奕旁边,不想看那两个人一眼。
    掌门开口:“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宋奕:“托盟主的福。”
    沈瑜百无聊赖的数着剑柄上的花纹玩。
    “那秘籍之事——”掌门拉着长音,没往下说。
    “在下并不知道掌门的秘籍在哪里,不过......”
    “不过什么?”掌门急道。
    “在下手中有半张图纸,不知道掌门有没有兴趣?”
    泰山掌门眼睛一亮,宋奕适时的从袖口中摸出图纸,惋惜的摇了摇头:“不过只有半张,剩下的那半张不知身在何处。”
    掌门急切的想拿,宋奕手微微往后一撤,躲过了。
    “不知道剩下的那半张,掌门有没有兴趣和宋某人一起找。”
    掌门一扬眉:“你威胁我。”
    “掌门何来此言?”宋奕笑道,“不过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罢了。”
    宋奕好整无暇的玩弄着手中的羊皮纸:“这图上的东西我已经记下,其实就算是毁了,都没有什么关系。”
    气氛一时之间窒息起来,宋奕的神色依然柔和,不咸不淡的望着掌门人。
    两个人对视着,空气似乎都僵硬下来。
    沈瑜撩起眼皮,手慢慢握成拳头。
    如果那个老狐狸不答应,她就逼他答应。
    泰山掌门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用力的拍拍宋奕的肩:“我来正是为了此事,”他恭恭敬敬的倒了一杯茶给宋奕。
    “是在下糊涂,忘了把秘籍放在池姑娘那儿了。”
    他满满当当的道了三杯茶,又将杯子高高举起:“这样,我以茶代酒,敬公子和姑娘一杯,当做赔罪。”
    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沈瑜没接:“丫鬟和那个孩子在哪儿?”
    “自然是好吃好穿的伺候着呢。”池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泰山掌门的肩,“你都不给人家倒茶。”
    “倒到倒,这就倒!”泰山掌门的脸都红了,立刻给池沐斟上一杯。
    武林盟主居然是这等货色,沈瑜忍不住冷哼一声,将桌上的茶水一扬而尽,冷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宋奕也将空杯子展示给泰山掌门看。
    “当然可以,我这就给你请来。”
    泰山掌门一口干了手里的茶水,立刻将门推开,朝门口的弟子道:“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练功?”
    他随手点了两个弟子,“你们去把昨日的那两位姑娘还不快去请来,记住,要恭敬。”
    “是,师父。”
    门口的弟子“哗啦啦”的一下子全撤掉了,首席大弟子在门口狠狠地看了沈瑜一眼,才不甘心的抬脚走开。
    沈瑜扬了扬眉,看来这次她是跟泰山大弟子结下了很深的仇啊,不就是卸了一只胳膊,一般敢偷袭她的,卸的可不只是胳膊。
    沈瑜摇着头冷笑,那可是要见血的。
    -
    小孩子跟蝉衣很快被带到了宋奕的房中,孩子身上穿着件新的衣裳,看样子的确是被好好照料了。
    蝉衣眼睛里沁出泪来,慌慌张张的跑到宋奕身边:“奴、奴婢......”
    宋奕:“回来就好。”
    沈瑜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小孩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寸步不离的待在蝉衣身边,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似的:“我叫二妞。”
    沈瑜皱眉,这算是什么名字。
    也罢,沈瑜转头朝宋奕道:“这孩子先送回家吧。”她说完,又迟疑了一下,“会不会咱们前脚走,她后脚又被抓走了。”
    宋奕摇头:“放心,我会派人看着的。”
    沈瑜想了想,点头:“行。”
    孩子的家就在之前的那个热闹非凡的小镇上,父母是个普通农户,看到自家孩子被送了回来,热泪盈眶的朝他们道谢。
    沈瑜忽然想起了好久之前在京城外搭建的那个茅草屋,小孩子跟她说谢谢,转手却差点杀了她。
    宋奕在沈瑜眼前晃了晃手,柔声问道:“想什么呢?”
    沈瑜摇头“没。”
    两个人往回走,一会儿,沈瑜忽然开口:“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
    “你为什么想把我留在你身边?”
    她可是人们嘴里的妖女啊,跟她混在一起,不怕被谣言砸死吗?
    宋奕:“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沈瑜:“我想听真话。”
    宋奕想了一会儿,问:“记得我送给你的那个玉佩和簪子吗?”
    沈瑜:“记得。”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一直带在身边。
    宋奕弯了弯眼角:“这就是答案。”
    他问:“男子若是送给女子玉佩和簪子,你感觉有什么寓意?”
    他神色暧昧,沈瑜怔了怔,脸霍地红了起来,像是烫着了手似的,迅速的从头上将杆子取下递给宋奕。
    “那我还给你。”
    宋奕没接:“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他将沈瑜手上的簪子拿来,缓缓的再次戴在她的头发上,“况且既然我给了你那个玉佩,就是把性命交给了你,一个簪子又算得了什么?”
    “那我给你玉佩!”
    宋奕:“若是不喜欢,就扔了吧。”他说,“还有我的命,一同扔了。”
    沈瑜:“......”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奕望着她头上的簪子,点头:“好看。”
    沈瑜耳间发热,她咬了咬下唇,冷哼一声:“你若再戏耍我,我就生气。”
    说完,她便快步往前走去。
    -
    沈瑜算了算时间,离着上次去那个镇子,今日正是第十日。
    两个人快步朝镇上走去。
    “包子啊,刚出炉的肉包子!”
    镇子里的人依然和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每个人都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眼里没有一点光泽。
    他们来到小孩子的家,那孩子依然在看书,似乎页码都没变。恍惚之中,沈瑜有种回到了十天前的错觉。
    他到底想让她看什么?
    妇人一丝都不让他们接触那个孩子,母鸡护崽一样,防的密不透风。
    她是记得她的。
    沈瑜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那孩子,问宋奕:“接下来怎么办?”
    宋奕:“再等等。”
    沈瑜烦躁的拢了拢发,过了一会儿,宋奕往前一指:“看那里。”
    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拄着杖晃悠悠的从街道上走来,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一个个的分给周围的每一个人。
    那些人居然也接了过去,动作僵硬的塞进嘴里。
    他们居然这么听话?
    沈瑜想过去一看究竟,宋奕立刻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还不知是敌是友,再看看。”
    和尚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儿,走到那买包子的人前,问:“今天是什么馅的?”
    “白菜馅的。”那人声音僵硬的回答。
    咦?那个人不一直说是肉馅的吗?
    和尚笑着接过那人递过来的包子,一边吃一边继续晃晃荡荡的往前走。
    沈瑜:“他刚刚没给钱。”
    宋奕“嗯”了一声:“应该是化斋吧。”
    “可那些人也没盯着他。”
    宋奕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和尚忽然就不走了,光洁的头顶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圈圆润的光来。
    “两位有缘人,不用躲了。”
    宋奕和沈瑜对视一眼,难道说的是他们?
    两个人这才从角落里出来,和尚双手合十,躬了躬身子:“贫僧法号归渡,在此地等候两位施主多年了。”
    等他们做什么?
    沈瑜快言快语的问道:“你刚刚给他们吃了什么?”
    和尚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沈瑜拿了一个,闻了闻。
    甜的?
    “普通的糖块而已。”和尚道,“两位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奕双手抱拳:“劳烦大师了。”
    几个人走到不远处的一家茶馆里,沈瑜四周打量着,之前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好像没开张。
    “这糖到底有什么作用,这里的人为什么一副看不见我们的样子?”沈瑜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一个个蹦了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和尚招呼着小二沏一壶茶来,他居然像是看懂了似的,手脚缓慢的将茶壶放在桌面上。
    “为什么他们听你的话,却不跟我们交流?”沈瑜又问。
    “施主提了这么多问题,老衲是要先回答哪个?”和尚笑道。
    宋奕拍拍沈瑜的手腕示意她冷静下来,沉声道:“是不是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有关?”
    “公子可信鬼神之说?”
    沈瑜也望向宋奕,这个问题她也问过。
    宋奕微笑,声音坚定:“在下不信。”
    和尚道:“十五年前,这里的确有人横行肆虐,导致这里的人每日都在惶恐中度过。”他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宋奕:“鬼郎?”
    “正是。”和尚点头。
    “那个鬼郎其实是个巫师,他每个月都要吸食一个至阴至纯的身体,所以他的教派被成为血刹神教。”
    空气似乎一瞬间静止了,沈瑜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那个教主,不会是......”
    和尚点头。
    听闻血刹神教的弟子,横行霸道,奸杀掠夺,无恶不作。
    在江湖之中,见过他们教主真面目的人都死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教派,在杀戮无数之后,居然一夜之间消失了。
    沈瑜的血液仿佛静止了,如果她没记错,池沐要送给那个大人的就是至纯至阴的身体。
    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手背上,沈瑜僵了下,没躲。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从那场动乱中勉强活下来的。”
    和尚叹息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们的意识像是被人阻隔似的,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沈瑜认真的听着。
    和尚接着:“老衲经过很多尝试,发现只有甜食可以让他们的状态稍微好点。”
    “你每个月都来吗?”
    和尚笑着摇头:“找到了有缘人,这里自然就不需要老衲了。”
    宋奕:“什么有缘人?”
    “天机不可泄露。”
    沈瑜咬了咬舌尖,她最烦说话说一半的人了。
    “施主们可听过不死传说?”
    沈瑜:“没有。”
    和尚看着杯子里的茶水,缓缓道:“听闻这世间有一宝物,可保主人练就神功,永生不死,天下第一。”
    “是一把宝剑吗?”沈瑜试探性的问。
    “天机不可泄露。”
    又是这句话。
    和尚将空茶杯放在桌子上,一边摇头一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等等。”沈瑜赶紧去追,到门口一看,哪儿还有人的影子。
    宋奕漆黑的眼睛里翻滚着巨大的情绪,他将手里的茶杯慢慢放下,杯里却一滴水都没有少。
    “走吧。”宋奕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找到沈瑜,她脊背挺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的通过破旧的窗户,看着那个读书的孩子。
    沈瑜缓慢的开口:“现在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宋奕“嗯”了一声。
    “他当日叫我过来,定是想让我救他。”沈瑜抿紧嘴唇,“可我什么都没做成。”
    “总会有办法的。”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如果对手真的是那个血刹神教的教主,他们的胜率又能有多少?
    宋奕将手伸到她面前,摊开掌心。
    一颗方形的糖块躺在那里。
    “你这是干什么?”沈瑜问。
    “镇子里的人都有了,”宋奕道,“这是你的。”
    沈瑜低头看着糖块,宋奕也一动不动的伸着手,等着她拿。
    半晌,沈瑜才将他手里的糖块拿出来,一点点拨开,放入口中。
    甜腻的香气从齿缝中流出来,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道:“那你的呢?”
    一个柔软的东西吻过她的额头,沈瑜愣住。
    “我的在这。”宋奕唇角勾出一抹柔和的笑意,衣服意犹未尽的样子,“甜的。”
    埋在内心深处的某处忽然猛地一松,沈瑜脸颊迅速的红了,手下意识的握紧剑柄。
    她往后退了一步,顿了半晌,又退了一步。
    “你......”
    -
    两个人回到泰山派的住处,一路上沈瑜都没有同宋奕讲话。
    “生气了?”宋奕拉住她。
    沈瑜:“松手。”
    “刚刚害羞了吗?”
    “才没有!”似乎感觉自己反应太过强烈,她顿了下,补充道,“我只是吓了一跳。”
    “耳朵吓红了?”
    “你!”沈瑜挣脱他的束缚,咬牙切齿道,“不论如何,我要回去了。”
    “感觉好些了吗?”
    “嗯?”
    宋奕目光灼灼,道:“不管那个人是谁,别害怕,也别担心。”
    沈瑜抿紧嘴唇。
    原来他刚刚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吗?沈瑜心里一时间有些怪怪的,她摇了摇头,说:“无碍。”
    “还有,”宋奕说,“也别逞强。”
    嘴巴里还有残留的甜味,沈瑜犹疑了一下,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很担心你。”
    “为什么?”
    她可是魔教教主,从来就没有人担心过她,可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每次都想挡在她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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