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塔一二层的机关已修缮完毕,墙壁地面还归原状,只是尚未启动。
随唐末影从捷径穿过敞开的石门步至第三层,气温瞬间有所下降,冷热对比让手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入目景象既没有一层曲折繁复之意,也没有二层金戈肃杀之息,而是宽广的环形汞流以及嶙峋石树,银花飘荡其中,一座石桥横跨。
放眼看去,石桥对面三具石棺吸引去了绝大多数目光,它们呈品字形放置在汞流包围中,为这寒冷更添两分诡异。
汞流含有毒素,虽短时间接触不会导致中毒,但各个弟子还是戴上了面罩。因不知石桥其中是否暗藏机关,几个栖羽堂的弟子在四处查勘摸索,唐末影领着唐申,走近了对他们问:“如何?”
栖羽堂的弟子抓了抓头发糟乱的脑袋,对唐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速绑一遍头发后再答:“回二师兄,石桥似乎是没有多大问题,适才已经尝试走过一回。”
他把手一引领唐末影和唐申走上石桥,看了看石桥对面的石棺,又回头看唐末影,吞吞吐吐道:“只是......这三具石棺......”
石桥朴实无华,由大块石料砌成,能容两人并行,没有左右栏杆,朝下看便是汞流和银花。
“石棺怎么了?”唐末影不明所以瞥他一眼,“说话不要说半截,石棺打不开吗,还是其中另有玄机?”
“玄机倒没有,机关也没有,只是冒冒然打开......似乎不是太好......”
“怎么说?”
说话间已经三两步到了汞流对岸,三具石棺前立着一方半人高的青铜鼎,不知作何用途,很有可能是什么隐晦的机关。唐申耳边听着两人对话,放眼扫视三具棺材,忽然轻声咦了一声,引得唐末影询问:“怎么了?”
“无事。”唐申手指居中的石棺,与唐末影道,“你看。”
“看什么?怎么唐申你也把话说一半?”
唐末影被两人的反应弄的一头雾水,索性顺着唐申所指,绕开青铜鼎快走两步到石棺边。越接近石棺,越发寒冷,他俯身凑到棺盖上看了几眼,片刻伸手细细摸索,啧啧有声:“寒冰月魄,有趣有趣。这么大一尊,搬回去做孔雀翎的细针,至少能装五十打。”
栖羽堂弟子呵呵笑了声,有些尴尬地道:“二师兄,你兜过来看正面......”
“嗯?”
唐末影转到棺材正面再看,这回终于发现篆刻在光滑棺侧的阴阳面具图腾,他顿时明白为何同行的同门欲言又止:“这里......是哪个前辈的墓地?”
如此一来有些东西就解释得通了,比如为何唐溯华会有此地地图,为何地图上会有关于古塔中的机关的提示。
不过更多的疑问也接踵而来。
唐末影奇道:“不对,既是我堡中人,自然在后山入土为安,怎会在此处?而且据我记忆,名册上并没有关于这么一个人的纪录。”
唐家堡藏书阁有一面书墙专门存放历代唐门弟子的生平记录和画卷,凡栖羽堂弟子都在藏书阁打混过,即便不能完全记住其上人物,特殊一些的人与事定然有印象。
同行的栖羽堂弟子耸肩,也颇为苦恼:“所以说不知道如何是好,若这棺材里的人真是我堡中人,我们不好开棺审核遗容,冒犯了前辈。”
唐申在旁抱臂说道:“四下有无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份之物。”
“没有。我们已经找过一轮了,千机匣,序位匕首,什么都没有。”
唐末影问:“那隔壁两具棺木知道是谁的吗?”
“不知道,碍于中间这具棺木的主人身份未明,我们不好去探左右两边如何。”
“这样啊......事情恐怕麻烦了。”唐末影皱眉思考,“即便墓主只有五成几率是我堡中人,也不是那些人能够轻易碰的。唐末徽不知道这事,要是她把那些人带上来,那可不好。”
唐末影刚想问唐申如何是好,便听随行弟子回他:“只要不考虑开不开棺,这事倒不难。”
“怎么说?”
“二师兄,虽然地图上只有关于前两层的信息,但咱们在外头看这座塔,塔应该是有五层的。依查勘得来的信息,这里显然是最顶层,那么定然还有两层被我们忽略了。”
唐末影明白了:“你说得对,故此接下来你们赶快找找另外两层的入口,唐末徽那里,也要想方法联系上......”
正说着,忽一声大喊传来:“二师兄!”
唐末影闻声回身,外头有人急急忙忙跑进来,稍微喘口气就道:“二师兄,城外来了两个奇怪的人,一个青年一个少女,他们带着两条......两条蛇,曾经有看到与霹雳堂一起行动。先前大师姐有言,若遇到与霹雳堂一并行动之人,首先禀报她再做决定,如今大师姐不在,还请二师兄示下如何行动。”
此人便是之前在掘坑时说唐申还有唐末影坏话者之一,他抱拳说着话,可能是感觉尴尬故而眼神乱飘,不由自主地落到唐申身上。
唐末影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故意当着这人的面扭头去问唐申:“唐申,依你看该怎么做?”
“抓住他们,暂且关押起来。”唐申平淡回复,仿佛这个答案已经在心中推演过千百回,“必要时可用于引诱霹雳堂,以达成目的。”
“听到了吗,就照着唐申说的去办。”
“......是。”
唐申的胸有成竹,在一般失去领导者的状况中容易达到安抚人心的效果,反之却也容易让人觉得他在装腔作势。
该弟子不情不愿躬身,暗道凭什么他们在外面奔波劳累,唐申这个被逐出内堡的家伙却可以狐假虎威对他们下命令?他眨了眨眼,心生一计,于是直起身作出笑脸:“唐申师兄对此事似乎有想法,但是我们几个都是才疏学浅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怕要是坏了事情惹大师姐生气就不好了。”
唐末影暗骂:唐末徽的狗腿子,平常时候说悄悄话就直呼姓名,现在又懂得加上“师兄”二字了?但他没那么天真把心中所想展露出来,只问:“所以你想怎样?”
“这个,大师姐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二师兄你也知道昨日才发生霹雳堂和末薇师姐的事,说实在话咱们心里都没底。我们素来知道唐申师兄最会体谅人,身手又好,麻烦唐申师兄和我们一起去呗。”
两顶帽子扣下来,唐申就是不想去也得去,否则不知道那些不满他的人背后又要指指点点些什么。
唐末影不悦:“唐末徽的事情,要怪只怪她跑了个没影,又没有安排好相关事宜,归根究底即便搞砸了也是她自己的事。唐末薇他们的事情你不提我还没想到,待这一趟完了,回去我可如实向堡主禀报,倒要看看她怎么向堡主交代——”
“罢了。”唐申抬臂制止唐末影再说下去,“走一趟而已,没有这么多的话,我去就是了。”
“呿,阿申你也太好说话了,就是这样某些家伙越发才得寸进尺。”
唐申对唐末影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如此气愤:“我很快回来,你安心寻找另外两层的入口。”
唐末影指桑骂槐罢,瞪了眼装作充耳不闻的“某些家伙”,听唐申所言后只好摆手:“去吧去吧你去吧,你总是有道理的。”
——可不是有道理么,他们又哪里知道当听到“带蛇的青年”一事之时,唐申所想的就是一探究竟?以退为进,着重点还是在“进”。
唐末影不反对,唐申便随前来禀报的人离开古塔。由于先前并没有把改造过的千机匣带在身旁,他把唐末影的借来用,虽没经过调试一路只能低飞,倒也省了些许运轻功的力气。
短短相处一日,唐申发现唐末影脾性似乎暴躁了许多,与自己相处还好,与他人相处就显得言语刻薄。这些东西不能直接问本人,他趁着出城的这段路程从旁敲击领路之人:“末影这段时间的脾气,似乎不太好。”
都是一个门派里的人,没有隔夜的秘密。
伸手不打笑脸人,归根究底唐申没有得罪过他,领路的同门瞥了唐申一眼,不愠不火回答:“是不太好,二师兄前些时候刚和三师兄还有五师姐吵了一架,三师兄被他骂哭了,五师姐差点和他打起来。事情闹得挺大的,差点被关禁闭,还是大师姐求情,才用这次任务做借口把二师兄带出来。”
尽管唐末徽自命不凡,脾性又傲慢,事实上她对往日玩伴很照顾。
“末影鲜少与人发生争端,为何忽然与末嫣吵起来?”
“唐申师兄,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有人愿意在背后为你打生打死。”同门又瞥他一眼,嘴巴一张什么都敢说,“二师兄还能为了谁,为了你呗,不过二师兄确实是窝在栖羽堂密室太久没有出来,有些不通人事了。堡主从来都是软硬不吃,更何况二师兄口口声声领栖羽堂罢工相当是威胁堡主了,五师姐好说歹说把他劝住,说的很有道理,偏他一根筋就是不听,最后就打起来了咯。不过二师兄哪里是五师姐对手,三师兄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边哭边拉偏架......”
“......如此。”
唐申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闲话打住,两人来到城外,残破的女墙后蹲着一人捧着纸包嗑炒黄豆,瞅见唐申两人过来,站起身想打招呼,结果被黄豆噎住直打嗝,勉强憋了口气给他们指方向:“荣师兄你回来啦其他师兄还在嗝......”
唐末荣给他拍了拍背,奚落道:“臭小子,吃吃吃就知道吃,噎不死你!”
他们也没有多留,直接往其所指方向去,不时就见俩在树丛中蹲梢的同门。为了某些目的,唐末荣没让唐申靠的太近,自己凑到其中一个蹲梢的同门身边。同门瞥过唐申所在,悄声问他:“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他偷笑回复:“是个人都知道二师兄对他言听计从,我可不想让他太空闲。他不是狐假虎威吗,咱们就借着这事给他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别这么嚣张没什么用。”
这么短的距离,唐申自然是什么都听到了。
他们透过树叶间隙看,不远处一个青年撑着伞,带着一个少女信步闲庭而来,远远能够听到他们对话。
“谷雨哥哥,天气变冷了呢。晨雾好浓,你看,露水顺着伞沿滴下来,把人家袖子都弄湿了。”
“喇你过来点迈。”
说话间,青年把少女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谷雨哥哥,你说还有多久才到目的地啊,人家脚给石头刮的好疼。”
“刚才路边不是有双鞋子哎,哩恁个又不穿。”
“哎呀,刚才那双鞋子可是套在死人脚上的,多晦气啊,人家才不穿那个呢!”
“讲究哦,角(jue)【脚】长到自己身上,除了自个那个心疼哩哎。”
“讨厌,人家是女孩子嘛,谷雨哥哥就该安慰安慰我才对。”
“啷个安慰哩噻,老子也么得鞋子穿。”
“噗嗤......”
唐末荣悄悄摸到另一个棵树上,模仿短促的鸟鸣,对两个同门伸手比划,然后一并自怀中拿出手指粗细的竹管吹针,静静等候猎物步入攻击范围。竹管中有牛毛细针,淬着强效蒙汗药,一般而言能够放倒几头牛,对付两人绰绰有余。
经过数息的等待,两人终于靠近他们所在的树附近,眨眼一刹三人便把细针吹出,正好刺中两人颈项。青年似有所觉拿手挡下一根细针,回手看又惊又怒,叱道:“谁!”
缠在他肩上的白蟒一吐蛇信,当即飞蹿而出,眨眼扑向隐藏在树冠中的人。不过要比反应速度,鲜少有人能够比得过唐门弟子,青年开口的瞬间他们就知道自己行迹暴露,立即转换藏身处,短短一息就呈三角状将青年和女孩包围。
青年把扎在身上的针拔掉,环视四周不见人,微微皱眉:“什么人,出来!”
女孩惊后,斜跨一步躲到青年身后,迟疑着猜测道:“难道是......唐门?”
“谁?”
“一些暗搓搓的家伙......谷雨哥哥小心,他们速度很快,最擅长用暗器。”
“暗器?”
“哎呀,就像——”
唐门中人可没有让人把话说完的习惯,一把梅花镖洒出去,叮叮当当刮起一阵锐利旋风。
若说避开就算了,偏这两人中了针却没有被药倒,十分出乎唐末荣几人的意料。不过对着面前“四头牛”,他们仍秉承着任务时间沉默是金的谨慎,不对任何问题加以任何回答。
自三面飞来的梅花镖如同花瓣穿过青年与少女身边,带出一道道血线。少女伸手挡下从脸边划过的暗器,不甘人后沉腰掷出锁链往其中一处梅花镖飞来之地打去。
锁链毫无悬念击空了,少女拽回铁链,背靠青年警惕打量四周,朗声道:“我们与诸位无冤无仇,诸位何以阻我们前行的道路?如有冒犯,我们现在就回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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