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小说:恋恋浮城 作者:蓬莱客
    到了, 白锦绣带着老张来到了数进去的第五扇门前。老张拍门,很快, 门后传来一阵疾行而来的脚步声,门闩很快被人抽开,一个中年女佣喜滋滋地打开了门,嘴里说“白爷, 您可算来”

    女佣看清站在门外的两人。一个是年轻的貌美夫人,边上是个沉着脸的老妈子,一愣, 话缩了回去,赶紧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白锦绣望进去。

    门里是个小四合院, 堂屋里快步出来一个和张琬琰差不多年岁的妇人,一张瓜子脸,削肩瘦腰, 皮肤白皙, 穿了身藕色的褂裙,腕上戴只银镯, 手里捏了块帕,正脸上带笑,走到门槛前,一手扶着门, 一手提起裙裾迈步, 突然看见门外的白锦绣, 脸上笑容顿时僵住,人也立在了原地。

    白锦绣走了进去。

    “哎哎,你们是谁怎么就进来了”女佣伸手拦,老张一个巴掌朝脸甩了过去,女佣哎呦一声捂住脸。

    “你们怎么动手打人你们是谁夫人”女佣嚷着,转头冲着门槛口的少妇叫夫人。

    白锦绣径直走了进去,看了看院子。墙边放了个大瓷缸,里头养了几条金鱼,飘着几朵碗莲,边上是片花圃,种了些兰花,泥还很新,看着像是最近才开出来移下去的。

    妇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走了出来,望着白锦绣,迟疑了下,脸上露出微笑,轻声道“你就是白家那位闺名锦绣的小姐吗我姓柳,很多年前,我见过你的,你可还认得我”

    白锦绣可懒得装什么笑脸,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眼“不认得。”

    柳氏一顿,面露微微尬色,很快又镇定了下来,道“不认得也没关系。白小姐今天大驾光临,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白锦绣看了眼屋里“我听说我大哥在这里租了间屋,今天正好没事,心情好,就过来看看。你是替我大哥看房的收拾得还不错,看得挺好,这才几天,就养上了鱼,种上了花。”

    柳氏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容,说“我没事,附近恰好离花市不远,见地空着,一向也喜欢兰,就开出来随便种了两棵,叫白小姐见笑了。”

    白锦绣哦了一声“这么巧,我也喜欢兰花。”她转向老张“把我摘几朵。”

    老张应了一声,踩进花圃,三两下就把地上压的兰花全给拔了出来,又揪下花,递了过来“小姐给您。”

    白锦绣接过,闻了闻,皱眉“什么空谷幽兰,臭花还差不多”她随手把花丢在了地上,看向柳氏“不好意思,刚没征得你的同意就摘了你的花。不过这花想必是我大哥花的钱,我摘几朵也是无妨,柳家婶子你说是吧”

    柳氏心知自己是惹上了白家小姐,知她刁蛮骄纵,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赶紧摇头,说是无妨。

    刚才被打了嘴巴的女佣也看出来情况不对了,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白小姐,看我,只顾说话,你进来坐吧。”柳氏勉强笑道。

    白锦绣走了进去,经过堂屋,又径直走到一间看起来像是柳氏居住的卧房,随手推开,打量了眼,里头陈设雅致,熏着线香,住进来才几天,墙上就挂了字画,还有一架的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齐全,花瓶里供着一支木香,床上铺着水红色的绣鸳鸯丝绸面盖被,叠得整整齐齐。

    白锦绣走了进去,坐到床边试了试。

    “今天起,我就住这里了。”

    柳氏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柳家婶子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的。白小姐要是看得上,尽管住,多久都没关系。”柳氏脸上的笑,分明已经快要挂不住了。

    白锦绣瞥了她一眼,又起身走到桌前,看着桌上摆着的一方砚台。

    这砚台不错,应该是个老物,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色很润。

    “这是哪来的也是我哥拿过来的”白锦绣指着问。

    “不是不是,”柳氏忙摇头。

    “这是先父生前留给我的纪念物。”

    “哦。”白锦绣点了点头,拿了起来端详,五指一松,砚台掉落在地,“啪”的一声,碎裂成了几块。

    “真是抱歉,一时手滑,弄坏了婶子你父亲给你的纪念物回头叫个匠人补补,应当还是能再用的。”白锦绣笑眯眯地赔礼。

    “没事没事”

    柳氏声音发抖,眼睛看着地上的碎块,脸都白了。

    白锦绣冷笑。

    不过砸了块破砚而已,就这么一副死了爹娘的鬼样,巴着自己哥哥不放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另个女人的处境和阿宣的心情。

    白锦绣一向反感以侮辱性的称呼来指代女性,但贱货这俩字,用在这个看起来一派林下之风的书香柳氏身上,实在是名副其实。

    “婶子你不怪就好。我口渴,给我沏茶”

    柳氏匆匆出去,叫女佣烧水,水开了,取了龙井茶叶和龙泉梅子青的一套茶具,拿沸水洗了又洗,沏好茶,亲手端了上来,陪笑道“白小姐,喝茶。”

    白锦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吐了出来,顺手把茶壶连同茶杯一道扫在了地上。

    “这么烫是想烫死我吗”

    这套茶具挺值钱的,柳氏心疼不已,只能赔礼。

    白锦绣沉脸了片刻,又转怒为笑,说“刚才我态度不好。我从小就这样,你既然见过小时候的我,想必也是知道的。婶子你多多担待。”

    “没事,没事,白小姐你是天真烂漫,全是我的不好,刚才忘了提醒。”

    柳氏心里已经把白家小姐骂得七窍流血长脓生疮,但又顾忌她的身份,不敢表露半分,自己蹲下去捡起碎了一地的瓷片。

    白锦绣冷眼看着,等她起来,说“不早了,我肚子有点饿了,给我做点吃的吧”

    “好,好,白小姐稍等就是不知道白小姐要过来吃饭,我这里没准备什么菜。”

    “随便烧几个就行,我又不挑”

    柳氏含恨而出,叫女佣下厨房,怕女佣做得东西叫她不满意,自己亲手下厨,忙忙碌碌,终于做了道炒鲜虾仁、嫩姜鸭片、豆腐蒸鱼,又另烧了个汤,把桌子擦了又擦,上了菜,这才过去请人用饭。

    这会儿天也有点黑了。

    白锦绣看了眼时间,晚上六点了。

    她走到饭桌边,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柳氏和女佣,一句客气话也没,拿起筷子,挑了挑摆在最前头的那碟炒虾仁,最后勉强夹了一只,闻了闻,随手就甩在了桌上,皱眉道“一股腥味,叫我怎么吃”

    “白小姐,你再吃吃这个。”柳氏将鸭片换到她面前。

    白锦绣挑了一片,咬了咬,吐了出来,啪地放下筷子,朝着柳氏冷冷地道“做得都是什么猪都不吃你当我是什么人,就这么对付我”

    她看了眼边上的老张。老张上来,抬手就把桌上菜全给扫到地上,顿时碗碟破裂,汤水满地,还泼在了柳氏的裙上,狼藉一片。

    柳氏再会忍,也终于忍不住了。

    她几年前死了丈夫,不肯自降身份随便改嫁粗汉,日子过得不易,靠兄弟,难免就要听些嫂子的闲话,去年和白镜堂再次偶遇后,对方是鼎鼎有名的豪门公子,对自己仿佛还有几分旧情,她怎么可能没有心动。

    有白老爷在,她也没指望能取代张琬琰的位子,或是进白家做小,自己也不愿做小,就想做个外室,等日后白老爷没了,自己要是已经生个一儿半女出来,到时再论别的。没想到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张琬琰给破坏了,只能跟着兄嫂回了老家。

    她兄嫂不是什么怜惜妹妹的人,回家不久,就张罗要给她另外安排婚事。明明有希望可以跟着白家大少爷,清高的她又怎么甘心就此沉沦乡间,于是百般抗拒,上月说服了兄嫂,让悄悄送自己回广州,说到了广州就不用他们管了。兄嫂也猜到她的意图,要是能成,自然求之不得,于是将她悄悄送了回来。

    她到了后,抱着最后一搏的念头悄悄去找白镜堂,哭诉兄嫂无情,要将她嫁给乡下一个老东西做填房,她宁死不嫁,实在走投无路,只好又来找他帮忙,求他照应下自己。白镜堂自然又是不忍一口拒绝,派了个亲信去她兄嫂那里问,她兄嫂自然是照先前的吩咐,诉乡间生活不易,收成不好,说实在没有办法。白镜堂十分为难,明知不妥,要是被张琬琰知道,又是一场大官司,但柳氏却又情状可怜,流泪不止,实在不忍就此撒开,最后硬着头皮先把她暂时安置在了这个地方,想着怎么想个办法赶紧把事情给弄好。

    柳氏住下后,前些日频频邀白镜堂来,但他来得很少,即便来了也是白天,匆匆停留,对自己一番安慰,随后很快就走。

    虽然是落脚了下来,但只是个暂时的安置,离自己的目标相去甚远。柳氏心中失望,这两天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想个法子让白镜堂晚上过来再留下人。只有留下了人,事情才算成功。没想到白镜堂没来,今天竟来了白家小姐。

    她也知道白小姐刁蛮骄纵,看出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故意过来找茬的,原本想着息事宁人,等把她送走了,自己正好可以借这个被他妹妹欺负的由头向白镜堂索取怜惜,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羞辱自己。

    柳氏在人前,从来也是个惜脸的,今天忍了这么久,实在忍不住了,微微变色,一字一字地道“白小姐,我看你是白爷妹妹,这才对你以礼相待,步步退让,你这样,未免太过无礼吧白爷从前原本与我相知,他也答应过要娶我的,后来是他失约在先,负了我的我如今也没想怎么样,就不过想有个依靠而已。现如今三妻四妾多的是,我一不争,二不抢,倘若少奶奶肯容我,我也愿意给她跪拜敬茶。何况,这是你大哥的事,你一个嫁出去的妹妹,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白锦绣笑了“我能不能管,你说了算吗你是什么东西别人家怎么样没关系,反正我白家是容不了妾的什么样的破烂人家才会把女儿送去给人做妾你当年还自命才女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吧我听说你父亲当年在广州府有几分清名,怎么教养出了你这样自甘下贱不知廉耻的女儿”

    柳氏对亡父十分敬重,想起那方古砚,指甲紧紧插入手心,咬牙道“白小姐,我今天受的侮辱已经够多了请你离开我这里当年要不是你兄长负了我,我何至于落到今天这种任你羞辱的地步”

    她恼羞成怒了,白锦绣反而放松,走到她的面前,打量了两眼,摇了摇头“瞧瞧你的样子。你以为什么样的人都能进我白家的门我爹他当年为什么反对你和我大哥的婚事不是因为你出身贫寒,因为你只会吟风弄月、卖弄才学,你除了这个,一无是处你读那么多书,不过就是为了增加你在男人眼中的吸引力,好给自己卖个好身价而已。从这一点说,你和暗船上营生的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你甚至不如她们,至少她们卖得堂堂正正,你却分明想卖还要遮遮掩掩。我本来不懂,我大哥到底看上了你什么,现在我是知道了”

    “可惜啊,你做梦。我白家这样的门庭,怎么可能容许被你这样的人给玷污了。”

    柳氏听到她竟把自己比作妓女,气得浑身发抖“白锦绣,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想卖,却遮遮掩掩听不懂吗”

    柳氏恨不得生啖了面前这个毫无教养又挑衅着自己的白家小姐,一时理智尽失,红着眼睛,咬牙,抬手就要扇她耳光。

    “怎么,你想打我你打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冲进来人,怒喝一声“住手”

    白镜堂飞奔而入,一把攥住了柳氏的胳膊,怒道“你想干什么你敢打我妹妹”

    和白镜堂同来的聂载沉早把白锦绣一把护进了怀里,见她仿佛不甘心,没挨打成似乎很不高兴,很是无奈。

    他下午又接到了白锦绣的电话,要他晚上六点前务必把她的大哥给带到这个地方,让不要惊动里头的人,说自己会和那个柳氏说一番话,让大哥听听,这个柳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这么吩咐了,他也不敢不从。正要放下事情去找白镜堂,也是巧,白镜堂竟然自己找了上来。

    妹妹早上那当头一盆冷水,让白镜堂越想越是后怕,猜她应当是知道了自己瞒着张琬琰安置柳氏的事,她知道了,张琬琰那里,迟早怕也是要露馅。万一再捅到父亲面前,那可真成蚂窝蜂了。柳氏顿时变成了烫手山芋,他想甩,一时又甩不掉,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妹夫,赶紧跑了过来,想叫他帮忙劝妹妹,别把事情告诉父亲,也别告诉妻子,说自己一定会尽快解决,彻底把人给送回去,往后再无干系。

    这个大舅兄也是有身份的人,聂载沉看破不说破,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后说锦绣可能会去找柳氏的晦气,万一闹起来不好。白镜堂怕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凶悍的妹妹,死活拽着妹夫一道过来,刚才就在外头,把屋里的争吵听得清清楚楚。

    他感到无比的震惊。

    在他的记忆里,柳氏一直都是他少年初遇时那低头不胜娇羞的美好模样,他觉得她清高,孤傲,犹如顾影自怜的空谷幽兰,更是一支高贵的雪中白梅,本该被人折下用玉瓶高高供起。因为自己当年的退缩,她跌落凡间流离至此地步,现在需要他的拯救,他是愧疚的,怜惜的,心里也有几分对往昔的怀念,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瞒着妻子出手相助。

    他万万没有想到,柳氏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她想委身自己,他是心知肚明的,此前也曾徘徊犹豫,但碍于各种束缚,始终克制自己,没有迈出那一步而已。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会说出那样的话,刚才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的模样,连妻子张琬琰往常和自己吵架都不至于如此狰狞,更不用说,她竟还敢伸手,要打自己的妹妹。

    仿佛一尊偶像瞬间崩塌,白镜堂又是愤怒,又是懊悔。

    “白爷镜堂不是这样的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想要打她的”

    柳氏突然看见白镜堂闯了进来,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整个人不停颤抖。

    “你听我解释是你妹妹她她一过来就对我百般刁难,还故意砸了我父亲留给我的砚”柳氏双手死死地拖住白镜堂的胳膊,眼泪流了下来。

    可惜她的眼泪,不管流得有多动人,再也不能打动男人的心了。

    白镜堂甩开她的手,柳氏站立不住,跌在了地上。

    “我妹妹毁了你什么东西,我照价赔偿。你回去吧,往后好自为之。”

    “镜堂,你不能不管我”

    柳氏哀哀痛哭,白镜堂已是转身大步离去。

    聂载沉死死地攥着白锦绣的手,要她和自己一道站在外头,唯恐她挣脱掉又跑进去凑热闹。忽然看见白镜堂满面怒容地走了出来,看着自己妻子,仿佛有话要说的样子,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自己先站到一旁去避嫌。

    “绣绣,你嫂子下午突然回了娘家,是不是知道了这个事”白镜堂低声问她。

    白锦绣哼了一声“我不知道”

    “妹妹,好妹妹,哥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你帮下哥哥”

    “大哥,这些话你和大嫂去说吧,听不听是她的事,我不知道我倒希望她想开点,过些天带着阿宣和我一起去欧洲游历一番,也是不错”

    “什么”白镜堂愣住。

    白锦绣不再理会兄长,转身就走。

    “载沉”

    白镜堂急忙转而向妹夫求助。

    可惜他的妹夫也是自身难保,朝他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光,转身赶紧去追他的妹妹。

    白锦绣走到车边,揉着自己刚才被他攥得还有点发疼的手,低声埋怨。

    边上没有路灯,天色也暗,聂载沉看了眼身后,见无旁人,握住她的手,轻轻替她揉了下,低声道“怪我不好,刚才太大力了。我是怕你又跑进去,万一挨打。”

    他想起来刚才一幕,还是心有余悸。

    白锦绣哼道“她要是打我一下,我就打回十下,一百下。我痛,她比我更痛。反正也不吃亏,有什么关系”

    聂载沉摇了摇头,打开车门推她进去“好了好了,先回家吧。”

    晚上回到家中,张琬琰自然没回来,阿宣也去了张家,白镜堂大约也跑去妻子娘家,白家只剩他两个人。

    两人洗过澡,一起上了床,躺在枕上。

    聂载沉闭着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听到她自言自语似地说“男人是不是都像我大哥这样,没良心,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对他好”

    聂载沉睁眸,转过脸,见她也闭着眼,似有感而发。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不会像大哥这样的。”

    白锦绣睁开眼睛,转脸看着他。

    聂载沉和她对望了片刻,柔声道“你昨晚都没睡好,今天还这么折腾,累了吧你睡吧。”

    白锦绣翻身对着他侧卧,两人就变成了面对面,相互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谁也没再说话了。

    慢慢地,也不知道是谁先靠向谁,两人的脸,最后在枕上碰在了一起,温热的呼吸相互渡着,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

    白锦绣忽然仿佛害羞,眼睫毛颤了下,垂了眼眸,慢慢地闭上了她的眼睛。

    聂载沉高挺的鼻梁亲昵地蹭了下她的脸颊,张嘴,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卧室里静悄悄的,窗帘低垂,只有柔和的灯光,以及两人发出的恍若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和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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