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方一笑知人善用,人尽其才依旧无法让自个过上终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悠闲日子。
他就像后宫里装了三千佳丽的皇帝,忙完政务之后还要挨个去安抚成群结队的妻妾外室。
从赵佶、蔡京、米苍穹到顾惜朝、关七、狄飞惊、雷媚、再到苏梦枕、王小石、白愁飞、雷纯……偶尔还要跑去神侯府里偷鸡摸狗。
哪怕目前圣宠正浓的王小石也要将近半个来月才能见上方一笑一面,无怪乎过了大半年他才把那颗被猪油蒙了的心重新擦拭干净。
秋色已尽,凌冬将至。暮色四合无暖意,寒风凛冽淬人骨,
被从来不温柔的温柔折腾了一整天的王小石疲惫不堪的整理好散落满室的瓷片和被糟蹋掉的药草,神经恍惚的关店打烊,食不下咽的胡乱嚼了点东西,随后垂头丧气的钻进被窝里,盖住头脸,努力拼凑着破碎的心灵。
与此同时疑似更年期提前,躁狂症发作的白愁飞从原本属于苏梦枕的车架之中窜了出来,仅凭一人之力便将前来刺杀苏梦枕的人全部戳成了马蜂窝。
来人统共十五名,有雷损曾经的兄弟雷藤、雷劈、雷腾、雷鸣、雷山,还有十个是雷纯最近招揽的。
这十五个人中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奈何他们在白愁飞面前不过一合之敌。
新近加入金风细雨楼的“吉祥如意”四人目瞪口呆的仰望着负手而立,潇洒出尘的锦衣男人。
他生了一双宛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丽,连指甲盖上的月牙痕迹都精致的像是传承千年的瑰宝。
那双手屠杀了十五个人,却连半点血渍皆未沾染,依旧洁若清荷,净若玉兰。
强大既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强者更加美丽。
发泄了满腔愤慨的白愁飞平息了心绪,找回了理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惺惺作态的表示了惋惜和同情,幽幽叹道:“抬回去,厚葬他们。此等忠义之辈岂可暴尸荒野。”
昼夜交替,光暗交接。
白日里喧闹的街区沉寂了下来,白日里悄无声息的花街人潮涌动。
衣衫暴露的少女无视寒风倚楼卖笑,衣衫整洁的美人在半遮半掩的窗后露出冷艳轻慢的神情。
酒味,汗味,脂粉味,香料味,男人的体味,女人的体味与轻浮的笑闹声,各式乐器与人口发出的靡靡之音彼此交缠不休,飘荡在整条街上。
雷纯裹着厚实的斗篷,硕大的兜帽遮住三分之二的脸,只露出殷红的嘴唇和线条优美的下颚。
她被铁塔钢枪似的随从护卫重重包围着,踏过这片肮脏的土地,迈入一栋富丽堂皇的高楼之中,穿过客人并不少的大堂,越过一扇又一扇的大门和花门,一栋秀丽别致的小楼映入眼帘。
守在小楼附近的侍从向跟着雷纯而来的侍从们打了招呼,闲话两句后,让开被堵住的门。
两个男人推开那扇门,恭谨的行礼,异口同声的道:“雷总堂主请进,侯爷恭候多时。”
雷纯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容上表情缓和了几分,颔首道:“有劳张……”
琴声漫漫,笛声悠悠,有人用清朗的嗓音,缠绵的语调唱道:“会在何处见到你?莫非前尘已注定。飞过时空的距离,却囿于刀剑光影。三月春花渐次醒,迢迢年华谁老去。是劫是缘随我心,除了你万敌不侵。”
侍从接过雷纯褪下的斗篷,亦步亦趋的随着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走上楼梯。
笛声已停,女子用婉转的声线唱道:“当恩怨各一半,我怎么圈揽?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月下门童喟叹,昨夜太平长安。当天上星河转,我命已定盘。待绝笔墨痕干,宿敌已来犯。我借你的孤单,今生恐怕难还。”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后,笛声再起,雷纯站在楼梯口,遥望着紧闭的房门,听到男人继续唱道:“缠扰孤岛的雪雨,飘飘洒洒谁来停。摘取一颗海上星,陪我终夜不孤寂。灵柩长埋深谷底,没有永远的秘密。染指江湖结悲局,无人逃得过宿命!”
李师师打开了门,没骨头似倚在门扉上,双颊微红,醉眼惺忪的扫了雷纯两眼。
她笑盈盈的向屋里招了招手,曼声道:“应哥儿,师师今儿个可是酒吃多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看到天仙下凡了。”
香钿宝珥。拂菱花如水。学妆皆道称时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长胜未起。纵乱云垂地。
都城池苑夸桃李。问东风何似。不须回扇障清歌,唇一点、小於珠子。正是残英和月坠。
方一笑起身走到门边,盯着李师师更盛雷纯的容貌,费解的问道:“她是天仙下凡,那你呢?”
“我呀?”李师师用食指点了点嘴唇,恍然大悟的笑着说:“我也是仙,我乃酒中仙!”她说着,不由自主似的往下滑了滑,眸光也愈加恍惚了起来。
能够把千帆历尽的帝王迷得七荤八素的李师师自然不会是个毫无城府的女人,不管这个漂亮姑娘是来捉奸的,还是来和方应看谈事的,她都应该回避。
此时她当然要醉,不仅要醉还要醉的不省人事。
月色朦胧,冷风萧萧。
方一笑接过侍从手中拎着的属于雷纯的披风,把它当成鞭子用,随手一甩缠在雷纯的腰身上,眨眼睛便带着她上了屋顶。
“失礼了。”他诚恳的说了一句,将披风搭在了雷纯纤弱的肩膀上。
“多谢。”雷纯裹紧了披风,站在屋顶上俯视着夜色中闪烁的灯火。
她不急着说话,方一笑也不急,静静地陪着她站立不动。
他的耐心一向极好,耐心不好的人也不适合去做坏事。
良久后,雷纯忽然道:“白愁飞。”
白愁飞已经挡了她的路,要杀苏梦枕先杀白愁飞。奈何她杀不了白愁飞,又该怎么去杀苏梦枕?
方一笑睨了雷纯一眼,抬手轻抚鬓发,漫不经心的说道:“何必打打杀杀的?他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
雷纯悚然一惊,愕然的看向他:“你……”
方一笑微微歪头,满脸稚气,语气天真的道:“我怎么了?我应该替你去杀白愁飞?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雷纯羞愧的垂下头,道:“抱歉,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不愿意以美色做为武器?雷纯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眸中的绝望。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已然发觉到方一笑未曾深掩的本性。他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从来不是装出来,而是发自内心的。
仿佛尚未开蒙的幼童,纯真与邪恶交融一体,不分彼此。
“哦。”方一笑应了一声,用不带一丝恶意的语气道:“白愁飞和关七,各有各的用处,你选哪个?如果你认为他们都不够格,我还可以把皇帝介绍给你。”
雷纯的脸色惨白。她在发抖,浑身都在发抖,抖的像是一个筛子。
天很冷,风很冷,这世间无一处不冷。再也没有能够温暖她的地方。
魔鬼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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