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煜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开锁进门，房间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他还以为没人在，结果开关啪地一响，就看见顾邵青正趴在一张电脑桌前。
他吓了一跳，没等他开口，顾邵青先被这声音惊动得抬起了头。
这下车子煜就不止是惊吓了，而是惊恐。
“你怎么变兔子精了？”他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顾邵青的眼睛，红通通的，可吓人。
“你回来干什么？”顾邵青的声音有些哑，不耐烦道，“今天又不用工作。”
车子煜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我怎么在车库看见了你那台幻影？平时不总嫌养它烧钱么？还有你这大衣，我头一回见你穿得这么有型，你的格子衬衫呢？”
“闭嘴。”顾邵青甩开车子煜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起身去了洗手间。
顾邵青在洗手间照了照镜子，车子煜说的不错，他这眼睛可不就像兔子精么，他自嘲般低笑一声，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额前原本定好了型的头发也被他弄塌了，显得落魄又狼狈。
顾邵青从洗手间出来，看见车子煜正拿起桌子上放的一个塑料摆件，随手摆弄了两下：“你今天干嘛去了？相亲啊？”
“放下。”顾邵青冷声道。
车子煜有心再和他争辩几句，但看见顾邵青那仿佛要把自己给大卸八块了的眼神顿时就怂了，他默默把摆件放回桌上，又忍不住嘴欠：“这么宝贝，你初恋送的啊？”
顾邵青没吭声。
车子煜顿时福至心灵：“你该不会是去见你初恋了吧？”
车子煜其实也不是头一回见顾邵青哭，不然换作旁人看见顾邵青刚刚那模样，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好好跟他说话。
上一次是在三年前，那时候他们团队刚拿了Global Game Jam的最佳人气奖，庆功宴上，顾邵青喝多了，抱着酒店的桌布呜呜地哭，像只委屈的大金毛。
当时一桌的人全都吓懵了，谁也不敢上前，最后还是车子煜去拍了拍顾邵青的肩，问：“你委屈啥呢？”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骄傲如顾邵青，能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哭。
顾邵青泪眼汪汪看着车子煜，半晌只说了一个字：“他。”
第二天车子煜问起，才知道顾邵青有个惦记多年的初恋，在国外留学，他那天晚上是为爱流泪。
所以车子煜一直觉得顾邵青这人太别扭，他那初恋是出国留学，又不是坐飞船上外太空了，怎么就不能去追呢？
“你表白被他拒了？还是他已经结婚了？”车子煜一时也只能想到这么两种可能。
不料顾邵青摇摇头，说：“我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车子煜被惊呆了，他有点没明白顾邵青的逻辑：“不是，你说了过分的话，不该他哭吗？你跟着哭啥呢？”
顾邵青又说：“他叫我滚。”
车子煜也曾领教过顾邵青的“说话的艺术”，说：“换做是我，我不仅让你滚，我还要当场扇死你。”
顾邵青懒得搭理他。
“那你在这慢慢长蘑菇吧，我可是要和妹子去约会了。”
车子煜忽然又想到什么，说：“既然你和你初恋都凉了，借你那车给我开开呗？”
顾邵青：“滚。”
车子煜被骂了也毫不在意，他将手里的车钥匙在顾邵青眼前晃了晃，笑得一脸灿烂：“早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又伸手从顾邵青面前的抽屉里翻出来一瓶没用过多少的香水，他居然还有脸解释：
“本来是想趁你不在偷偷喷点的。”
等车子煜出了门，顾邵青又重新趴在了电脑桌上，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曲苏的时候。
*
九年前。
高二上学期。
三中的高二年级一共有二十七个理科班，一个特零班，三个零班，亚零班和平行班若干。
其中二十七班是三个零班之首，由年级主任亲自坐镇班主任兼物理老师一职。
曲苏也不知道自己老爸是怎么想的，居然托关系把他塞进了二十七班。
以他的成绩，去亚零班都差了一大截。
因为是插班生，曲苏只能先坐在最后一排，等下次月考重新分座位。
一排总共八个座位，两人一组作为同桌，中间两组四个人挨着，左右各一组，正好隔出来两条过道。
曲苏坐在中间两组里最左边的座位，他的同桌是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挺好说话的，还主动把课表借给他抄。
曲苏扫了眼今天的课程，后面两节课连着上物理课，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么多科目里，他虽然门门成绩都不怎么地，但最怕的就是物理课。
结果更可怕的是，物理老师是拿着试卷来的。
“这两节课考试，中间不休息，放学交卷。”
听见老师宣布考试开始，曲苏欲哭无泪，刚转班就考试，考的还是自己最烂的物理，这是什么破运气。
等卷子传到自己的手里，曲苏粗略扫了一遍，也就实验题能勉强做做，选择题不会，大题更是一窍不通。
他只得小声求助于自己的同桌：“你物理怎么样啊？”
曲苏的同桌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们班的座位是按成绩排名分的。”
曲苏瞬间就懂了，能坐在倒数一排的都是学渣本渣。
可是零班里的学渣成绩再怎么差也比自己强吧？于是曲苏便又小声恳求：“我就抄个选择题。”
他同桌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地和曲苏交了个底：“我物理选择题十个对三个的水平。”
曲苏绝望了，尽管他知道自己也就二三十分的水平，可要他转学第一天就直面这惨淡的分数，还是需要一点勇气。
曲苏只得将选择题连蒙带猜地勾完了，再勉强把实验题做了，最后把自己知道的物理公式都写在了大题的答题区。做完这些，他就宛如一条死鱼一样趴在了课桌上。
同桌见他一脸的生无可恋，没忍住给他另指了条路：“我旁边的旁边坐的是我们班物理最好的，不过他应该不会给……”
曲苏顺着同桌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和自己隔了两个座位的那个男生正低头做着卷子，手上的笔始终不停，好像确实是全都会做的样子。
曲苏权衡再三，还是决定试一试，他也不想考得多好，起码总不能是二三十分吧，这分数要他怎么见人？
他从草稿本上撕了小半张纸，在上面言辞恳切地写了几行字，折叠好了拜托同桌传过去。
收到纸条的时候，顾邵青正在写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
感觉到自己的手肘被刻意碰了一下，他疑惑地转头，就见同桌往他的课桌上放了一个纸条，上面没署名。
顾邵青有些不耐烦：“给谁的？”
“给你的。”他的同桌压低了声音。
顾邵青听了面露古怪，这还是班里头一回有人给他传纸条，而且是在考试的时候。
但他丝毫不感兴趣，随手丢到一边，又接着计算最后那道题。
曲苏在另一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偏偏就是等不到纸条的回信，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见那个男生还在认真做着卷子。
估计是因为自己打扰到他做题不高兴了吧，所以不愿意回复也正常。曲苏有些懊恼。
顾邵青很快就做完了最后一道题，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才刚刚过了二十分钟。
他刚准备起身交卷，忽然又注意到课桌上的那个纸条。
想了想，顾邵青还是将纸条展开了，只见上面写了挺清秀的两行字：
“学霸救急！能不能告诉我选择题答案？非常感谢你！
我是今天刚来的插班生，坐在你旁边的旁边，叫曲苏。”
顾邵青重新把纸条折叠回去，心想：傻逼。
自己又不认识这个曲苏，凭什么给他抄？当然，就算是认识，他也不会给。
不过他还是转过头，看了一眼纸条上所说的那个座位。
位子上坐着的倒是个挺秀气的男生，胳膊白得晃眼，顾邵青忽地心思一动，重新把纸条展开，对照着自己的卷子，写了一串ABCD上去。
曲苏都没想到自己还能等到纸条的回复，激动得不行，他立刻对着纸条上的答案把选择题重新写了。
他的同桌也挺惊奇的，低声道：“顾邵青他向来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居然肯给你抄。”
“你要抄吗？”曲苏问。
同桌摇摇头，又提醒他说：“顾邵青每次物理都是满分，你别全部抄他的。”
曲苏听到连忙改了好几个选项，他改完之后忍不住低声八卦：“那个人物理居然能考满分？那他怎么坐倒数第一排？”
这时一直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的物理老师忽然抬头说了一句：“不要交头接耳，自己做自己的。”
两人的交谈只得提前终止。
放学交了卷子，曲苏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一下顾邵青，但如果要当面道谢也挺奇怪的，总不能说谢谢你给我抄了试卷？想了想，曲苏还是打算再传个纸条过去。
下午离上课还有几分钟的时候，曲苏传了纸条给顾邵青，上面写道：“上午的事，谢谢你！”
顾邵青很快就回复了，流利飞扬的三个大字：不用谢。
曲苏心想，真是字如其人，长得好学习好还乐于助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同学啊！
在第二天拿到批改后的试卷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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