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家

    沈盼的嘴唇很软，舌头也很软，嘴里还带着点甜——应该是水果糖的味道，长顾记得这家伙爱吃这个味道的糖，上次吃的时候还分过他几颗。

    长顾有生以来第一次吻别人，这大概也是沈盼的初吻。就这个吻长顾回味了许久，一路上都恍恍惚惚的，任由沈盼拽着他回家。

    俩少年的脸一个赛一个红，完事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默契地低下头，闷声不响地沿着熟悉的路一直往前走——半路上沈盼还去杂货店买了几块创可贴，勉强遮住了自己脖子上凶残的咬痕。

    但路的长度是有限的，前面就是一个分叉口——长顾的家在左边，沈盼的家在右边。

    往常沈盼都是送长顾回家后再自己回家，可他今天忽然不想那样做了。沈盼在分叉口站住了，不声不响地抬起头瞧着长顾，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你先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咬也咬了抱也抱了，甚至连亲都亲过了——还是舌吻，他们俩都这样了，长顾总不至于还生他的气吧？

    长顾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他以为沈盼在质问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长顾不禁有些忐忑，低着头小声说：“那什么……阿盼，刚才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沈盼早就忘记自己被咬了一口该生气这回事了，一门心思就怕长顾不高兴。他在小树林里被沈盼吻得头昏脑涨，回家的路上艰难地缕清了思绪——归根到底，他觉得长顾还是吃醋了，毕竟他先是说了喜欢林咏歌，后来还跟林咏歌和潘雅琴到学校的角落去“私会”。推己及人，沈盼觉得要是长顾这么干，他准得气炸。

    这么一想，沈盼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可是看见长顾比他还紧张的样子，沈盼又有心想使一使坏：“嗯？一句对不起就完啦？”

    长顾：“……那你想怎么样？”

    沈盼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指头，又飞快地缩回手，笑嘻嘻地说：“要不这样——班长，今天晚上你去我家好不好？”

    “别闹，我作业还没做完，不能陪你玩……”

    “可是我想多看你一会儿。”沈盼眼巴巴地看着他，“去我家做作业嘛——正好我有几道数学题不会做，你教教我。”

    长顾：“……”

    沈盼：“班长，好不好？”

    长顾就这样被沈盼拐回了家。

    他还是第一次去沈盼家，虽然沈盼之前也有邀请过他，但长顾一想到去别人家做客就浑身不自在，总是找各种理由推托。这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被沈盼的眼神和那句“好不好”蛊惑了，也有可能是接吻导致热血上头，此刻胸腔里的那股冲动还没完全下去，反正长顾没怎么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直到来到沈盼家楼下，长顾的理智才堪堪回笼，心想：“要命，我刚才答应了什么？”

    尽管知道这个时候反悔已经太晚了，可长顾还是有些望而却步。难以言喻的恐惧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看着沈盼开锁进门，在玄关处换上一双室内拖鞋，紧接着将另一双鞋子递给他。

    “喏，班长，换上。”沈盼冲他抬了抬下巴。

    “你爷爷奶奶在家吧？”长顾僵着身体站在门外，眼神发飘，又不太敢左顾右盼，“那个……我会不会太打扰了？”

    “咱俩谁跟谁啊。”沈盼将拖鞋放在他脚边，这才迟钝地发现长顾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不舒服啊？我看看……”

    他伸手就要摸长顾的额头，长顾往后一闪，飞快地说：“不是，我还是回家吧……”

    话音未落，沈盼身后传来老人家的声音：“盼盼啊，回家啦——咦？今晚谁来啦？是你同学呀？可真稀奇，你难得带一回同学回家……哎，你还站在门口磨磨蹭蹭干啥嘛，有啥话不能进来才说呀？你这孩子咋这么没礼貌，还不快请人家进门？”

    “我奶奶。”沈盼压低嗓子飞快地对长顾说，“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爱唠叨——你别介意啊。”

    长顾这回不想进去也不行了，只好肢体僵硬地换了鞋，进门后规规矩矩地跟在沈盼身后，跟着他喊：“奶奶。”

    奶奶眼尖，一把年纪了也没有老花眼的毛病，一眼就看见了沈盼脖子上的创可贴：“哎呀，盼盼，你这个是怎么回事？咋贴着这玩意？怎么伤的？快让奶奶瞧瞧……”

    长顾又紧张又心虚，暗暗给沈盼和自己捏了一把汗，下巴都快点到地上去了，总觉得抬不起头来见人。

    “没事。”沈盼躲开奶奶的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我和同学玩游戏呢，输了要在这贴上创可贴，贴一个星期，谁先撕下来谁是小狗。”

    “哎哟，贴这玩意多不吉利，你们这些小孩子家家到底咋想的嘛，成天到晚玩些乱七八糟的游戏，快撕下来，晦气！”

    沈盼没听，嘀咕了句“我才不愿意当小狗”，紧接着在长顾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奶奶，这是长顾，咱班班长，学习可厉害了，每次考试都拿年级第一，我请他来家里给我补习功课。”

    奶奶仔细瞧了瞧长顾——这孩子的模样很能唬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满身书卷气，一看就让人觉得是个好学习的。奶奶对沈盼的这个新朋友很合眼缘，心里欢喜得很，连声说：“学习好，学习好，让人家班长给你好好补习啊，你有那个上进的心最好，省得整天玩那个什劳子‘几他鸡他’的浪费时间……”

    沈盼：“……奶奶，那是吉他。”

    “对，就是那玩意。盼盼，不是奶奶说哟，你那三楼满屋子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么，我跟你说过几遍啦？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不能整天只顾着玩呀……”

    沈盼当机立断，一把拉过长顾的胳膊往楼上跑：“哎，奶奶您先忙着，我和长顾上楼写作业去了。”

    沈盼的房间在二楼，他家一共有三层，为了方便两位老人家，平时沈盼主要在二楼三楼玩耍闹腾，一楼是爷爷奶奶的活动空间。

    沈盼拉着长顾回自己的房间，谨慎地锁了门，长顾这才稍微放松下来，但也没敢随便乱动，先是打量了一番这个整洁明亮的房间，随后没事干了，就杵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沈盼。

    “怎么了？你坐呀。”沈盼推着长顾来到书桌旁，殷勤地给其中一张椅子铺上一层软垫子，“来，书包给我，你坐下。”

    长顾勉为其难地坐下适应了大半个小时，陌生的环境给他带来的不安才冲淡了些许。期间沈盼还让他给姑姑打个电话，告诉姑姑今晚他不回家吃饭。

    “我在你家吃饭……这不好吧？”长顾犹犹豫豫地拿着沈盼那智能手机，“我还是回家吃吧……你有哪几道数学题不会？我教完就走……”

    “宝贝，你这样就见外了。”沈盼自顾自地解开校服纽扣——他们现在穿的还是夏装，胸口处加起来总共也就两颗纽扣，沈盼可能是觉得室内热，全解开了，露出一大片白净的胸膛，“在我家没事的，我爷爷奶奶人都好得很，不会对你怎么样——别忘了还有我呢，我怎么舍得让别人为难你啊？”

    长顾没办法——沈盼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说着说着还坐到他大腿上了，“色诱”加上口舌上的神通，长顾根本没办法仔细思考，只好任由沈盼揽着他的脖子，晕乎乎地打完这个电话。

    长顾脸颊发热：“这样行了吧？你先下去……”

    沈盼：“别嘛，班长，其实除了做作业，咱们还能干点别的事啊，比如——你不觉得在我房间接吻比咱们在小树林里安全得多吗？”

    长顾：“……”

    最后长顾以钢铁般的意志推开长顾，并且撂下狠话：“你再这样不务正业要是影响了学习，下次考试咱们退步了……咱俩就别好了。”

    沈盼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长顾居然是个“宽以待己，严于律人”的货色——凭什么长顾强吻他就行，他想吻长顾就要被威胁分手？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吐槽归吐槽，沈盼嚷嚷了半天，还是乖乖坐下来翻出数学卷子，没再折腾什么幺蛾子。

    长顾不是第一次给沈盼“补习功课”，沈盼上次月考成绩排名掉得厉害，长顾担心他跟不上，主动要求放学后给沈盼补习。沈盼对此丝毫不排斥，能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跟长顾单独相处，他求之不得。

    直到这个学期的第二次月考成绩出来，眼看着沈盼的成绩重新上去了，他俩的补习才宣告告一段落。时隔多日，这次轮到沈盼主动要求，长顾当然尽心尽责——不过他很快发现，沈盼根本没什么不会做的题，刚才那一番说辞纯粹就是为了骗他回家！

    沈盼聪明得很，长顾知道，也见识过——语文课本上占了几页纸的《鸿门宴》读两三遍就能理解内容并且基本背过，数学例题只要集中注意力听一遍就能缕清当中的逻辑关系并能做到举一反三……总体而言，沈盼不存在偏科问题，只要他愿意认真，其学习能力连长顾都叹为观止。

    坏就坏在这家伙的性格极其自由散漫，干什么都很难带上几分正经。有长顾硬逼着他学习还好，一旦长顾不带他，沈盼的成绩立马呈直线下滑。

    这不是个好现象，长顾对此一边感到忧愁烦恼，一边却从中感受到了隐秘的满足和快乐——看吧，沈盼离不开他的。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样挺好，希望沈盼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这种满足和快乐的来源极其自私，长顾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他真是为了沈盼好，就该帮沈盼改掉这个坏毛病。

    可他做不到，长顾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阴暗的念头，他就是希望沈盼没了他不行。

    “盼盼啊，和阿顾出来吃饭啦……哎，你咋锁了门呀？”敲门声响起，随即从外面传来奶奶的声音。

    沈盼立马从椅子上蹦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去开门：“您在下面叫我一声就成了，上来干嘛呀？我又不是听不见。”

    奶奶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哟，小兔崽子，还嫌弃我上来啦？瞧你说的什么话……”

    沈盼一把捂住头，大感委屈地嚷嚷：“我那不是怕您上楼腿脚不方便嘛，真是好心没好报！”

    “得了，少说两句，饭菜都凉了，还不快带人家阿顾下来吃饭？”奶奶说完，往楼下走。

    长顾慢吞吞地挪到沈盼身边，想到马上要跟沈盼的爷爷奶奶同桌吃饭，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

    “走了。”沈盼拉了他一把，不经意碰到他冰凉的指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长顾有不对劲，“你怎么了？”

    长顾摇摇头，想挤出个笑容表示自己没事，却没能挤出来，只好用苍白的言语表达：“没事。”

    沈盼探头探脑地确认奶奶下楼了，飞快地拉过长顾的两只手，用力握了一把：“没事？那手怎么这么冷？还全都是汗。”

    话音刚落，沈盼就猛地回过味来了——从进他家的门开始，长顾就整个人都别扭得不像话，沈盼虽然比较敏锐，但终究是被全家人疼着宠着长这么大的，不像长顾有那么多敏感的心思。他是能理解长顾，但不可能时时刻刻代入长顾，设身处地地猜到长顾在想些什么。

    直到此刻看见长顾脸都白了，沈盼才迟钝地明白过来——他将长顾强行留在家里吃饭这事实在是太欠缺考虑了，怎么想怎么不妥当。长顾本身就是寄人篱下的一孩子，对陌生的环境估计会下意识地感到惶恐不安，更何况还要跟陌生的长辈一起上桌吃饭……

    这两位长辈还是沈盼的爷爷奶奶，长顾在和沈盼偷偷摸摸谈恋爱呢，压力能不大吗？

    沈盼一时间懊恼得不行，恨不得将刚才作妖的自己一巴掌扇死。他原地踌躇了片刻，松开长顾冰凉的手，改为拉他的手腕。

    “算了，这顿饭咱们出去吃吧。”

    长顾一愣：“怎么了？”

    沈盼顾及他的自尊心，故意压着嗓子暧昧低语：“在家里吃有什么情趣？你想想，两个老人家盯着呢，我想多看你几眼跟你多说几句话都得瞻前顾后，多无聊啊。”

    长顾：“……你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