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三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荷塘中学的全校集体大清洁，长顾和沈盼不同组，分配到的清洁区域也不一样——长顾负责教室的卫生清洁，沈盼负责班级的公共区域。
虽然沈盼近来和长顾走得比较近，但他的社交能力可能是天生的，在男生堆里的好人缘一点也没变差，老班刚分配完任务，沈盼就跟一帮男生闹闹哄哄地去了公区搞卫生。
走之前沈盼还没忘记回头望长顾一眼，果然发现长顾也在看他。他冲长顾笑了一下，就被男生们拉走了。
校园大清洁隔周搞一次，荷塘中学学生多地方小，其实小半节课就能完成清洁任务，剩下的大半节课学生们一般自由活动，也有爱学习的留在教室里埋头做作业。
这天轮到长顾倒班上的垃圾，他们学校垃圾场的地理位置设计得忒不合理，距离教学楼有几条街远，跑一趟能把人累个半死。值日的学生们投诉过很多次，但校方一直硬撑着没改，原因是除了那块空地学校也腾不出别的位置来给他们倒垃圾。
弱势的学生们没办法，只好权当是强身健体，每天辛辛苦苦地跑上一公里去倒垃圾。
长顾拎着垃圾，途中经过他们班负责的公共区域，发现沈盼他们已经搞完卫生了，却没急着回教室。沈盼背对着他，和几个男生肩并肩坐在花坛边上，不知道在说什么，不时能听见那几个男生的笑声。
长顾脚步一顿，沈盼的好人缘他是知道的，却至今未能习以为常。平时沈盼在班上也时常跟男生们说笑打闹，他比这里的孩子都要见多识广，而且会说话敢做事，不爱跟人一般见识，但又不显得软弱好欺负——别说女孩子们迷他迷得要死要活，就连男生也喜欢往沈盼身边凑。
长顾一停下脚步，隐约听见其中一个男生说：“……谭梦荔那种女生长得漂亮是漂亮，就是太泼辣了，上星期我不是不小心碰掉了她的笔记本嘛，被她拿着书追着打——啧啧啧，这种女生惹不起惹不起。”
男生们哈哈大笑，另一个男生取笑说：“你明明就是喜欢谭梦荔故意去招惹人家吧？”
“操！谁喜欢那种小辣椒了？你别乱讲！”
又有一个男生说：“我倒是觉得何琪钰那样的女生不错，虽然没谭梦荔漂亮，但长得白净啊，最重要的是她又乖又文静，要是我有这样的女朋友肯定贼爽！”
男生们顿时“哟哟哟”地乱叫一通，那男生脸都红透了，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泽，他故意推搡身边的沈盼：“你们吵什么？还有沈盼没说呢！安静安静，都听沈盼说啊！”
男生们嘻嘻哈哈地安静下来，长顾的心脏简直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只想飞快地逃开。但他的身体却背叛了意志，一动不动地杵在花坛后面。
沈盼大大方方地说：“我没喜欢的女生。”
一帮男生都兴致勃勃地说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到他这里却突然卡住了，大家才不愿意相信他的鬼话，不爽地直起哄，非要沈盼说出一个女生的名字来。
沈盼被他们逼得没办法，无奈地敷衍说：“咱们班的女生确实都很一般啊，隔壁班有个叫林咏歌的倒是挺不错——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林咏歌？是不是那个爱扎高马尾、个子很高的女生？六班的，好像还爱吃棒棒糖。”立马有个男生插嘴，“那女生长得不算特别美，但特有气质——我也挺喜欢她的。”
沈盼惊讶地看了那男生一眼：“你认识？”
长顾忽然不想听他们说话了，闷声不响地跑去倒垃圾。等他倒完垃圾回来，发现沈盼和那几个男生居然还坐在一块聊天，连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
长顾看见这伙人就心烦意乱，正想视若无睹地绕过去，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男生跳起来，一把揉乱了沈盼随风微动的长发。
长顾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那个男生的手。
那男生毫无所觉，被沈盼踹了一脚也没在意，大大咧咧地说：“原来卷发摸起来是这个手感，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干啥呀……啧，沈盼，要是你是个女生那该多好啊。”
沈盼拨弄几下头发，不咸不淡地接了句：“好什么？你喜欢我啊？”
对方这会儿终于感觉出沈盼是生气了，有些无措，连忙否认：“不是，我就是觉得吧，你要是个女生那肯定是咱们班的班花……”
沈盼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双手插兜瞧着那个男生。那男生讪讪，不尴不尬地跟沈盼对视了几秒，忽然有个声音喊：“沈盼——”
是女孩的声音，所有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叼着棒棒糖，站在不远处朝这边看。立即有男生认出来了：“那是林咏歌！”
“林咏歌？就是沈盼喜欢的那女生啊？”
“哟，说曹操曹操到！”
“叫你呢！沈盼别怂！快上！”
刚才那一丁点剑拔弩张的氛围登时烟消云散，沈盼头疼地一皱眉，心说林咏歌来得真不是时候。不过来都来了，他总不能当着女生的面给自家兄弟难堪，那不符合他的作风。
沈盼只好在一帮男生的起哄声和推推搡搡中，不情不愿地来到了林咏歌面前。
沈盼：“什么事？”
“你那些兄弟怎么了？”林咏歌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男生们纷纷冲她挤眉弄眼，滑稽到不行，看得林咏歌更加莫名其妙，“脑袋集体被门夹了？”
这个形容太贴切了，沈盼忍俊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智障兄弟们，在心里默默给林咏歌打了满分。
林咏歌：“不是我找你，是雅琴，你都好多天没来了，她想找你问一下指法都见不着人——待会儿放学了你来吗？”
“不去，我还有别的事，你们去吧。”沈盼说，“不是要问指法吗？现在还有十来分钟才放学呢，你去把她叫过来。”
“雅琴”全名潘雅琴，所谓的“指法”就是钢琴指法。潘雅琴在高一七班，大清洁任务完成后她一直待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准备赶在放学前把今晚的作业全部写完。
一受到林咏歌的召唤，潘雅琴立马颠颠地跑出来，怀里还抱着一本钢琴教程书。她眼睛明亮，笑眯眯地说：“那咱们去哪开始？”
潘雅琴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天生长了一张笑脸，无论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很少跟谁急红脸。她一笑就显得特别甜，眉眼弯弯的，颇有点春风拂面的味道。
沈盼选了一个平时少有人来往的校园角落，直接在大树底下坐下了，潘雅琴跟着他坐下，林咏歌依然叼着她的棒棒糖，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她本来是想走的，但沈盼没让。
林咏歌明白他的意思，沈盼和潘雅琴毕竟没跟她这么熟，单独相处难免尴尬，再加上孤男寡女，让人看见误会了就不好了，谁知道流言蜚语会传成什么样。
林咏歌没事可干，只好站在一边研究这俩人。她和沈盼在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会儿沈盼刚从大城市转来荷塘镇上学，据说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沈盼在城里没读完小学六年级，本来他家里人是希望他来到这边再读一年的，可沈盼自己不愿意，非得跟着同龄人上初中。
初一刚开学时，沈盼严重跟不上老师的教学进度，每回大考小考都吊车尾。那时候他的性格比较孤僻，整天阴沉着一张脸，对谁都爱理不理的，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他们初一的班主任是个好老师，为这种种原因特地找沈盼的家长谈了几次话。
结果初一下学期，沈盼回学校后就变了个样。
沈盼留长了头发，刚开始那头发半长不短的，显得十分不伦不类。他在班上没什么朋友，同学们都知道沈盼那死脾气，虽然没有刻意孤立，但不喜欢沈盼是肯定的，大家有事没事总爱取笑他那头滑稽可笑的卷发。
林咏歌和沈盼是同班同学，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跟沈盼熟络起来的。
留了长发的沈盼比之前要好相处多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林咏歌和沈盼说了几句话，结果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喜欢音乐。他们因为这个兴趣爱好时常聚在一起聊天玩耍，林咏歌和沈盼一样没什么朋友，两人的关系理所当然地越来越亲密。
不过这“亲密无间”没能维持多久，初二分班，他们没分到同一个班。
分班以后，沈盼的变化越来越大，朋友也越来越多。他学会了打理自己的那头乱毛，渐渐的，再也没人取笑他的头发了，林咏歌反而经常能听见同班的女生围在一起议论沈盼，满脸兴奋地说沈盼好帅好酷拽。
不过众所周知，沈盼不爱和女生玩，也不喜欢搭理女生，他的朋友当中基本没女孩子。
林咏歌算是个例外。
林咏歌：“哎，沈儿……”
沈盼给潘雅琴示范的手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怎么了，林儿？”
林咏歌伸手一指不远处：“那是你们班班长吧？好像是叫余长顾？”她不明所以地皱眉，“你们班长不是跟你关系挺好吗？他干嘛用这种吃人的眼神瞪着咱们啊？”
沈盼：“……”
沈盼猛地抬起头，顺着林咏歌的手指看去，没看见她口中“吃人的眼神”，反而看见了某人漠然转身离去的身影。
沈盼：“……”
总觉得要完。
可他好像没做什么对不起男票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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