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乱梦

    长顾稀里糊涂地被沈盼送回家了——他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要让沈盼送，明明只是一小段路而已，他自己走完全没问题。

    长顾步履轻快地回到姑姑家，心情莫名愉悦。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回归他的脑海，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已经悄无声息地占据他的脑袋——当天晚上，长顾做了一整夜乱梦，醒来时整个人几乎要崩溃。

    每个零碎的梦境都充斥着沈盼的身影，而他在梦里……恬不知耻地亵渎了沈盼！

    今天是国庆节，姑姑姑父带着芊芊到城里玩，姑姑本来想把长顾也带上，可长顾不愿意去——他当然知道姑姑是一片好意，但人家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出去玩，他一个外人不尴不尬地掺和进去，未免太不识时务。

    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长顾站在窗边看着姑姑一家三口坐小汽车绝尘而去，终于忍不住了，扑在床上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

    吼完他无声无息地在床上趴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什么，满脸通红地跳起来，从床底下抽出一条揉成一团的裤子，风一样冲进浴室。

    洗完裤子，长顾又仔细检查了床单被子，确认“罪证”已经完全销毁，这才松了口气。他呆呆地坐了片刻，强行压下满脑袋的胡思乱想，从书包里翻出几张试卷，开始疯狂刷卷子。

    但试卷的数量有限，长顾一上午就做完了。他到姑姑的杂货铺随便找了点吃的对付完午饭，下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练习册他早做完了，该复习的都复习了，甚至连预习也一丝不苟地做好了。长顾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课外书，还是没忍住开了房间里的台式电脑。

    长顾平时不爱玩电脑，这台电脑是姑姑给他准备的，款式有些老旧，但上网挺流畅，方便他有时候查阅一些学习资料。等电脑慢吞吞地开完机，长顾犹豫了一下，登录了自己的QQ账号。

    长顾从小家庭富裕，他妈妈还在世那会儿，他爹也曾短暂地待见过他一段时间，什么新鲜好玩的电子产品都接触过。长顾的QQ账号注册得很早，列表好友却没几个，刚登上去，就看见右下角有一个头像一闪一闪的，也不知道是谁找他。

    长顾点开一看，备注是规规矩矩的“沈盼”俩字，他这才看清楚了，那一直闪烁的头像是一架漂亮的三角钢琴。

    沈盼还是刚开学那会儿加了他好友，长顾某天看见了，就顺手给通过了。其实他们班有个班群，不过班上有手机的同学不多，大部分同学都是电脑上网，平时群里不怎么热闹。

    沈盼：“国庆节快乐啊班长，在家里干什么呢？出来玩啊。”

    留言时间是三个小时前。

    长顾一看见这熟悉的腔调就忍不住扬起嘴角，随即又将上翘的嘴角压回去。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没出息，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沈盼这人简直讨厌死了好吗，昨晚还害得他做那种乱七八糟的梦……

    一想起昨晚的乱梦，长顾又心烦意乱又心猿意马，迟疑许久，慢吞吞地打字：“要做作业，不去。”

    消息发送出去他又忍不住嘲笑自己——沈盼是三个小时前找的他，这个时候大概已经找别人玩去了，谁在乎他答不答应？

    没想到沈盼秒回：“做什么作业啊，那点作业一晚上就能做完。来嘛班长，一起去玩。”

    “……不了，我还有事。”长顾硬邦邦地回复。

    这话发出去他就后悔了，恨不得QQ有个撤回功能。不等这头的长顾痴心妄想完，那头的沈盼已经飞快地回复了：“哦，那好吧。”

    长顾盯着这行字瞧了半天，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时，沈盼又说：“那你明天有空吧？咱们明天出去玩？”

    长顾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回复：“嗯。”

    打出这个“嗯”字让长顾紧张兴奋了一下午，诡异地有一种“跟喜欢的人去约会”的感觉。由于昨晚的梦，他姑且将沈盼当成了“喜欢的人”——虽然他至今没搞明白他到底喜欢上沈盼哪里了。

    但梦总不会骗人，在梦里他都对沈盼这样那样了……长顾隔着电脑屏幕很有男子气概地想，他得对沈盼负责，对自己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负责！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长顾心心念念了大半天的“约会”很快被搁置了——国庆节的第二天姑姑家里出了件大事，芊芊不见了！

    其实也不能算“不见了”，芊芊是自己跑出去的，还给家里留了封书信。姑姑看完那封书信几乎当场昏厥——芊芊那死丫头在信上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她在网上认识了几个朋友，很久之前就约好了今天一块到某个地方面基。姑姑没看懂这些小屁孩嘴里的面基是什么意思，反正芊芊跑去见网友就对了。

    家里一阵兵荒马乱，虽然芊芊留言说不用担心她，可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孤身一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为人父母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姑姑姑父就这么个独生女，平时宝贝得要命，看完书信后立马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结合新闻报纸上一些危言耸听的报道，当即联想到了芊芊离家后有可能发生的种种危险和事故……

    长顾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但也不好意思挑这个时候跑出去玩，只好闷在房间里登QQ给沈盼发消息：“今天家里有点事，我不出去了。”

    沈盼秒回，追问什么事。长顾一开始不愿意跟他说这个，可他实在没事干，又舍不得就这么退掉QQ。长顾不擅长没话找话瞎扯淡，除了这事一时间居然找不着话和沈盼聊，只好将芊芊的事和盘托出。

    他原本只是想跟沈盼多聊一会儿，消遣时间，顺便满足一下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虽然长顾没弄明白跟沈盼聊天有什么好满足的。

    沈盼看完长顾小段小段发过来的文字，突兀地问：“你有芊芊的照片吗？”

    长顾略带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沈盼：“放心，不做什么儿童不宜的事。”

    长顾：“……”

    “恶心。”好半晌，长顾憋出了两个字。

    “班长，恕我直言，要是我想做什么，那肯定要你的照片。”沈盼不慌不忙地发出了后半段话——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明示了。

    长顾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昨晚荒唐淫乱的梦——其实沈盼一直以来若有若无的暗示他都知道，他也知道自己对沈盼一直有感觉，可为什么不敢承认不敢面对呢？

    是因为接受不了同性恋吗？还是他骨子里真有那么乖，要将所有的早恋迹象扼杀在摇篮中？

    亦或是认为自己不配有人喜欢，害怕沈盼渐渐发现他有多无趣后对他大失所望——长顾认为自己是必然不敢面对那种失望的，那就像用尖锐的刀子一下一下刮着他的骨头，令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长顾残忍地将自己一直试图逃避的内心从胸膛里拖出来，鲜血淋漓地从里到外剖析一遍，最后得出结论——他太害怕失去，所以不敢靠近。

    不接受同性恋？不想早恋？全他妈见鬼去吧！反正根本没人在乎他，没人管他究竟是不是同性恋、有没有早恋，他自己爱怎么着怎么着！

    如果有一天他爸发现了这件事，脸上的表情说不定会很精彩。

    这么一想，长顾的叛逆心全被激起来了，瞬间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随即他又觉得有些可悲——他居然还会想到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即使知道了这些事，大概也不会在乎吧？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的从来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沈盼：“好啦班长，我开玩笑的，你别不理我。”

    沈盼：“班长我错了，你理我一下嘛。”

    沈盼：“班长？你干什么去了？要是还在电脑前就回复我一下啊。”

    沈盼：“班长？班长班长班长？班长班长班长班长班长班长班长班长班长？？？”

    长顾回过神来，发现沈盼连续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估计是以为他生气了。长顾禁不住笑了，打字说：“我在，我没生气。”

    沈盼：“你每次生气了都会说自己没生气。”

    沈盼：“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长顾：“……”

    长顾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有些无奈：“真没生气。”

    沈盼：“好吧，那就没生气，你高兴就好。”

    沈盼：“给我发张你表妹的照片。”

    长顾和芊芊有加QQ好友，芊芊的头像就是她自己的大头照。长顾将她的头像保存到电脑上，发给沈盼。

    “你要她的照片做什么？”长顾问。

    沈盼：“她一个小女生跑不远，荷塘镇四周围都有我的兄弟，反正他们在外面玩也是玩，顺便让他们帮忙留意一下你表妹呗。”

    长顾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想想也是，沈盼的人缘有多好长顾是知道的，平时在班上总能看见隔壁班的男生来找沈盼玩，偶尔也会有高二高三的师兄，甚至隔壁初中小学的小男生沈盼也认识不少。长顾心情复杂，良久才打了两个字：“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沈盼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对了，你今天真不能出来玩啊？”

    长顾犹豫了一下，姑姑姑父都在着急芊芊的事，应该没时间留意他。“出去约会”这个念头在长顾脑海中转了一圈，转得他整个人都跟着飘飘然，好像一脚踩在云端，亢奋到不得了。

    长顾不再犹豫，当即打字：“我现在出去，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