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男人化为光粒，卯月收回刀后呆滞着看着自己刚才挥出的那只手，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窜出了自己再进入本丸之前所见到的一幕。
满是血的战场。
『又……杀人了吗？』
在内心呢喃着，她凭空抓了抓，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但很快又似是放弃地将手垂了下来。
『该庆幸……杀人时自己没有顺手拔出奥尔托斯吗。』
刚好她习惯性地将奥尔托斯——也就是晴人的本体收回了剑鞘，又刚好手头拿着月曜，才没有将这条命搭在自己的付丧神身上。这的确可以说得上是庆幸。但夺取别人的这份罪恶感却又与这份庆幸形成鲜明的对比……
越是庆幸，这份罪恶感就越是强烈。
自己还是个人类啊。她忽然这么想。
因为原世界的一些特殊情况，卯月曾在二十岁之前久服过兵役，在部队里待过几年——战场自然也就不用说了，所以杀人……虽然这些事本丸的各位也都知道，她也逐渐放下了对过去的执念。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安迷修和晴人并非刻意隐瞒，而是因为她觉得只要好好做的话没必要继续深究过去。但现在——再度遇到相同的事的时候她又不免会觉得难过。
……不，或许是，杀了人的罪恶感更加强烈一点吧。
人与人为了某项利益互相争执，而后发展为厮杀，最终落得两败俱伤，甚至有一方丢了性命。或许换作过去那个未成熟的她而言，只需要遵从大人所说的话就好，但现在不一样。她已经是个自由之身，是个可以自行思考乃至判断的人类，而不是杀戮机器。
那么，在这场厮杀之后——又获得了什么呢。
她垂眸。
她的答案是，「什么都得不到」。
「主人！」
「小姐！」
从后方传来的两位同伴的声音让她不得不停止思考，重新把思绪拉回现实。悄悄朝着刚才那个叫做克拉帝尔的男人消失的方向鞠了一躬，她回头朝着两个面露担心的伙伴露出了一个苦笑：「我没事。」
「这就好。」晴人看样子是松了一口气。她把剑塞回他手里，注意到安迷修有意无意间向那头瞟的目光，也没感到太过恐慌：「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就是……」可能是她的冷静反而使安迷修感觉不安心，棕发的骑士少年像是为了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一样扯了扯自己卷上去的那一边袖口，「小姐，那个人……」
「大概，是死了吧。」
她用略缓慢的语速说出了这句话，紧接着映入眼中的是两个少年吃惊而又略带不安的眼神。『换作是任何人都会感到害怕的吧。』她在内心苦笑，『自己的同伴杀了人，会感到不安才是正常的啊。』
毕竟谁都不想染脏自己的双手，不是吗。
虽然知道，虽然清楚得不能更清楚了，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反应）也是必然的，但内心中还是有一抹涌出的苦涩感，偷偷地向外流露着，无声地说着想要发泄。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腿软。她知道自己在害怕。
但是好奇怪啊。明明以前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的。就算是被本丸的大家、被物吉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害怕过。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变得软弱起来了呢。
鼻头，有一点点酸。
「抱歉，可以请你们过来一下吗？」
忍住不让声音颤抖，她抬头看向这两个少年。对面的两人皆是一愣，而后又变了一副表情。
晴人的从惊讶到镇静，安迷修的不安到迷茫，她全都看在眼里。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对他们能再度靠近没抱多大期望——但这样也就只能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有这么点而已。
这份矛盾的感情，大概是不会被理解的吧。
如此想着，她闭上了眼，却在没多久之后感受到左肩上增加了一份重量，以及一种毛茸茸的触感，不由惊讶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安迷修轻柔的微笑。
「——小姐。」
『啊，这么说的话肩上是晴人？』这么想着，她伸手想要去触碰落在肩膀上服那个脑袋，可身体却在半空停下了。
她还能触碰他——还能触碰他们吗？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只要稍稍一抬手就能碰到，可她却觉得自己的手臂与往常相比有点过分沉重。
会染上吗？这份不堪入目的红色？
会……因此给他们带来负担吗？
「你在干什么啊？」
耳边传来了晴人清晰的抱怨声，但仔细分辨的话却又可以感觉得到他此刻的音调要比以往弱上几分。他没有抬头，只是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气势似乎更加弱了几分:「别吓我啊……」
「……！」
似是被惊醒，又有点不可思议。她愣愣地看着晴人的脑袋，又看向安迷修——这个大男孩没有多说话，只是笑着弯腰凑近了她一些。
「小姐，别怕。」
——「别怕」。
她不知道这个词究竟被赋予了怎样的魔力。她只知道自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泪腺开始崩坏，而为了防止被看见，更是为了表以感谢与愧疚，她伸出空着的手勾住了安迷修的脖子使他更加靠近，同时把迟疑着未放下的那只手轻轻地落到了晴人的脑袋上。
自己还被信任着，还没有被疏离。
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憋不住了。
「对不起……」
声线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视线早已模糊。她想将这两个少年紧紧圈住，又怕伤着他们，只能稍稍收紧了点手臂。
「对不起……」
「——我……杀人了。」
不只是腿在打颤，就连手臂也在颤抖。生怕被挣脱却又有点希望被挣脱的这份矛盾心情，是否有被传达到呢？
传达得到吗？或许不行吧。
靠在她肩上的晴人没有回应，只是动了动脑袋像是在表示摇头说着「没关系。」，他伸手抓住了她手臂处的衣服，轻轻扯了扯。紧接着头顶落下一个手掌，算不上非常宽厚，却又是非常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没事。」
安迷修的声音，似乎比以往还要温柔数百倍。
「——我们成为您的共犯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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