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最后,到底也是没有去成。
    戚宗南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但终古那老家伙又冒出来,和众臣跪在大殿外,要求履癸收回成命。
    因为那个建新行宫的命令。
    履癸这人,其实也并非是听不进劝阻的人,倘若有理有据跟他好好讲,有很大的可能,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终古没有,他选择了一种堪称是打脸的方式,带着众位大臣,齐刷刷跪在大殿外,直接就把所有人摆在了履癸的对立面。
    他言辞激烈,劝阻的话说的简直句句啼血,声嘶力竭,或许他觉得这样,才能让大王看见众人的决心。
    可越是如此,履癸脸色就越发阴沉,反而在无意中帮了戚宗南一把。
    他已经老了。
    他确实是一心为夏王朝,但他方法用的不对,就触及了履癸的逆鳞。
    这样做,君王的面子保不住,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也做不到。
    “他们这样,那不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去宣告寡人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不仅行事鲁莽,还连手下的臣子都管束不了?”
    “好一个刚正不阿的太史令,好一个直臣。”
    履癸靠在矮塌上,冷笑连连:“加快人手,建!”
    传令的寺人点头称是,转个身,慌慌张张走了。
    戚宗南坐在旁边,手里把玩着一片帛绢,若有所思。
    他忽然转过身,把帛绢盖在履癸脸上,隔着一层绢子,细细描摹对方的五官。
    “大王,何必为了他们生气。”
    “你瞧,人啊,就像是这张帛绢,你越是使劲拽它,它反而还越发坚/挺,但是呢……”
    他微微一笑,用刀尖在边缘处,轻轻划开了一条并不起眼的小口子:“像这样,它就一下子。”
    撕拉——
    “裂掉了。”
    履癸躺在那,眯了眼。
    耳旁,是戚宗南轻柔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是不是很好听?”
    他抓住对方手腕,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好听,和你说话一样,都好听。”
    戚宗南低笑,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就像是无法抑制了似的仰着头,喉结一颤一颤,身子也在抖动。
    “终古大人,他还是老了。”
    “这帛绢啊,开始那么难以摆布,一旦打开一个缺口分成两半之后,它却变成了……”
    “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的样子。”
    他赤着脚,双腿曲起,脚踩在矮塌边缘,人则是靠在履癸身上。
    手里那一分为二的帛绢被再次撕开,发出一种非常诡异的声音,撕拉撕拉,最后成了一片一片的碎片,被随手往一旁丢去,飘落在地。
    底下垂首而立的寺人们听着那含混的笑声,以及帛绢撕裂的声音,感觉背后凉嗖嗖。
    而履癸冷哼一声,眼底眸色越发深暗。
    “老匹夫。”
    ……
    新行宫建成的那天,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气终古一把,履癸特意把人请到了宫里。
    原本的王都在斟鄩,那里没有地方去再增加行宫了,所以这新行宫,就建在百里之外的地方。
    履癸坐在马车上远远眺望,远处,巍峨高大的宫殿看上去竟然有些微微倾斜,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戚宗南靠在他身上,顺着车窗往外看,轻笑一声:“这倾宫,可真是漂亮。”
    履癸目光一闪:“王后为何称之为倾宫?”
    “这宫殿如此巍峨不凡,偏偏从远处看却稍微有些倾斜,这不正是神工妙作?唤作倾宫,便是名如其物。”
    说着,闭上眼,头微微往后仰,头顶的发丝在履癸脖颈旁蹭过,“只是不知,这宫里,可否有我所期待的瑶池——”
    “这一不小心,可就把西王母的居所给移到了大王的宫中,倘若西王母得知,恐怕真是要怒极。”
    三言两语,把履癸听得直笑,环着他的腰,说他伶牙俐齿,真是妙极。
    戚宗南则是咳嗽一声,懒洋洋地半躺着:“幸好有大王在,不然,哪儿能就这么容易去夺天之物呢?”
    说着,伸出手去,仰着头,轻轻抚摸对方脸颊:“大王可真是英明神武,叫人……”
    “爱极。”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随风而去,打着卷飘出车外。
    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终古早早就到了,他跪坐在殿内,看着这片奢靡又夺目的大殿,心头是一阵又一阵地暗恨。
    想他活了这么些年,跟随大王也这么些年,竟然比不过一个空有美貌的人。
    如此劳民伤财的工程,他劝不住。
    底下老百姓们怨声载道,他也只能当做自己听不到。
    终古闭上了眼。
    妖孽!妖孽!
    其心可诛!!
    ……
    众多大臣,却唯独只请来了终古一人。
    明面上是说,太史令大人深得大王之心,实际上,这可不就是一句讽刺的话语?
    深得大王之心,却劝不住新行宫的建立。
    然后,又被请到曾经一力劝阻的地方,来参加宴会。
    当初,他是怎么去打履癸的脸,履癸这次,就加倍偿还。
    因为履癸,可从来都不是什么仁善之辈。
    只要看见他在下头,眉头紧皱,却不得不忍下来的模样,心里头就觉得特别畅快。
    戚宗南就跟个没骨头的蛇一般,总是靠在履癸身上,似笑非笑地一抬眼,眼神叫底下众人不敢直视。
    一半是害怕,一半却是怕受了蛊惑。
    舞姬们在底下跳着,乐师们在两旁奏着。
    戚宗南嘴角含笑,一直在盯着那位太史令大人看。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拉了履癸一把。
    “大王,这瑶池,可真是漂亮。”
    “只是有些太死板了,叫人看着多无趣。”
    “不如这样……”
    他懒洋洋一撩眼皮,慢悠悠抬手,食指上摇摇晃晃挂着一个镶金挂玉的酒壶,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给吸引到了他这边。
    酒壶微倾,里头满满当当的酒便顺着壶嘴往外流。
    哗啦啦——
    水流落入面前瑶池的池水中,不过几个眨眼,颜色便全部淡开,隐没在了原本的水中。
    “瞧,倘若是把这里的水全都换成酒,那多好玩?”
    “是吧,大王。”
    他漫不经心地把旁边酒壶踢下去,身子一转,整个人就掉进了池水中。
    再那么伸手一捞,仰头,一壶酒尽数落入他口中。
    长发散乱,衣衫凌乱,嘴唇艳如妖魅,一双乌黑的眸子却如同古井一般,深邃难见底,叫人难以捉摸。
    他向履癸伸出一只手,衣袖往下滑,露出大片白皙紧致的肌肤。
    勾勾手指。
    刻意的禁欲,无意识的放/荡。
    这样矛盾又冲突的感觉,最让人心神难定。
    众人瞬间屏息,看着他在水中飘飘浮浮,然后冲着履癸一眨眼。
    “大王。”
    “下来啊……”
    履癸没有动作,只是定定瞧着他,眼神阴沉到令看者颤栗。
    但他恍若不觉,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拉住履癸的脚腕,用力一扯:“大王,来啊。”
    噗通。
    履癸失去平衡,栽倒在池中。
    水花四溅的同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算是全都见识到了这位王后的胆大妄为。
    戚宗南遮了一下,下巴上还是溅了点水,他故意往终古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看见对方脸色又黑又绿,他便勾唇微笑。
    ——气死你。
    他好像觉得还不够,身子贴着履癸,一条胳膊环着对方的腰,半趴在履癸后背上,又冲着舞姬们招招手。
    “下来跳。”
    说完,忽然间哈哈大笑。
    终古看着眼前这一幕,怒火中烧。
    这个疯子……
    他忍不下去了。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立刻跪地长拜。
    “大王,臣身子忽感不适,望大王恕臣无礼之举,容臣退下。”
    没想到刚说完,忽然又听见有人嗤笑一声,道:“大王,太史令大人生气了。”
    “脸色那么难看,好怕。”
    “你!”
    履癸在水中飘飘浮浮,不觉便有些醉意上头。
    他抓着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冷哼一声:“太史令大人既然身子不适,那便随意罢——”
    “来人,送太史令大人下去。”
    虽然说是放人,可那语气中的不悦谁都能听得出来,终古自然也是能。
    瞬间,他脸色便白了白,按在地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最后,只能咬牙,深深叩首:“臣,告辞。”
    转过身的瞬间,他的目光和池中之人对上,互相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杀气。
    很好。
    这个妺喜,很好。
    终古袖袍一甩,便要大步离去,但在往前几步之后,忽然又转过头,眼神变得十分诡异。
    戚宗南一直盯着他看,目光没有片刻离开。
    所以在看见那个眼神之后,心中忽然就感觉一阵揪痛,非常不妙的感觉瞬间升腾而上。
    危险!
    他下意识抓紧了履癸的肩膀,脑中警铃大作,瞬间,浑身的肌肉都绷紧,调动到了防备模式。
    履癸没有看到这边的对峙,被他抓得有些痛,嘶了一声,转过头:“王后?”
    戚宗南没说话。
    他也来不及说话。
    就在方才终古转身的那一瞬间,忽然,有浓重的黑色雾气从对方头顶冒出,咻地一下,就冲着他这直接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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