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咩萝x兄妹档(一)

    华山又下雪了。

    摇光背负长剑站在屋檐下,伸出手去接天空飘落的雪花, 六角的冰晶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苍白肌肤上, 甚至都没有融化。

    摇光, 谓北斗杓第七星也, 其实她从前不叫这个名字, 和挚友裴阮阮一样,摇光也是纯阳宫战乱之时所收留的孤儿,记忆中母亲叫她绵绵, 阮阮则叫她羊咩咩。

    只是她天生剑骨、资质卓绝, 入门不久,就被于睿亲自收入门下,评价为“浩气明光”,命星为摇光,索性就以摇光为名。

    巡逻的纯阳弟子路过三清殿,见到小咩萝伸手触雪, 神态中隐隐带着忧色, 忍不住停下脚步, 扬声劝道“小师叔,风凉雪冷, 你身体不佳,快回殿中烤烤火吧”

    摇光不常见人,但外貌特征明显, 并不难认, 纯阳宫许多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吓人的小师叔经脉羸弱不能久站, 而且眼睛有疾,一到光亮些的地方就看不太清。

    摇光怔了一怔,缓缓垂眸看去,刚好见着几个身着蚩灵道袍的同门,看面容依稀有些印象,似乎是祁师叔门下的弟子。

    小咩萝把师侄们的面孔和记忆中一一对照,好不容易认准了人,刚想道一句“无妨”,就发现小道长们不敢奢求常年冷冰冰的小师叔回应,已经乖乖的行礼退下了。

    摇光与常人不同,她自幼盲一目,左眼瞳色极为浅淡,纹路如同裂冰,又天生白发,看起来冰雕雪琢貌同玉人,不像修道的女冠,反而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像。

    她眼睛有些问题,虽然在万花治好了一只,但看东西也是朦朦胧胧的,又不常和人交谈,反应时常慢半拍,导致大家都以为摇光性格很高冷,不愿和俗物接触。

    小咩萝又在檐下站了一会儿,直到雪停才返回殿中,向祁进一行礼“师叔。”

    她雪色的眉蹙起,三清殿是纯阳宫中第一重殿,殿中事务一向由五子之末的祁进打点,摇光会在这里遇上他也不奇怪。

    祁进正在殿中翻看一本讲茶的万花书卷,见到摇光不由皱了下眉,毕竟小咩萝修为虽高,但几乎足不出户,就是同为于睿门下的弟子,有些也只见过她的画像。

    他把绢本往袖口一藏,表情和摇光如出一辙的冷酷,直接的道“师侄有事”

    摇光比他更直接,两个低情商的道士一点塑料同门情都没有,旁人不在,甚至日常寒暄都不需要“无事,路过而已。”

    摇光跟祁进的确没有话讲,万花纯阳素来交好,摇光幼年时双目皆盲、气虚体弱,曾随于睿前往万花求医,正是裴元问诊,照顾日常起居的就是白发的谷之岚。

    后来她治好了一只眼睛,蒙眼的白布拆掉了,阳光撒下来,第一个见到的也是谷之岚,自然也了解了她和祁进的情仇。

    两个冰山对视半晌,祁进首先败下阵来,不去看摇光如雪的白发,主动道“看师侄神思不属,可是纯阳剑道进益不佳”

    祁进负责教导高级弟子武学,这么问倒也没错,就是用词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幸而摇光也听不出弦外之音,只是认真的否认“并非此事,师叔无需挂怀。”

    纯阳宫有两种心法,一种叫做备胎剑意,一种叫渣男功,摇光师承于天下三智之一的于睿门下,所修习的就是紫霞功。

    一入纯阳,摇光武学进镜飞快,短短数日就能融会贯通,怎么可能会有停滞。

    小咩萝的目光落在祁进的白发上,对这位师叔的观感有些复杂,也不太能理解他挑染两缕额发的审美观,又走出殿中。

    她的确有些神思不属,但却并非因为武学进镜,而是前几日万花的裴元来过。

    摇光有一位万花求医时相识的挚友,师承于万花谷孙思邈,称号虽是杏林,学的是却是主攻的花间游一脉,名为阮阮。

    小咩萝和小花萝相识于万花谷药房之中,她双目皆盲,生活不便,阮阮就主动给谷之岚打下手,照顾她大概三月有余。

    江湖儿女多崇尚君子之交,不扭捏作态,摇光在万花谷调理好身体之后就开始闭关悟道,此后再也不曾离开华山,两年间里同小花萝书信往来也不过寥寥数封。

    可是裴元日前来过纯阳,同师父于睿交谈时曾经提过,给阮阮交代了一个特殊的任务,听他的语气任务似乎并不简单。

    摇光记得他的原话,裴元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怒气和无奈,对于睿道“我本不忍心让阮阮去做这件事,她年纪还小,性格纤细敏感,惯会迁就别人,即使比天策多些脑子,阅历不足也不够人骗的,但”

    于睿接上下一句“但蓬莱削了整整五页t,如今十四大门派人人自危,郭炜炜这厮若是再推出新门派,天下势力必将再次出现新变动,如今战乱刚定,万民将安,他是如何忍心再卷起一片江湖波澜”

    “事到如今,只能脱离他的掌控,尽快接触真实,只有真实才是不变的真理。”

    裴元低沉道“阮阮是我一手带大,送她去那种战乱不休的地方,我实在是于心不忍,但为了整个剑三世界,也不得不”

    于睿叹道“纯阳也只有摇光了。”

    摇光常年足不出户,极少接触事理人情,也没人教导过她这些,她听不太懂裴元和师父的对话,但却担忧阮阮的安全。

    因为这几日又到了和阮阮三个月一封信的时间,信鸽却不肯飞出纯阳,如果就连信鸽都找不到阮阮,裴元交给她的任务又会是在哪里呢总不可能是阴阳两界。

    而且阮阮柔弱的就像是小鹿,她又不懂医术,裴元会有什么事需要她来完成

    小咩萝一步一步走在雪中,配剑灵犀的剑锋倒映出她的模样,白发雪眉,纸一样的苍白的肌肤少了一层健康的血色,秀美如雪顶琼苞,看起来却像冰冷的雕像。

    又一队巡逻的弟子路过,坐忘峰飞来了一只优雅的仙鹤,翩翩然的落在摇光身侧,伸出修长的脖颈轻轻蹭了下小主人冰冷的指尖,正是摇光的门派跟宠,凌霄。

    确切的说,凌霄是只丹顶鹤,头冠一点赤红,配色和秦风套的摇光一般无二。

    一声长唳清重霄,伴随着凌霄一起过来的,却是一片无望而又无尽的黑暗,仙鹤洁白羽翼划过的长空都被黑暗所覆盖。

    摇光伸出手,发现满天的雪花都不见了,三清殿四周的景物也全都被夜空一样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纯阳宫也消失了。

    摇光安抚的摸了摸凌霄柔软而又洁白的羽毛,安静的看向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她站在无望的黑暗里,看着远处的一点微光逐渐扩散,最后走出一位清冷绝美的道袍美人,正是天下三智之一的于睿。

    小咩萝微微颔首,唤道“师父。”

    于睿手中拿着一只流光溢彩的金色卷轴,星星点点的微光汇聚成摇光见过的行书,她在卷轴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个奇怪的代号并列“气宗摇光快银。”

    于睿垂下美目,温柔的看着她门下资质最为出众、心性最为澄澈的弟子,天策万花、唐门丐帮都已经有所动作,即使她再对摇光心有不忍,也不得不放手一搏。

    “摇光,为师有一件任务交给你。”

    她将卷轴展开,和阿离看到的那只缥缈到快要消散的卷轴不同,于睿手中的任务卷轴要相对凝实许多,让摇光能看清。

    小咩萝神色平静的道“摇光领命。”

    “天下有变,纯阳亦不能置身事外,为师虽身为天下三智,纯阳五子,却反而被这些外物绊住脚步,不能亲自前往解决。”

    于睿目光中露出痛惜的意味,而后又转变为对爱徒的怜惜“有些事,师父还不能告诉你,你必须先接触真正的世界,感受什么是真实,才有了解它的资格,提前知道这些有害无益,只会让你烟消云散。”

    她收起卷轴,叮嘱摇光道“记住这两个名字,皮特罗马克西莫夫和旺达马克西莫夫,这对兄妹就是此行的任务目标,摇光保护他们,并且让他们放下仇恨。”

    小咩萝记下这个代号,又向于睿行了一礼,从容的答道“必不负师父所托。”

    她年纪虽小,但心性澄澈,内秀于心不显,一身风骨不输其他年长些的同门。

    于睿看着爱徒,见她虽然答应的十分坦然,眉目之中却隐隐带着一点担忧的意味,顿时想起小姑娘这几日难得的心不在焉,多少能够明白她的顾虑,便道“摇光,你可知师父为何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摇光诚实的摇了摇头“徒儿不知。”

    “万花裴元的弟子也在那个世界,时机一到你们自然会相见,她的任务结束了。”

    于睿向远处一指,黑暗中又扩散出另一道炫目的光芒来,催促着摇光向它的位置前行,她道“摇光,你资质绝佳,入门不过数日就能把紫霞功融会贯通,但限于经脉羸弱,不能双修太虚剑意,从此功力不得寸进,这是一个难得能改变的机会。”

    在踏入光芒的最后一秒,摇光听到她悲悯的声音“只有真实,才能脱离设定的樊笼,才有改变的机会,还有你的眼睛裴元无法做到更多,但在另一个世界就不同了,你有机会睁开双眼去看这个世界。”

    摇光顺从的踏入光芒,而后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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