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2章缘来如此

    说到鼠猫的初遇,那可真得从展昭初入开封府说起了。

    当年的展昭也是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少年,原本也跟江湖上那些绿林好汉一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偶尔见义勇为,因为年轻,又因着相貌好,武功佼佼,武器又是响当当的上古名剑,被冠上了“南侠”的美誉,直到遇到了一个人,彻底颠覆了展昭那个时候关于“侠”的认知。

    那年展昭出门游历,也是年少气盛,每到一个地方就打听当地有没有什么不平之事,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少年被冠上“南侠”的美誉自然有些飘飘然,那时更是臆想凭着一把剑扫尽天下不平事,某日路过浙江嘉兴的海盐县,听到一家小茶馆里有人在讨论县上的事。

    “哎呀,那个何家老六真是惨啊,本以为讨着个美娇娘,谁知道连新娘子的盖头都没来得及掀开就被陈员外给抢了老婆,还被打成了残废……唉……”

    “何老六好好的一个人,现在真是不成样子,估摸着以后也是讨不到媳妇了。”

    “还什么讨媳妇,他现在两条腿都废了,以后能不能活下去还成问题,你我都知道何老六那么老实一个庄稼人,没了腿,怎么种地?”

    “我听说何老六那几亩地还是之前问陈员外租的,每年除了要交租金还要交粮供着那大老爷,陈员外都放话了,说何老六要是交不出粮,不但收回地,还要打断他的两只手!”

    展昭听到此,觉得委实不能忍,起身向那两人问道:“这陈员外如此占人妻子,霸人钱财,难道没有官府管么?”

    那两个正在低声谈论的人见一眉清目秀却怒气冲冲的少年在问话,不由嗤笑了一声说道:“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陈员外如此嚣张自然是因为官府里有人,谁敢跟他斗?”

    另一个也是附和道:“陈员外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陈员外那要是看上我老婆,那我也只有乖乖奉上的命,个何老六也是不识相,本就是捡来的老婆嘛,陈员外喜欢你就给他,争什么争,你看现下倒好,人不但没抢回来,还断了自己两条腿,唉……”

    “如此恶霸,竟是没人能收拾他了?”

    “怎么收拾,你没听过官官相护吗?你再有本事,能告到京城,能告到皇上那儿去么?就算你真有本事告皇上那,皇上他有空理你这些破事么?”

    展昭那时也是年幼,说了句:“岂有此理,若当官的都这样那国家还有得什么救?王法岂非枉法?”

    他这话一说完,一旁就有人笑着插了一句:“一孔之见,以偏概全。”

    展昭回头,就见一个挺贵气的中年儒生正坐那喝着茶,身旁还有一个年轻的书生跟一个肤色颇黑的中年人,见展昭看着自己,那人也只是微微一笑。

    展昭道:“这位前辈,你说在下是‘一孔之见,以偏概全’?”

    那贵气之人笑道:“也并非是说你,但你若就这样听信了他人的话,便也是了。”

    展昭虽然心中有气,但毕竟从小家教良好,对着那人行礼道:“还请前辈赐教。”

    “你瞧,你也不认识那个何老六跟陈员外,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就觉得义愤填膺,既然都没有自己亲眼见证,你又如何晓得那两个人说的就是事实?另外那两位也一样,你们又如何晓得陈员外在官府里有人,你们又如何评断什么官官相护?呐,倘若这些都不过是大家捕风捉影的消息,那你们又如何能信誓旦旦得说得跟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一旁的两人顿时哑口无言,那些什么官府有人拉,官官相护啦他们也的确是因着这儿的人口口相传,这人说的没错,他们确确实实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展昭反复咀嚼了下那人的话,说道:“前辈说得的确在理,江湖中人大多莽撞,为了所谓豪气,不免人云亦云,前辈的话我记下了,这事我会亲自去调查,绝不管中窥豹。”

    那人笑了笑:“尊驾贵姓?”

    “在下展昭。”

    不等他有反应,他身旁那位年轻的书生倒是插嘴道:“展昭?南侠展昭?”

    展昭眨了眨眼,点点头,其他桌的人立马交头接耳起来。

    那贵气中年人做了一个了然的口型,复又笑道:“区区方德,这两位都是在下好友,幸会,幸会。”

    展昭当时不晓得眼前这几位是谁,只道是自己多结识了几个朋友,还礼貌得说道:“方前辈若有兴趣,明日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在下会将亲自调查的结果告知前辈。”

    那方德点了点头,一脸笑意。

    到了第二日相同的时辰,方德一行人果然等来了展昭。

    “方前辈,经过在下的查证,发现根本不是陈员外强抢了妇人那么简单,其实是那妇人嫌弃何老六穷苦,暗中勾引了陈员外,陈员外与那妇人已然有了苟且之事,只是那何老六明知两人有染,还硬要娶那妇人,陈员外便派了人去抢亲,至于何老六的腿,也根本不是陈员外的人打断的,是他追着妇人跑的时候不慎跌落山崖,陈员外的人还将他救回,只可惜当时那腿便是废了,至于放话无粮便要废手的传闻,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些好事的邻居唯恐天下不乱而已。”

    “还有就是陈员外只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山西一个小县城里当官,基本就老死不相往来那种,就算他真出什么事,那边也帮不上忙,更别提什么官官相护了。”

    方德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亲自跑去求证的?”

    展昭点点头:“是的,陈员外跟何老六那里我都求证过了,确实无误,何老六还说,乡里乡亲那些过激的言论其实有很多是他自己当时气不过乱说的,没想到越传就越离谱了。”

    展昭说完之后,露出了一丝迷茫的表情,方德又问道:“倘若你没有自己查清楚,只听得他们说法,又会如何处理这事呢?”

    展昭皱了皱眉:“依着我以前的性子,怕是会直接杀了那员外,但现下,我竟分不出孰是孰非……”

    那方德拢了拢袖子,说道:“所谓的善恶,听上去不过两字,似乎是极简单的一件事,你做得好事,那便是善,你做了坏事,那便是恶,啧,不过这世间的事恰恰没有这么简单,你无法用绝对的说法来定义事情的对错。”

    “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总以为做官简单,不过就是断个是非,岂止这‘是非’是如何难断……”话落,他突然朝身旁那黑脸之人问了句,“诶,我说老包,这案子搁你这你怎么判?”

    那黑脸之人看了眼方德,说道:“若无人报官,那这事便隶属家事,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自然不会有判案一说。”

    “那倘若他们之中有人报官呢?”

    “若有人报官,查明属实的话,那何老六诽谤他人,迷惑民众,掌嘴二十,但念其身有残疾,这罪责可免;陈员外夺人所爱,杖责三十,间接导致何老六终身残废,需得负责何老六余下去的日常所需;至于那女子,便是墨刑伺候了。”

    展昭楞了下:“墨刑?”

    方德解释道:“墨刑既是黥面,就是在人的脸上刺字,然后涂上墨或别的颜料,所刺的字会成为永久性的记号,虽说不算重罚,不过倒是影响人一生呐,对一个女子来说,等于失了名节。”

    展昭皱了皱眉:“这样判真的好?”

    方德笑道:“仔细想来,也无实不妥,此事本就因那女子而起,若不是她水性杨花也不至于让那何老六陷入如斯地步,至于墨刑,虽说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的确不轻,但若男子真心与她,却也不会在乎那容貌改变与否,若两个男子都弃她而去,也算是这女子的报应了……”

    展昭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当官的果真学问很多,跟江湖道义完全不是一回事,仔细想来自己当初做了那些事也是欠了好些考虑,只顾着一股脑得逞英雄,真是有愧‘南侠’之名。”

    那方德“哈哈”一笑,说道:“展小友以为‘侠’之一字该如何解释?”

    展昭想了想,回道:“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方德点点头,突然执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俠”字,接着说道:“你看这个侠字,是由四个‘人’字组成,这四个人字众志成城才将头上的一方天地端平妥稳,凭一人之力,救十人、百人已是扛鼎,然要护万人,护家国,护这大宋天下,却非一人之力所能及。”

    展昭若有所思。

    方德又道:“你再看这侠字,人字偏旁右边是个‘夹’字,所以这所谓的大侠啊,弄得不好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夹缝中求生。”

    展昭释然笑道:“今日真是受教了!”

    这之后,展昭便受邀跟着几位一同北上,去了京城才发现,原来这方德便是传闻中的八贤王——赵德芳,而那黑脸之人便是因“端砚事件”受皇帝赏识,正要上京出任监察御史的包拯包大人,他身旁的书生正是随包拯一同上京任职的公孙策。

    而展昭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八贤王“卖”给了开封府,还当上了御前侍卫,因此每次展昭见到八贤王都有种脊背发凉的自觉,这亦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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