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三人以互跪的姿势僵持着，宽敞的病房一时间除了卫老爷子的请求声再无别的声音。
卫尧低垂着眉眼, 没说话, 黎安听到卫老爷子的话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阿尧, ”卫老爷子再次殷切地看着卫尧，声音沙哑，哭腔浓重。
卫尧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去看黎安, 黎安不忍的避开他的视线。
对于卫家黎安觉得是可行的, 但放过卫承东她真的不想，就算不为卫尧她也觉得卫承东这种人渣该好好被惩罚，但他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跪着请求, 苍老的脸上全是泪水, 花白的头发乱糟糟散乱着，黎安也无法继续狠着心肠，看得她揪心不止，她避开视线，收回为他顺气的手。
屋里瞬间无声下来, 只有卫老爷子还在坚持着, 纵然刚开始他是有使苦肉计，倚老卖老的心思, 但哭着哭着他真的是悲从中来。
他这一辈子虽有数不尽的财富, 但年轻时因为专注事业忽略了妻子, 妻子怀二胎难产而死，因为事业忽略儿子的教养，造成家庭不和，现在人老了，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要毁于一旦不说，妻子唯一留下的儿子也保不住，还是间接被他的亲孙子害的。
这都是他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才会这样吧，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颓势，让他陷入自我怀疑中。
在久久的沉默中，卫老爷子似乎知道了卫尧的决心，颓然的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爷爷知道了，爷爷知道了。”
卫老爷子今年87，虽然精神头比一般的六七十的老人还好，但身形枯瘦，脸上皱纹沟壑，此时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气，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脸上透着一种灰白色，看得黎安心惊不止。
卫老爷子没再故意请求卫尧，扶着床沿准备站起来。
“我去试试，”卫老爷子扶着床沿，正在艰难的起来时，忽然听到卫尧低低的声音，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阿尧”
卫尧抬头，这是已经看不出来其他神色了，一片平静，“我去跟外公说，不再继续吞食卫家的市场份额，不用把卫承东赶出卫家，只断他的继承权，架空他在公司的权力。”
“阿尧，”不敢相信峰回路转，卫老爷子扶着的手剧烈颤抖，心情激动，手一滑，还要黎安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撞向墙。
“谢谢你，谢谢你，”撑着黎安的手，卫老爷子激动的再次跪下，扶着卫尧的肩膀，激动得难以言表。
卫尧小小笑了笑表示回应，扶着他站起来，让他坐到床上，“爷爷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就跟外公打电话。”
“好好”卫老爷子热切地看着他，脸上灰白不再，另添几分红润。
替他盖上被子，“那爷爷你休息吧，我送黎安回家。”
卫老爷子点头，躺在床上，目送他们离开，在走到病房门口时，卫老爷子突然问道，“尧小子，你是不是在怨爷爷。”
卫尧一顿，深邃的黑眸不见光亮，过了会儿，才无事样笑了笑，“哪会，爷爷对我的好我都记着，不怨。”
不怨才怪呢，黎安瞅了瞅旁边一言不发的卫尧，刚才信誓旦旦说不怨的人从医院出来就没说过话，一直低着头走着，如果不是她在旁边指路，他早就踩着突出来的石子摔倒，撞到路边的电线杆了。
而且连她到家了都没发现，这是想跟着她回家吗其实她是不介意的。
眼看着他跟着她进了黎家的院子，都走到门口了他还想跟着继续走，黎安顿住，往前迈的右脚一脚插到卫尧前面的台阶上，止住卫尧机械般往上走的动作。
“嗯”卫尧疑惑，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她。
“你想跟着我回家”黎安走到上一层台阶，无奈地看着他。
卫尧目光微动，瞥到黎家紧闭的门，渐渐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收回视线，笑了笑，“那你快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黎安不动，卫尧疑惑，“你怎么不进去”
黎安站在上一层台阶，才比卫尧高一点，她张开双手，向卫尧敞开怀抱，“因为还没给你抱抱呀。”
她的眼神带着担忧，带着故作狡黠的轻松，虽然此刻心里没有说话，卫尧却感受到了一种浓郁的紧张，担忧。
他伸出手，在黎安期待的目光中抱住她的腰，头埋在她肩膀上。
黎安回抱着他的肩膀，拖着悠长的声音装神棍，说道，“这是个爱的抱抱，祝福卫尧小朋友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烦恼全部被净化，一次不行还可以抱两次哟。”
卫尧整个人被她抱在怀里，鼻尖全是她的清香，还有暖暖的温度，软软的触感，靠在他肩膀上，就像被清泉流过一样，心里的烦躁都消失了。
心情平静下来，他抬头，在黎安的目光中轻笑，一本正经评价，“这个抱抱温度适中，柔软刚好，疗效突出，就是有点小，不过整体好评，下次还会再来。”
黎安虎着脸，“你这勉强的好评什么意思，竟然还敢小我嫌，没有下次了”
卫尧认错:“好吧，不小，挺大的。”
为什么明明知道卫尧说的是肩膀，她却有种说别的地方的感觉黎安老脸一羞，努力忽略这种情绪，一本正经。
退开一步，故作豪迈的拍拍他的肩，“好了，快圆润的离开吧，姐要回去睡觉了。”
卫尧轻笑，纵然现在站在下面的台阶上，身高没有黎安高，也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安姐说什么小的做什么。”
双手交抱，黎安傲娇的侧头轻哼，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更像一个小屁孩，迈着步子往回走，步子迈得又开有大，就算在上台阶也要走出霸王之气。
上完台阶，走到门前，伸手正准备推门进去，忽然听到客厅里黎爸爸花高价买的古董西洋钟响了。
黎安顿住，忽然意识到什么，屏气凝神在心里数着西洋钟的钟声，一、二、三
身后，一直没走的卫尧疑惑的看着黎安的背影，她突然停下他以为她还有事，没想突然又在心里数数
黎安的心里还在继续数着西洋钟的钟声。
八、九、十、十一、十二
十二点了黎安抬头，放开握住门把的手，突然往回跑，带着灿烂的笑容，在最上阶的台阶上就往下跳，一跳跳到卫尧怀里，“卫尧，生日快乐”
卫尧抱住她，突然来的冲击把卫尧压到台阶旁的柱式门灯上，他背后是冰凉的门灯，身前是黎安温暖的身体。
黎安还在他怀里乱拱，拱了一阵露出笑得比花还好看的小脸，“卫尧，生日快乐，我是第一个跟你说的人诶，你快不快乐”
乐，都快乐上天了
十九年了，这是卫尧记事以来唯一一个惦记着给他过生日，还想抢先第一个跟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他想说，不用这么上心的抢，往年他收到的第一句生日快乐都是王哲的，什么时候收到要看王哲什么时候想起来他过生日，王哲不是一个细心的人，有时他甚至过了两三天才想起来跟他讲。
所以不用抢的，说不定她说的这句还是今年唯一的一句。
然而本来以为自己对生日这种事不在意的，此刻卫尧却觉得鼻子有点酸，他仰头望了望天，微红的眼睛在门灯下清晰可见。
没等他继续平复情绪，黎安忽然退出怀抱，拉着他兴匆匆地台阶上走，“走走走，我去做长寿面给你吃，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这也是黎安第一次这么精心计划的给人过生日，心里还是有点羞赧的。
所以她故意虎着脸，毫无威胁力的威胁，“这是我好不容易学会的，你必须得吃，吃完还得双手双脚鼓掌说这是人间第一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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