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到底要怎样才好。像这样被冰冷的眼神无声谴责,从此一见到这个人,就想起那颗无情的子弹,忘也忘不掉绕也绕不开吗?
    咚咚咚。
    敲门声在气氛最僵的时候响起。
    警卫员送夜宵来了,三菜一汤,满屋子只有杯盘轻碰的脆响声,搞得警卫员越来越紧张,飞快地摆完,小心地问:“尉将,您慢用。”得了许可,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陆洲拿起筷子:“站着干什么,过来吃。”
    季容夕:“我吃过了。”
    陆洲没好气:“你跟监视犯人一样杵在那里,我能好好吃吗?让你吃,你就吃,废话这么多什么。”
    被这么一搅和,刚才的话题被扔一边。
    季容夕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然后就看陆洲慢条斯理地吃。也许食物有治愈功能,吃着吃着,陆洲的脸色缓和,不再板着。平静的几分钟,相处像梦。
    陆洲抬眼:“吃啊,看我能饱?”
    季容夕:“我饱了。”
    季容夕实在吃不下。陆洲不再管他,继续喝汤,汤很烫,在氤氲热气下,双颊和双唇慢慢都都染上了嫣红。
    等他放下筷子,季容夕想继续刚才话题。
    陆洲:“碗筷一洗。”
    季容夕刚把碗筷收拾好,陆洲又说沙发茶几放得不对劲,指挥着都挪了个位置。
    折腾完,凌晨一点多。
    陆洲大赦天下:“行了回吧。”
    季容夕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以前的事,你想怎么办?”
    陆洲不耐烦地说:“记着你欠我一条命,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还。”
    季容夕无奈:“行,你随时来取。”
    对于季容夕来说,命从来都不属于他自己,以前属于国家,现在给索命的陆洲也一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尽早离开玉梭鱼。他会来玉梭鱼,是陆洲动的手脚。陆洲不松口,不放人,他还真得一直呆在这里。
    可他真的呆不下。
    下午,摸着枪,他跟凌迟一样难受。想到以后天天这样,真是生不如死。既然命都交出去了,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把命挪一个地方放。
    季容夕直言不讳地说:“尉将,你应该了解我的经历。现在的我有战后心理创伤,拿不了枪,更当不了专业的狙击手。我在玉梭鱼的每一分钟都很煎熬,把我放回去吧。”
    陆洲下巴微抬,一言不发。
    季容夕诚恳地说:“我迟早会被逼疯的。我是国家的人,去哪里都有记录。你放一百个心,我逃不了,也绝不会逃。”
    许久,陆洲摇头:“不行。”
    看来没得商量,欠人一条命的季容夕没再说什么,只默默期望陆洲早点想到复仇的法子,两个人好一次性了断。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训练。
    难得有喘息的空隙,前一晚又没睡好,季容夕在图书馆里趴着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天。被魔鬼训练折磨的身体、被陆洲和枪折磨的心理都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期间,他被图书管理员戳醒好几次:“兄弟,你回宿舍睡啊。”
    宿舍睡不着。
    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醒。
    反而图书馆这种地方,人不算多,有人走动,有人翻书,也有人窃窃私语。让他神经放松,睡得踏踏实实。睡饱之后,神清气爽,他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周围的目光唰唰唰地看过来。
    季容夕连忙装模作样地翻开书,看了几行:「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们的痛苦都是由自己造成的。我们都认为是这个世界亏欠了我们使我们没有能得到幸福……」有道理,就是散文看不太下去。
    从图书馆出来,就到饭点儿了。
    睡了一天,半点东西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正要去食堂,就听手机响了,手机那头的盛岸粗声粗气地说:“季容夕,在哪儿呢,过来一趟!我在行政楼门口!速度!”
    这电话真知趣。
    早几分钟都会打扰他的好梦。
    隔得不远,季容夕急急地赶过去。楼门口不见人,他进去里边找了找,听见盛岸粗犷的声音从隔音效果不太好的办公室里传出来。
    “陈干事,你太偏心了。”
    “我怎么了?”
    “7队8队,1个月3任务。我们9队,1个月1个任务都没有,对我有意见直说啊。”
    “没有没有。盛队啊,最近的任务规模都不小,都要全队出击。你们9队刚来新成员,没合格前不能出任务,这是规定,你知道的。”陈干事斯斯文文地解释。
    盛岸急了。
    “你这不是坑我么?等那俩拖油瓶合格了,我也该退役了。这俩是你们硬塞给我的,不行,我这就申请退回去!”
    “你倒是跟尉将说啊。”
    “这不废话么,敢说我早说了,他一张冰块脸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就操了,他这级别,想拐个人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非曲里拐弯的干什么。”
    说到这个,陈干事的八卦心起,兴致勃勃地问道。
    “听说他俩昨晚一两点才散。”
    “你怎么知道?”
    “玉梭鱼就这么点儿大,一眼望到头,发生点啥,谁不知道啊,何况主角是陆尉将。对了,大周末的,盛队你咋在这里啊?”
    盛岸一锤脑袋,终于想起正事了,连忙跟陈干事道别,又千叮咛万嘱咐,求他多少派点小任务喂一喂9队的小子们。一出来,就见季容夕双手插兜,闲闲站着,身姿挺拔,只看背影都是千里挑一,更别说脸。
    盛岸的晦气消了一半:“刚才尉将来了电话,让我领你过去一趟。”
    季容夕一套解释说辞都想好了,就等盛岸问他昨天在陆洲房里干什么。没想到盛岸压根儿没问,只摩挲着胡渣,一副「我懂,我明白,我什么都不问我守口如瓶」的高深模样。季容夕不能欲盖弥彰,憋到内伤。
    今天,只敲了一次,门就开了。
    一看人,季容夕又是一滞:陆洲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双眸泛水汽。他穿一身白睡衣,虽然只露出一小截脚踝,可长得俊美,从上到下流淌着莫名的色|气。
    季容夕想,陆洲看着细腻,其实心大,一点不注意细节。昨晚半夜把自己叫过来,今天又这身出镜,能不让旁人误解吗。不怪别人八卦,都他作的。
    盛岸很有自觉:“陆尉将你们聊,我先走了。”
    陆洲:“嗯。”
    不知道他又招自己来干什么,又想到折磨自己的法子了?季容夕挺直了腰,警惕地看着陆洲。
    陆洲冷淡地说:“桌上有饭,吃饱了再说。”
    感情自己是来蹭饭的?
    一桌子饭菜,大部分都没动过,季容夕郁闷地吃完。而陆洲,已换上了暗红色的制服,又拿吹风机一丝一丝地吹头发,当他是空气。季容夕初步摸清了他的性格,又傲又作,心眼又多。现在发问,肯定要挨一个白眼,不如不问。
    好在,热闹的电视缓解了尴尬。
    电视上,一个小帅哥台上唱着跳着,青春无敌,二十来的年纪迸发着初阳般的细辉。粉丝们在台下声嘶力竭地喊道:「白维舟,我爱你」、「白维舟,我们永远支持你」。
    季容夕不由得被吸引了。
    陆洲忽然把吹风机一扔,硬邦邦地说:“你见过他吗?”
    季容夕:“我哪能见上这种明星。”
    陆洲:“哼,很快就能见到了,他是我表弟。”
    季容夕:“啊?”
    白维舟出道不足半年,嗓音好,颜值高,能演会唱,在一水的小鲜肉里挺冒尖,时不时地上个热搜什么的。人红是非多,哪里都一样,白维舟也遭人嫉恨了,被人阴了好几回。比如饭里有沙、信里有刀、莫名其妙睡过头导致迟到而引发耍大牌的新闻。
    这些事,报警的话小题大做。
    白家是军人世家,不想搞得风风雨雨,又不甘心白维舟吃哑巴亏。
    恰好陆洲回来,白维舟的父亲就请他帮个忙,陆洲一口应下。玉梭鱼射击队,可不止是负责狙务,像这种保镖任务也经常有,当然对象都是国家重量级人物。白维舟只是个新生代小明星,太兴师动众也不好。
    陆洲轻描淡写:“你跟上一个月,只需要摸清对方的来路。”
    季容夕:“好!”
    对于军人来说,服从是天职。再说,季容夕挺开心的,去做任务,至少不用在这里跟枪啊射击啊死磕了。避不了一世,能避一时也好。
    陆洲终于说:“出去吧。”
    季容夕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才踏出门,惊呆了,门前站了几个军官,其中就有玉梭鱼射击队的最高指挥官。
    季容夕呆呆地敬了一个礼:“首长好!”
    他呆了,这几人也呆了,表情极其复杂,有微笑的,有审视的,也有不屑的。最高指挥官无声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季容夕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脚有点飘。
    这时,陆洲紧接着出来。
    这几个人瞬间肃然,啪的一声,整齐划一地敬礼:“陆尉将,飞机准备好了!”
    唉,那个八卦,大概解释不清楚了,季容夕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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