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赵偲跟着盈盈一路走街串巷,行至一处无甚人烟的所在。
当盈盈停下脚步时,只听赵偲焦急问道:“盈盈,这几日李府中可是有事?”
盈盈将赵偲的紧张看在眼里,答道:“未曾有事,王爷何来此问。”
赵偲听得李府风平浪静,才稍稍安心,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和颜悦色道:“那可是你家小娘子让你来的?她近来忙甚呢,怎得回信的工夫都没有?”
赵偲话音刚落,却见盈盈狡黠一笑,随后从怀中掏出三封信来道:“因为奴未曾将信交与小娘子。”
赵偲看着盈盈手中那三个信封,敛眉不解道:“这是为何?”
盈盈先是将那三封信收回怀中,而后瞪大了眼睛看向赵偲道:“奴想先请问王爷,日后欲如何待我家小娘子?”
赵偲未曾稍加思索,笃定道:“自然是明媒正娶。”
盈盈观赵偲面上尽是真诚,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又道:“既是如此,王爷您为何不上门来禀明阿郎与娘子?您现下与小娘子这般,与那些私定终身的有何区别?”
赵偲本是对盈盈今日的来意与说话的态度满是疑惑,听至此处也算了解盈盈的意图。
于是赵偲认真的解释道:“非是我不登门与李大人、李夫人禀明,只是现下我仍在为兄守丧,待丧期过了,我自会登门与李大人提亲。况且我与你家小娘子感情甚笃,又何必急于一时?”
盈盈听到赵偲说自己替兄长守丧,不便登门提亲之时还觉得赵偲有些道理。
可待赵偲说出“我与你家小娘子感情甚笃,又何必急于一时?”这般话来时,只听盈盈冷嗤道:“越王爷呵,奴笑您忒煞心高,好一似金屋殿里藏阿娇。奴只恐您红鸾不利、白虎相冲、赤壁空烧。”
赵偲疑惑道:“此话怎讲?”
盈盈回道:“我家小娘子那模样儿,花比腮庞,花不成妆;玉比肌肪,玉不生光。更不消说那七分儿才学衬上三分儿思量,放眼这汴京,难道只您越王爷一家想上门提亲来?您这般不紧不慢,到时其他家的郎君捷足先登,奴只怕您风流变作一团糟,相思害得无分晓。”
赵偲听盈盈说至此处,顿时心中一揪,眉头不由皱紧。
盈盈继续道:“再说李家乃是以诗书礼仪治家,似王爷您现下这般,隔三差五的邀着小娘子在汴京各处晃荡,若是被熟人撞见,您要阿郎与娘子如何自处?更莫提那日小娘子初次去越王府,您居然让她从后门入,难道我家小娘子,走不得您越王府的正门么?”
盈盈这一席话,可说将赵偲一轮子敲醒。
听盈盈一语来相告,满腹痴愚顿雪消。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比上她分毫?
赵偲开始不停地反思自己近来行径,又叹自己真是被恋爱冲昏了头脑,只顾着与清照甜甜蜜蜜互诉衷肠,全然没有顾及清照的处境。
现在是在古代,非是百无禁忌的现代。
既然自己爱上的是一个古人,自然应该循着古人的礼仪而行。
当然迂腐老套的那些不必去墨守成规,但古人的谦恭、互敬却是值得去遵守的,更不必说清照的父母待清照那般好,自己想要娶他们的女儿,却不提前知会一声,只想着等赵佶赐婚,确实是无礼。想想自己还需替赵煦守丧一年,难道因着家中事,便要慢怠清照么?
说来之前专门请清照来家中玩,却怕玷污了清照的名声而让清照走后门。
现在回想起来,这不是更加的欲盖弥彰么?
再想清照......清照她根本毫不介意......
说来那次江梅林重逢时,清照被自己拥入怀中,她也便是乖巧的被自己抱着,全然没有提那些谎言,或者原谅。
之后的日子,她可以说是全然接受了自己女子的身份,就算她没有刻意说什么,但她的疼惜和爱怜,都是在眼神和行动中的。
那次在药房......
赵偲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清照最后微微喘着气,在自己耳边笑着说:“阿偲......纵我是个女孩儿......莫说诗词......这唇舌之利......也少不得你半分......我晓得你疼我......我也疼你......我会待你好......”
这般人儿,又怎能不让人想捧在手掌儿里奇擎,心坎儿里温存,眼皮儿上供养?
她值得最真心的对待。
而赵偲现在。
迫不及待地想奉上自己的一颗真心。
“今日作甚这么急着唤我来?”
清照一边询问赵偲,一边扶着盈盈的手走下驴车来。
“嗯......有些东西要与你看。”
赵偲此时心中尽是紧张与忐忑,想着自己一会儿该如何说、如何做。
虽然她这几日已经在心中预演了无数次了,可还是怕到时自己舌头打结。
清照下了车后方才发现今日驴车是停在了越王府的正门,于是疑惑道:“阿偲,怎得是正门?”
赵偲先是呼出一口气来,而后认真的看着清照道:“是正门,以后只走正门。”
赵偲说罢直接拉住清照的手,携着她踏入越王府中。
方才在王府门前时,清照还未有甚感觉,只是发现王府的匾额已换。
上次她来时还挂的是睦王府,现下已换成了越王府的金字匾额。
可待清照踏入府门后,顿感大不同耶。
眼前庭院里黄莺低飞,湖边水榭上水晶帘影,两边栽种的花草露珠正悬。
清照依稀记得上次这里只有一个小池塘,可现下那小池塘已被改成了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且湖边系着一只兰舟,兰舟上还摆着一个小案与一个香炉。
这湖虽不至于可以泛舟,但是待得秋日时分,坐于兰舟上焚香阅书,定是一件雅事。
更莫说这湖边柳丝垂翠、落花飘香、轻烟弥漫,远处画栏幽径、潜潜隐隐、悄悄冥冥。
与前次相比,这越王府现下可称得上是个天葩故居。
清照看着这眼前的景致,不禁有些怔然。
待她回过神来望了赵偲一眼,只看到赵偲满面和煦的笑意。
清照于是指着府中一座新修的高楼道:“阿偲,那楼修来作何?”
赵偲看着清照道:“则春来小重楼策杖登,与我那人把天涯望。”
清照笑了笑,又指了指那小亭子道:“那小亭子修来作何?”
赵偲拉着清照的手顺着回廊往那小亭子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则与她曲阑边把臂行,闲浮生、寻芳径。”
说罢赵偲撩起那亭檐上悬挂着的水晶帘子,只见那亭中置放着一个黑色的石桌子,可桌上却什么都没有。
清照见这亭中陈设十分讲究,可这石桌上竟空无一物,便歪着脑问道:“这桌上,怎得什么都没有?”
赵偲捏了捏清照的手道:“则让那人勤试弦上手,为我奏‘独幽’。”
清照听罢睨了赵偲一眼,小声嘟囔道:“真不吃亏,人要得,琴也要得。”
随后又道:“方才你说了春,那夏如何?”
赵偲故作思忖状,还想了好一会儿。
直到清照掐了掐她的手心,她才笑着说道:“嗯......到夏来与她追凉院、近水庭、食冰雪、扇扑萤。”
“秋日呢?”
“到秋来入东篱、赏黄菊、看银河、牛女星。”
“冬日呢?”
“冬日啊......”
赵偲想到汴京去年的冬日那般寒冷,不由的哆嗦一下,很想与清照说,冬日我们卧床铺困觉好不好?
可赵偲看着清照那满眼的期待,只能是心中含苦道:“冬日摘疏梅、浸古瓶、欢寻常、乐余剩。”
听至此处,清照怎能不是满心满眼的感动。
可赵偲今日的行迹来得太过突然。
说来清照也曾在心中暗想过她与赵偲会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下结为佳偶,或许是官家赐婚,也或许是赵偲与自己约好了便上门来提亲。
但清照没想到赵偲会为了自己,将王府修缮到这般地步。
所以清照现下可说既欢欣期盼着赵偲接下来的话语,又害怕赵偲并非她所想,于是便带着一丝傻气又问道:“阿偲,那......那你今日这般,是为何呢?”
“因为......”
赵偲现在紧张得心如撞钟,霎的舌头也好似抽筋了一般。
可是她构思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什么时候怂都可以,现在不行。
赵偲不断地在心中暗示自己。
所以她终于捧起了清照的双手,凝着清照的眸子道:“三世得来奇缘妙,青春一饷还须早。我正顽愚她正少,她为仙葩我为草。分我一枝梧桐梢,安她半世凤凰巢。”
今日风恰好,摇得水晶帘儿叮当叫。
柳条儿嗖嗖,黄莺儿喳喳,好似初春景儿喧闹。
却看清照那一颗春心已随风至心头,那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还非要不依不饶的嗔道:“听你说了这么久,她是谁?”
赵偲不答。
只是轻笑着抬起手来,用拇指轻轻拭去清照眼角的泪珠。
而后从怀中掏出那支迟迟未还与清照的梅花簪来,对清照说道:“你可愿为我,绾青丝,梳云髻,敷红妆,永不离。”
清照也不答,直夺过了赵偲手中的金簪道:“拿着我的金簪向我求亲,越王爷您臊是不臊?”
赵偲却是双手叉腰道:“不臊,且是十分欢喜。”
赵偲那眉目本就生得人畜无害,此时非要强撑着摆出个流氓面孔来,直把清照逗得掩唇一笑。
之后清照看着赵偲的眼,轻启朱唇道:“我先问你的。”
赵偲听清照如此说,顿时有些不解。
可清照用她那幽怨的眼神勾出赵偲的那段记忆。
“阿偲,你娶我可好?”
是了,清照早便对自己......
只是自己当时没有给她正确的答案。
赵偲思罢正欲开口,可清照却伸出指来抵住了她的唇,笑道:“那么我再问一次。阿偲,你可愿为我加玉冠,理云鬓,结同心,永不弃。”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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