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眼里的世界再次变成了电影的慢镜头，时光的流逝也仿佛都变成了沙漏里的细沙。他伸手去抓，指缝里溜走的沙子却在无声地嘲笑他的天真。
傅安有点想笑，笑面前人抖得像得了羊癫疯的肩膀，笑他枯草似的头发，笑他蠢得无可救药的举动。
“你是傻的吗？”他轻声问，声音温柔又细微，不仔细听甚至会以为是个幻觉。
然而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砰的一声，面前人抖动的身体砸在了傅安怀里。
傅安抱住他，伸手摸向他的腹部，却在沾了满手血腥后，手指神经质地抖动起来。
“你是傻的吗？”他又问，声音平静而破碎。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人，拨开他脸上的碎发，却因为指尖的颤抖，而将红红的血抹在了对方脸上。
怀里的人扯着嘴角，勉强勾出一个微笑。
他张开嘴，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却在傅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就永久的闭上了眼睛。
傅安呆呆地望着他。周围的世界好似都变成了灰色的背景，只有怀里人鲜红的血液是这世间唯一的颜色。
我恨战争。
【001……】
【宿主，起死回生是世间最难的事……】
【我要东西！】
没等001说完接下来的安慰，他的话就被打断了。
【……100万能量，就算我帮你，也凑不齐。】
【止血的……】傅安恍惚着，又问了一句。
【这样大的出血量，根本来不及。】
“呵……”傅安低下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傅安！”
他抬起头，却见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人。
而喊他那个，正是满脸焦急凝重的维克多，。
傅安对着他担忧的脸，毫不在意地转过头，冷下脸，锐利的目光射向身后那个矮小瘦弱的士兵。
见对方躲开他看过去的眼神，目光闪烁不定，傅安顿时就笑了。
他将怀里的常乐轻轻放下，转而拔下腰间的军用匕首，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身后那个企图躲到人群后面的青年男人。
就是这个人，这个曾经傅安选择无视的小个子吉米，却在今天在背后捅了他一刀，将他扯过去挡刀，若不是常乐舍命救他，现在躺在那，没有生息的就是他了。
吉米看着面前仿若杀神的年轻人，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他握紧手中的枪，仿佛这样就能给他勇气和一点点安全感一样，也仿佛他会在傅安走近的下一秒就暴起伤人，如同之前那样。
这个向来表现得懦弱阴沉的小个子，竟是在危险来临时，一反常态的表现出了惊人的胆量和反应速度。
可惜，此刻没人会为他叫好，人们沉默着，无言的观看着这两人的对峙。整个战场气氛沉郁，连向来都有的战后清扫工作都停止了。
傅安盯着面前这张脸，仿佛想要将他刻入脑海中一般。
他慢慢走近了，手中紧握的匕首正蠢蠢欲动，叫嚣着它对鲜血的渴望。
“不，不！你不能杀我……”吉米抱紧枪，整个人往后退去。
傅安低笑一声，那张精灵般脸显得邪恶又放肆。
“吉米，”他轻声说，“你可真让我惊讶啊……”
他动了动手腕，看着面前这张令人厌憎的脸，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立刻便要动手。
然而，就像之前阻止他和霍奇的斗殴一样，在他再次想要触犯军规时，那个人又站出来阻止了。
“傅安。”坚定有力的两个字，带着一如既往的正直不屈，那以往令傅安着迷的声音，现在却是那么的多余和可恶。
傅安扭过头去，盯着刚刚赶到的美国队长，“放手。”
史蒂夫皱了皱眉，没有放开，反而抓的更紧了。
见此，傅安嗤笑一声，挑眉问：“怎么？这次又要阻止我？”他模样轻佻，握紧匕首的手和绷紧的身体却分毫不让。
史蒂夫盯着他看了两秒，果断出手想要夺下他手里的匕首。
傅安眼都不眨，转瞬就和美国队长过了几招，却终究不敌超级士兵的强横，哪怕拼尽全力，也是无法。很快，他就被扣住手，压在了地上。
“清醒了吗？”史蒂夫压着傅安，凑到他耳边问。
傅安不死心地动了动，却根本挣脱不开。
史蒂夫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说：“他触犯了军规。这件事应该交给军事法庭裁决。”
傅安垂下头，半天没说话，耳边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傅安？”
“放开我吧。”他的声音嘶哑难听，里面的痛苦悲伤令人心惊。
史蒂夫动作一顿，慢慢放开压制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傅安站起身，盯着吉米的眼神依然阴鸷可怕，却没有再做什么过激的动作。
他转过身，默默走到常乐的尸体旁边，蹲下身抱起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远了。
其实，一般被伤及腹部造成大出血的状况，有系统001在，也不是救不回来，但刺伤常乐的九头蛇士兵用的是九头蛇自己研发的武器，外形类似三//棱//军//刺，却比它更可怕，这种武器的出血槽会让被刺伤者血流不止，短短几秒钟就毙命。更何况，那个士兵还用它在常乐肚子里搅了两圈。
常乐连最后那声少爷都没说完就去了。
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在他做出上战场这个不可思议的决定时都毅然决然跟随他的常乐。
不在了。
傅安抱着那凉透的尸身，眼前都是常乐的身影，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抱歉，少爷，下次不会了。”
“少爷喜欢就给少爷了。”
“少爷很好看……”
“少爷，你真的要和男人跳舞吗？”
“我很喜欢他们，和他们待在一起很舒服。”
“少爷不开心吗？”
“我跟你去。”
“我跟你一起参军，上战场。”
“少爷，从老爷将我放到你身边开始，你就是我常乐一辈子的主子！”
……
“抱歉，少爷。保证下次不会了。”
“少爷……”
傅安望着远处茂密的树林，冰凉的脸上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常乐，少爷我会护你一辈子。”
“你等着我。”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在这样的天气里，时间仿佛都变慢了。
冷风吹到脸上，明明是初秋，却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冰冷。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傅安认识的第一个人是傅之礼，第二个人，就是常乐。
他是傅安“钦定”的管家，他的小跟班，他的好朋友。
他答应过他会好好护他一辈子，不会亏待他。
他们说好战争结束后就回傅家庄园，他做他的家主，他做他的管家，好好管理傅家产业，将它发扬光大。
他们还说好，等傅家产业享誉世界的那一天，他必须给他劳苦功高的管家大人一个奖励，一个很棒的马场。管家大人高兴了，也会让他可怜的家主来马场跑跑马，两人再赛一场。
傅安答应过常乐，任性就这一次，过后他就不会再做这么危险的事，让常乐跟着提心吊胆。
可是，两人都没想到，想要做危险事的傅安还好好的，常乐就被战友送进了死神的怀抱。
傅安想，如果当初没让常乐跟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或者，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就不是常乐，而是他？
“傅安，你没事吧？”一直跟在旁边的维克多见傅安情绪不对，耐不住问道。
傅安缓下脚步，转头对着维克多微笑道：“你知道常乐名字的意思吗？”
没等维克多接话，他又转回头去，依然微笑着，“常乐，常乐，笑口常开，平安喜乐。”
维克多脚步一顿，原地停了下来。
“笑口常开，平安喜乐……”
“笑口常开，平安喜乐……”
“常乐，常乐……”
他遥望着傅安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人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觉得他心中的悲伤压得人喘不过气。
维克多本以为傅安和常乐就是普通的主子和仆人的关系，没想到两人的感情会这么深。
今天在那里，傅安是真的想杀了吉米，为常乐报仇，哪怕为此和大名鼎鼎的美国队长动手都在所不惜。
不知是什么时候，战场打扫完毕了。
牺牲的战友遗体被集中到一起，葬礼号响起，它肃穆悲伤的音调，飘荡在寂静的战场上空。
士兵们站在一边，向逝去的战友致哀。
没有人提起消失的傅安和常乐，他们默契让出一点空间，给那两个同进同出，关系极好的好友一点告别的时间。
至于那个叫吉米的家伙，早就被正直的美国队长拎到了一边，命人看守起来。
可以想见，未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没有人会同情或者怜悯他。
在这群士兵眼中，他们可能不怕敌人的枪炮，也不怕飞机战车，但在战场上，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背后捅刀的战友。
不，这种人根本不配叫做战友。
他的贪生怕死和阴暗心思让他就像臭水沟里老鼠一样，惹人生厌。
史蒂夫看了眼傅安离去的方向，转而对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说：“看好他。”
“是的，长官。”
史蒂夫点点头，大步向举行葬礼的地方走去。
总有各种各样令人想不到的意外，会带走我们身边最珍视的人，而总有一天，你要习惯这样撕心裂肺的悲痛，和随之而来啃噬人心的孤独。
傅小哥，你总要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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