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温水洗濯过身子之后,贺兰傲之才觉得自己心情有些好转。
    他站在镜子前面任凭宫女太监们服侍自己穿上一件又一件繁复的宫衣。
    今天是他第一天前往内阁学习处理政事的日子。
    建元帝早早就打发人送来了这套衣服。
    不同以往。
    这件衣服虽也刺有四爪蟒袍,但明显更加华丽雍容,而第五爪也已经绣在上面,只唯独没有那尖利的爪尖。
    贺兰傲之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胸口的刺绣,指腹略有些粗糙感,但是他却很喜欢。
    少年的眸子里一片幽深。
    去内阁学习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没有意外的话,
    在那之后。
    他就会成为真正的太子,贺兰王朝的储君,天启的下一任皇帝。
    只要一切顺利…………
    ————————
    内阁。
    辅政殿中。
    贺兰逸端坐在大堂正中,眼神定定的看着门口,神色晦暗不明。
    旁边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将桌上的茶又换了一杯。
    和前几杯一模一样,摄政王连碰都不曾碰过。
    室内一片寂静。
    周围的大臣们都不敢出声,生怕惹怒了喜怒不定的摄政王。
    开始还是好好的。
    摄政王甚至会纡尊降贵,偶尔的跟他们开个玩笑,貌似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
    但一个时辰后,眼看着三皇子迟迟未来…………
    主位上的人脸色越来越黑,他们也不敢再说笑,个个敛声屏气强做鹌鹑状。心里着实拧了把汗!
    这大冬天的。
    原以为到了这皇家内阁会暖和些,谁倒还不如外面呢!
    看看这空气……
    都快被凝成了冰渣子了!
    想念家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_<::
    ……
    当贺兰傲之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辅政阁大厅时。
    不禁被这里的低气压骇了一下。
    忽视掉那些投掷在自己身上怨念的小目光。
    他神色大方的向着坐在主位的男人行了一个大礼。
    只见他双手交叠于胸前,微低下头,面无表情的对着面前的男人说道:
    “三皇子贺兰傲之已到,请摄政王赐教。”
    “赐教?”那人瞟了一眼他的衣服,阴阳怪气的轻哼了一声。
    “本王可不敢劳烦三皇子大驾!”
    贺兰傲之再次颔首,言辞不卑不亢。
    “傲之今日之所以姗姗来迟,实非本愿。只因昨日忽而下雪,不小心得到了些许风寒,所以耽搁了片刻,还请摄政王原谅则个。”
    “哦?得了风寒?”贺兰逸挑了挑眉,拿起了桌上的茶,微抿了一口。
    “既是如此…………”男人的眼神里说不出的恶意。
    “那么三皇子就请回去吧,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贺兰傲之的脸轻微抽搐了一下。
    哼!这老狐狸!
    “摄政王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内阁学习既是傲之的心愿也是傲之的本分,怎能因着小小的风寒就退避三舍呢。况且此决定,也是父皇和众大臣合议出来的结果,怎能轻易改变。摄政王可不能陷傲之于不忠不义之地呀!”
    “呵!好一个不忠不义之地……三皇子这么说,倒让本王做了这个坏人。”
    “摄政王说的哪里话?您是父王钦定的辅政大臣,我的老师。傲之怎会对您不敬呢?”
    “好个伶牙俐齿的三皇子!”
    “摄政王言重了。”
    贺兰逸看着眼前“义正言辞”的少年,只觉得胸口有一把无名火正在燃烧…………
    今日自己早早的便来到内阁,吩咐人烧起地炉,焚好了暖香,到处张罗,唯恐这金枝玉叶的人儿受到半丝委屈。
    就单看这辅政殿的玩意儿摆件,古董字画,文房四宝,哪一样不是自己精心从玲珑阁挑选来的。
    可他倒好!
    不仅迟迟不来而且还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贺兰逸不淡定了,有人要倒霉了。
    “太傅何在!”
    “在在在!”只见那一堆大臣中挤出来一个面色愁苦的小老头。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声音格外清脆,连贺兰傲之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摄政王有何吩咐?”
    “本王问你,三皇子的学业功课可是你教的?”
    “…………是。”
    “好,那你给我说说,你都教会了他些什么!”
    “三皇子……三皇子……”太傅记得简直快哭出来了,想他一把年纪了,却还在这为五斗米而折腰,天道不公啊!
    小老头低着头,使劲给身边的幕僚们使眼色,眨得眼睛都要飞出来了!
    但那些人却都抬头呆呆看着天花板,一副“不在,不听,不知道”的样子!?
    太傅石化了。
    贺兰逸看着底下瑟瑟发抖的老头子和身前平静无波的少年,唇齿间强挤出了几声轻笑。
    还在哀叹自己身世命运的太傅,听到这几声轻笑吓的胡子都掉了几根!
    他连忙言辞恳切言之凿凿地回答道:
    “三皇子在国子监学习期间一直克勤克俭,敏而好学,从未有过迟到早退的现象。臣可以保证!三皇子是微臣教的最好的一个学生了!”
    “哦?”贺兰逸语气温柔地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三皇子了吗?”
    这!这要怎么回答?
    回答是。
    那岂不是告诉摄政王,他是个无用之人?万一这提前让他告老回乡可怎么办!?
    回答不是。
    那与他前面立的flag不是自相矛盾?这可是公然欺骗摄政王的罪过!万一他一生气一刀结果了他可怎么得了!?
    一个是没有官一个是没有命。
    太傅很惆怅~
    “……回摄政王的话。”
    “微臣——已经倾尽毕生所学!以无什么可以教授给三皇子了…………”
    “既是如此…………”
    贺兰逸微笑的看着下面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好几岁的太傅。
    “那么太傅就请回去吧。”
    “是!微臣告退!”
    众人只觉得面前一阵疾风呼地刮过。
    转眼间。
    那原先跪在地上的小老头已经没有踪迹。
    贺兰逸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那群老臣身上。
    “你们呢?”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回答道:
    “臣等才疏学浅,实在无能力教三皇子。”
    “那就退下吧。”
    “是!”
    又是一阵疾风刮过————
    偌大的辅政殿。
    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贺兰傲之看着那些鱼贯而出的大臣们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贺兰逸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稳健的步子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他低头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终是不忍心再责怪于他。
    他温柔地拉起了少年的手,把他带到了自己原先坐的主位上。
    少年被动的缓缓坐下,语气中有一丝恼怒!
    “摄政王这是何意!?”
    贺兰逸缓缓地拿起一支笔塞到了少年手中,语气低沉沙哑:
    “他们都走了……”
    “我不是还在吗。”
    贺兰傲之不屑的轻嗤了一声,尽量忽视了后面那人。
    他可没忘记他到内阁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只见少年摊开了桌子上的折子,执起笔若无旁人的开始批注起来…………
    ……
    室内一片静默。
    只有鹤首烛台里奶白的蜡烛缓缓垂下眼泪。
    “咔哒!”
    贺兰傲之放下了笔,满意的看着桌子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折子,累得向后椅背躺去………………
    不料,
    却倒在一个温热的身体里!
    贺兰傲之吓的一下子站起来,退开几步,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贺兰逸看见少年的反应,嘴角上扬,满眼邪魅肆意。
    “傲之啊,我竟小看了你!”
    贺兰傲之目光深沉的看着面前浅笑的男人,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只见贺兰逸随手拿起了桌子上他刚才批注过的折子,仔细的翻看了起来。
    “嗯!字迹清秀端正,思路明确,行事果敢又心怀天下。是有准太子的样子了。”
    ……
    “不过傲之啊————”
    男人突然放下手中的奏折,慢慢走向他……
    “对于处理江南的水患问题你直接就准奏了,你考虑过施行什么政法吗?”
    “是先修建水坝还是先拨银赈灾?”
    “当然是先是拨银赈灾,解救百姓的当务之急!”少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贺兰逸笑了笑。
    “好。”
    “那你预备派谁前往?拨银多少?如何运输?如何分配?”
    不等少年回答,贺兰逸就突然逼近他说了下去。
    “你可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人会经手这批银子,你觉得……这银子到了百姓手里还有多少?”
    “而且——你知道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能够堵住那一张张贪婪的嘴吗?”
    贺兰傲之被问的楞住了,小脸涨的通红。
    贺兰逸心疼的看着少年迷茫的双眼,抬手抚上了那如瀑的青丝。
    他的声音低沉,又充满蛊惑。
    “你的世界里不是黑就是白。”
    “还是太稚嫩了啊…………”
    “不过你放心。”
    贺兰逸突然拿起他的一缕青丝,放到鼻尖深深嗅了一下,目光迷离沉醉。
    “只要你乖乖听话。”
    “我什么都会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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