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将人送到床上，蒋寒城便见他立刻曲起膝，肢体无限扭曲向自己的胃。
这模样，像极了尚且在母体子宫的胎儿，正是如此蜷缩的模样。
蒋寒城匆匆一瞥，便道：“你忍一下，我联系医生。”
说完，他大步下去拿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上三楼，迎面看到陈铎上来，挂断电话便道：“他犯胃病，我联系了陈医生。”顿了顿，“你去守着？”
陈铎沉思几秒，立刻扭头往楼下走，“这样啊，那我去喊香琴姐，可能需要喝点什么东西？”
说完走得极快。
蒋寒城也没多逗留，抬步上楼，刚进卧室，便见这个修长的人已经缩在了床尾，显然苦不堪言。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把人拉回去，便见他猛的睁开眼盯着自己，神色极为警惕紧张，不过分秒后，似缓了缓，只剩下一脸痛不堪言。
蒋寒城索性将人抱回去，小心翼翼地帮他脱外套，并且试图安抚他：“你放轻松，有节奏的呼吸。”
“不行……不行！”李言北咬着牙，“你疼一个试试……不行……”
口吻略微有些直接。
蒋寒城顿了顿，便道：“那不要放松。”
“……”
蒋寒城又道：“医生应该在十分钟后到，他住得不远。”
李言北对着空气哈口气，浑身扭曲弹动了一下：“他有止痛药吗？万一没有怎么办？……不会还要赶去医院……我靠！”
蒋寒城居高看着他在床上扭曲蜷缩，眸光复杂，他其实并不太清楚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只一五一十地道：“我已经跟他说明情况，他会有所准备。”
这话刚说完就看见这人猛的一翻身，整个人跪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捂着胃，重重喘息。
睡衣掀起，露出他白皙柔韧的腰背，蒋寒城扫一眼，便将被子给他盖上去。
李言北下意识地想到自己好歹是个知名男演员呢，犯胃病什么的，恶行恶相，脸部扭曲，他赶紧顺势将被子拉到自己头顶：“蒋先生……谢谢你……麻烦你了……我自己呆着……呆着就好。”
蒋寒城看着他被被子掩住，只觉得，看着挺高一个人，其实等缩起来，也就这么小一团。
刚才情急之下抱了他，那分量，的确不重。
没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也没听到脚步声，李言北只觉得被子里太闷，喘着粗气掀开被子，却见这人还站在床边，他真的是痛的似笑非笑：“没事儿了，蒋先生……等医生来就行……我刚才……开个玩笑的。你去休息吧。”
“没事。”蒋寒城淡淡道，看着并不是要直接离开的意思。
李言北也没多计较，现在自顾不暇。
他又换了个姿势，侧躺着，死命揉着胃，过了几分钟，便听见蒋寒城问：“是因为喝酒？”
“嗯。”李言北回答，疼得又厉害，不自觉地话就多了，“自作孽不可活……”
“上次也疼？”蒋寒城这么问。
李言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前几天的鸡尾酒酒会，“没有，那次胃里有东西。今天可能空腹……额……”胃猛的一阵痉挛，“可能夜宵的饺子吃多了……”他受不了了，大声道，“这次熬过去，我再也不贪吃了！”
蒋寒城顿时觉得这人，的确年纪不大，还有点幼稚。
正在这么想，医生在陈铎带领下进来。
陈铎见蒋寒城站在床边，双手插兜，一脸严肃，无语了下。
蒋寒城则看到医生来，微一颔首，便对陈铎道：“你照应。”仿佛将烫手山芋交出去。
医生问清楚情况后，李言北被痛快地打了一针。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药效如此之快，打完针他就觉得疼痛褪去，眼神清明。
“那你休息，我送医生出去。另外有情况你给我打电话。”确认李言北没事后，陈铎如此道。
李言北浑身虚脱地点头，“谢谢。”顿了顿，又道，“帮我谢谢蒋先生。”
等下了楼，陈铎又跟医生聊了下注意事项等问题，这才把人送出去。
李言北则在床上想：完了，我一世英名，我高冷酷帅的形象……全特么毁了。
第二天起来，李言北吃完简单的早饭，就被香琴姐逮着喝养胃汤，不仅如此，还装了一个保温桶让他带去片场喝。
“天啊，太温暖了吧，我好感动。”他夸张地拥抱香琴姐：“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在香琴姐看不到的方向，真的抹了一下湿润的眼角。
香琴姐拍拍他的手臂：“你这个小年轻也真是的，胃不好还喜欢吃海鲜，以后啊，没得吃了。”
刚感动完，李言北登时就不好了，“别啊，那我养一养，养一养。嘿嘿。”他拎着保温桶，“那我拿走了，谢谢香琴姐！”
说完阳光明媚地跑出餐厅。
蒋寒城就站在楼梯口，穿着薄外套的人飘过，带过一阵风，宛若四月间的拂面春风。
李言北上了车，听王朵问自己拿的是什么，才说是阿姨给的暖汤。
不过他没提自己犯胃病的事，王朵知道又要一阵担心。
“对了，昨天程老师还联系我，问你接下去的安排。”王朵道，“他说有个剧，想看你能不能上。”
“当然啊！必须去。”李言北一听是程老师的戏，“不会没时间吧？”
王朵往后瞥他一眼：“你说呢。”
“哎。心塞。”李言北无语，程老师既然是先联系王朵，那就一定是时间要紧。
李言北将她搁在后排的日程表拿起来看一眼：“下个月的综艺要去几次？”
“先去一期，看节目效果定。”王朵说完警告他，“你要是敢乱来，欢姐会杀人的。这个综艺是她好不容易千挑万选的，符合你的定位，虽然不一定能吸粉，但可以提一提曝光量。现在的其他综艺都不适合你，容易暴露。”
“那就暴露啊，我多想去说单口相声？”李言北无语，“我发现了，你最近话比我还多。”
“是吗？完了，都是你传染的。”王朵笑骂一句。
两人赶到片场，今天有一个大场面，群演有几十号人，李言北一去，就看到俩主演被人围着在签名，他去找化妆师上妆。
下午休息时，因为昨天没睡好，他半躺在伸缩椅里补眠。
王朵给他盖了一块红黑格纹薄毯，一边拉到他肩膀一边道：“我去车里拿点东西，一会儿就来。手机在你兜里。”
李言北眼睛都没睁开，便“嗯”了一声。
几分钟就睡着了，谁知道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只手在自己脸上摸，李言北下意识地以为是王朵，但猛的一愣，才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正对着自己笑。
“你谁！”李言北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幅度之大直接把眼前的人给撞翻了。
他注意了一下服装，应该是群演，眼下立刻吓得哭了。
李言北长身玉立在一旁，人都围过来，在休息的其他演员都凑过来，白晓问一句情况，李言北照实说了。
也有人将群演的小姑娘拉起来，在安慰她，低声说什么李言北脾气是不太好之类的。
李言北：……
白晓也听见了，但不方便开口，只道：“你们去别的地方休息吧。”
一个女群演冷不丁地说一句：“耍大牌也不是这么样子的，人家一个小姑娘呢，你直接推到地上？”
李言北扫她一眼：“对，我刚才应该直接扇一巴掌。”
“……”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熟悉李言北的人都愣住了，那个哭着的小姑娘则哭得更大声：“我就是挺喜欢你的，我第一次看到你，我……”
李言北有一句是一句地道：“谢谢你的喜欢，但是你表达喜欢的方式令人不适。”
白晓这才知道，这位应该是非常反感这种不怀好意的触碰。
王朵从人群中挤进来，站到李言北身边，将鸭舌帽递给他，问清楚了之后对那个群演大声道：“你哭什么？你趁着人睡着上下其手还敢哭？！那怎么的，我们难道还要给你道歉不成？”
李言北揽一把她的手：“好了，没事。”
“没这么算的。今天来个群演这样，明天呢？”王朵气性更大，把副导演也招过来，十分不客气地道，“群演好歹要交代管理一下？这样下去，我们在这儿，连睡个安稳觉都不行了？说好的片场安全呢？最基本的保障都不给了？”
副导演姓王，见状便道：“来来来，演员组的赶紧过来，这给我结算结算弄出去。”
其他群演见了，赶紧作鸟兽散。
私下里纷纷去讨论。
王副导又对扣着鸭舌帽不做声的李言北道：“言北，没事儿吧？”
李言北摇头：“没事。”反正该说的也说了，他拍拍王朵的肩膀，“我去洗把脸。”
王朵见他独自转身，又听王副导道：“今天的确乱，回头我好好说说演员组的！”都混在一个片场，早熟悉了，他也打趣道，“现在粉丝就是太彪悍，动不动就蹲守动不动就乱来。”
王朵弯腰将地上的薄毯捡起来，一边叠，一边放软了语调，对他道：“王导是不知道，我们家这个啊年纪小，出点事情，都是我的责任。”
“哈哈，了解了解，你也辛苦。不过言北也还好，片场算安分的，哎哟你是没看到我上个剧组有个鲜肉，年纪跟言北一边儿大，那个脾气，全组都哄着。”王导笑着道。
“谁啊？”王朵在圈子里混久了，对八卦盯得紧。
王导左右看看也没人，对面前的人道：“宋一朗。哈哈，别说出去哈。”说着去忙了。
李言北洗过脸，眉眼湿漉漉的有些潮意，眼睛又黑又亮。
他坐回去时候接过王朵递来的湿巾，稍微擦了擦，对着在看手机回复消息的王朵道：“我想喝奶茶。”
“给你买。”
“我想喝燕麦波霸大杯的。”
“买。”
“明天也想喝。”
“好。”
李言北被治愈了，瞬间就恢复了元气：“那还不快点！我现在就要喝！”
“妈的，等三分钟，我在跟欢姐说你想上的那本文艺电影。”
李言北凑过来看她手机，“买一送一？”
欢姐的意思是要上可以，得接另一本她看好的情景剧，因为递过来的角色非常符合李言北年轻、英俊、高冷的定位。
“欢姐这买卖做的，太狠了。”李言北有气无力地靠回去。
王朵道：“不要质疑欢姐的工作能力。这几年的路，没有她我们不会这么顺。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你这个盲目的欢姐崇拜者，有毒。”李言北用鸭舌帽盖住脸，“快点奶茶！”
“知道了！烦死！”王朵随手拍了一下他的膝盖，赶紧戳开外卖APP。
等点好奶茶，王朵才趴在李言北扶手边，“你不知道欢姐多爱你，我跟她就稍微提了下Susan欺负你的事情。不知道她怎么跟老板说的，反正橙星往后都不跟Susan合作。”
“那本杂志呢？”
Susan所在的杂志可是圈子有名的时尚周刊。
王朵道：“听说欢姐打电话给人家杂志负责人了，反正只要我们艺人去，坚决不用Susan。”
“霸气侧漏。”李言北评价一句。
“所以你知道欢姐多疼你了吧？小言北你还一天天的埋怨，小没良心的。”王朵说着又拍了他一下。
李言北的嘴角在鸭舌帽下翘了翘，“那可不是，我是亲生的。”
“呸。不要脸。”王朵也笑了，看他模样已经恢复，倒是松口气。
傍晚，李言北联系香琴姐不用准备他的晚饭，他跟王朵去了趟名品店，选了两条领带和一条女士丝巾。
王朵觉得奇怪：“你送谁的丝巾？”
李言北想了想，懒得解释昨天犯病的事情，只针对丝巾道：“香琴姐厨艺太好，吃人嘴软，送点东西表示下。”
“啧，都说俘获男人的心，最要紧就是胃。居然是真的。可怕。”王朵笑着打趣。
李言北道：“你是不是吃醋了？那你自己选一条。”
“神经病！我吃家政阿姨的醋？”王朵夸张地笑骂，“我不是吃醋，我是嫉妒。你问问蒋先生家里还需要女助理吗？年薪不用多，一百万就成。”
“要脸吗？”李言北让跟着的导购取下刚才王朵多看了两眼的丝巾，“这件行吧？”
“行啊，老板花钱，我都行，哈哈！”王朵真笑成花儿。
等回去，李言北将丝巾给香琴姐，她在惊讶中收下了。
“陈助和蒋先生在吗？”李言北这样问。
香琴姐点头：“在书房，估计有点事情。”
“那你帮我给他们？”李言北将手中的两个品牌拎袋递给香琴姐。
“成。”香琴姐笑着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套呢？那我替他们谢谢你。”
“应该的。”
等香琴姐将礼物交给陈铎，又跟他感叹了下李言北倒是给家里带来不少热闹。
陈铎颇为认同的点头，拿着东西却犯了愁：“两份一样的？”
“没说，哎哟，那是不是不大好？”
陈铎取出盒子一看，“哦，没事，不同款的。”
香琴姐摇头：“不过估计先生不会用。我刚没跟李先生说，怕他听了不舒服。”
“嗯。”
当陈铎将盒子推给蒋寒城时，果然见他一脸不解。他解释道：“李先生应该是为昨天的见义勇为表示感谢。”
蒋寒城重复一句：“见义勇为？”靠进黑色的皮椅椅背中，深沉的眼眸看着他，“你最近的普通话是说得越发好了。”
陈铎笑了：“谢谢夸奖，我会再接再厉。”
蒋寒城对这个认识超过十年的老友兼助理无话可说，指了指桌上的盒子：“我不需要。”
陈铎道：“你知道人际交往中，最重要的就是表达。人对你表示了感谢，你不该表示下谢意？”
蒋寒城道：“那你去准备一份礼物。”
陈铎对这个回答也是服气，“然后他再回一份礼物？没完没了地送？”
蒋寒城不解：“Adam，你说话越来越绕弯子，直接一点OK？”
“戴一下领带，在人前，展示下你的友好。”陈铎一摊手，“对吧，也不需要你说话，只是一个举动。”
蒋寒城略微一思考：“勉强可以接受。”
于是第二天，蒋寒城特别戴上这条斜条纹暗红领带，为此他还特地选一身搭配的西装。
看着相得益彰的西服领带，意识到送礼物的人品味尚且可以。
以及……
这可能是他人生第一次收到领带这种私人物品。
由此，蒋寒城特别多看了一眼这条领带。
掐着点下楼，结果在餐厅听香琴姐说，李言北凌晨六点就上班去了，晚上可能不回来。
餐厅外阳光普照，蒋寒城低头看一眼自己的领带。
心头有一丝暴露在阳光下的愚蠢感。
不过，他也没扯掉。
至少花色还算令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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