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纪秋的夏天》剧组开机仪式上,来的记者媒体并不多,摄像机的咔嚓声甚至还盖不过远处树荫里那孜孜不倦的蝉鸣。

    片方知道魏迁的脾性,自从上次的虚假宣传事件后,小老头对这些娱乐媒体多少都有点抵触。好在魏迁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不触犯底线,该配合的宣传功夫他也会做。肖琳菲甚至还看到了跟在一群手拿相机话筒的记者身后的,夹着灯牌握着手幅的年轻人,想来应该是主创人员的粉丝,被剧组放进来增加影片对外互动的。

    兴许,里面还有自己的粉丝呢。肖琳菲一时性起,向那群人挥手示意。

    她就这么远远的招招手,谁知那些粉丝却在第一时间接受到了来自蒸煮的召唤,于是,一个巨幅的立牌被亮了起来。

    夏日的阳光本就刺眼,小心心表面被追加了抛光效果的粉红色在蓝天下熠熠生辉。

    肖琳菲:妈耶,你们这些C P粉要舔狗粮麻烦也注意点场合好不好?这光天化日的,政府领导都还在呢,公然举着百合大旗,是想让他们这部剧被封杀吗?

    有工作人员及时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即出手制止。

    cp粉们却不高兴了,好不容易看到萌的cp在现实中真正同矿,哪知道两位主角一出场,小七姐姐一边,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是顾女神,中间隔着一大堆黑压压的人头,阻止了这对有情人的相守相望。

    cp粉们不干了。人家七夕节中间黑压压的一道是供牛郎织女一年一聚的鹊桥,你们这群人头倒也是黑的,却怎么专干拆散人家小情侣的事呢?做不了喜鹊那也不能当丧气的乌鸦呀,起开起开。

    人群正如他们所愿走了。然而这群C P粉却更加欲哭无泪——剧组主创和与会嘉宾共同走进为开机仪式铺设好的祭台,而按照规定,他们却只能留在这里,很快,连两位蒸煮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 * *

    香案上的祭品早已摆好,几架摄影机像将出嫁的新娘一样蒙着盖头羞羞怯怯的“躲”在供桌后头。祭神之前照例是与会领导滔滔不绝的讲话,官方、正面又冗长。

    肖琳菲上身T恤,下身热裤,浑身粘糊糊的,感觉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现在就是条人体毛巾,随便拧拧都能挤出几公斤的盐开水来。看着台上依旧慷慨激昂的某位领导,肖琳菲突然有点佩服起对方了:大夏天的,穿的这样西装革履照样唾沫横飞还一口水不喝,就凭人家这抗热程度,自己这些屁民也自愧不如。

    肖琳菲等得心里不耐,眼神不由向四周游离起来。她就不信,除了这位胖官员有领导BUFF加成,其他人也都这么抗热。

    这一望还真让她看到了一个——顾墨一身清凉的夏季装扮,适当的剪裁贴合着曼妙的身形,配上珍珠白的打底色,宛如一片飘入凡尘的雪莲。

    清贵而不可攀。她并未特意表现出疏离,然而琉璃色眼珠里透出的目下无尘的光,却冰封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

    肖琳菲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偏爱冷系美人了,至少,夏天看着能解暑呀。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顾墨微转过头,形状优美的薄唇倏忽掀了一下,与下颌的线条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肖琳菲一个激灵:刚才那个笑美则美矣,怎么会有一丝凄然的味道,就像天使折落在人间,又破碎在风中的轻薄的翼。

    肖琳菲眨了眨眼。此时,对方已经偏过头,薄唇又恢复到轻抿的状态,侧脸的每一根线条都似上帝精心雕刻般的毫无瑕疵,完美又禁欲。

    肖琳菲想着是不是之前阳光太刺晃了她的眼,只是心里又莫名其妙的涌上一丝不安。然而事情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前面那位胖领导已经走下台往口里猛灌矿泉水,是时候轮到主创们分别拜神上香了。

    * * *

    手持燃香低头拜了几拜,肖琳菲趁着弯身的空隙,抬眼看了看香案上供奉的画像,居然是汤显祖。她心下了然,都说魏导家里有梨园背景,看来传言不虚。

    肖琳菲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自豪感,原先她参演的电视剧,开机之前也是要拜神的。然而那些开机仪式却主要是为新剧上映做的宣传,一般弄的都像是大型的新闻发布会现场,拜神也就是做做样子,主创人员和导演各自拿着香原地转一圈,嘴里念念有词,也就是所谓的“拜四方”。至于拜的到底是哪路神仙,那些人也说不清楚,只要你愿意,无论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还是耶稣上帝都行,虽然大家拜神也只是为了图个心安,终归少了些仪式的敬畏感。

    这次就不一样了,虽然汤老祖那张马脸丑了一点,但好歹是位有名有姓实实在在的祖师爷,与那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山野毛神自是不同。要不然怎么说电影的逼格比电视剧高呢,单看着开机的重视程度,就和那些粗制滥造一味刷流量博眼球的泡沫剧不在一个档次上。

    只是……

    肖琳菲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立马又屏住呼吸。香案上的烧猪虽然是烤熟的,但大夏天的在外面暴晒了那么久,难免蒸腾出一种直冲脑门的油腥气。周围果盘的清香也在热浪的作用下,挥发的味道过于甜腻。两种原本放在餐桌上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气在高温的催化作用下发生了不那么愉快地变异,其杀伤程度堪比生化毒气室。

    肖琳菲从未觉得燃烧着的香灰是那么清新好闻。

    拜神完毕后她抬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却见之前烧过香的主创人员们一个个都神色正常,仿若刚才的毒气室现场都与他们无关似的。

    肖琳菲:这些人刚才登的跟自己真的是同一个祭台吗?怎么一个个都如此淡定平静?尤其是顾影后,刚才她明明就在自己前面烧的香,可看人家那个状态,还是一副不沾烟火的仙子样。再想想自己……

    她再次强忍下胃里的一阵翻涌,心底生出了刚才在拜神实也没有的敬畏。姐夫早就说过,要她跟别人多学学,这个圈子不是那么好混的。远的不比,就说身边的顾墨,人家闻了那些熏头胀脑的味道后依然是她的高冷女神。反观自己,刚才的表情管理肯定没做好,要不是人多挡着,被哪个记者抓拍到回去狗血一通,姐夫他们又该有的忙了。

    她不由又向顾墨那里望了一眼,似乎真的牵动了灵犀,再一次的,顾墨也向她回望了过来,片刻后,又匆匆错开视线。

    肖琳菲想着这开机仪式还是快点结束吧,再在这大太阳底下站下去,自己恐怕就要不行了。否则怎么可能会眼花到把人家一个大影后眼神里的恬淡无争看成了小猫小狗眼泪汪汪的可怜祈求?

    然而天不遂人愿,揭红布前,制片主任、出品人等片方代表还要说几句话,几位中年男士轮番上演了涛涛江水连绵不觉,誓要与话筒共度地老天荒。

    肖琳菲:拜托你们快点结束行不行?难道胖子的唾液腺比常人更发达,怎么一个个都有作话唠的潜质?

    最后一位说话的是魏迁。小老头做事倒是干脆,简单的说了几句之后,伸手揭开了摄像机上的红布。

    各主创也相应地揭开了自己面前摄像机的红布。

    台下并没有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因为,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盖去了。

    肖琳菲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全体主创在镜头前亮相致意,然后就可以到有空调的地方开室内新闻发布会了。

    发自内心的喜意让她整个五官都欣欣向荣了起来,用不着做表情管理,肖琳菲知道,此时她脸上的灿烂笑容一定能晃瞎太阳公公的眼。

    喧闹的鞭炮声把空气中的热浪翻搅的更汹涌了。

    就在鞭炮声逐渐平息的空档,肖琳菲似乎听到了一道声音,太轻太低,弄得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中暑以致于出现了幻听。

    “小肖……”依然很微弱,但可以确定是听清了。

    肖琳菲侧头向对方看去,出声的正是站在她身边的顾墨。影后大人面上平静似水,完美的唇形依旧保持在那个优雅的弧度,不过从肖琳菲的角度,可以发现她上下唇的微微颤动。

    “我好像中暑了,待会下台,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肖琳菲见暂时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也蠕动嘴唇快速说道:“要不要我去跟魏导说一声,你提前下台休息下?”

    顾墨不作声。

    肖琳菲顺着对方的眼神潮台下看去:是哦,那么多记者和相机在台下候着呢。人人都说明星光鲜亮丽,可人又不是机器,时时刻刻在镜头前保持同一种无可挑剔,便是他们无法向大众言说的艰辛操守。

    肖琳菲紧紧握住了顾墨的手腕。

    等会儿主创人员致意时不知道要不要弯身鞠躬,有自己拉着,对方应该不会在媒体前出太大的意外。

    ……

    最后亮相的站位本就是照剧中角色的续列安排的,顾墨饰演的纪秋和女二夏天紧挨在一起,参加发布会走的也是同一方向,再加上最近两人的cp传得很火,台下记者看到她们姿态亲密也只当是在为人设炒作,并未多做他想。

    夏小彤一看到两人过来时的样子就不干了。这小妖花真是好不要脸,网上那些人随便YY个拉娘配还真的当自己就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啦?吵cp?征得我们家顾影后的同意了吗?没看到自家影后那张脸青的就像冰铁似的,明显是忍耐到极点了。这就是赤/裸/裸的舆论绑架,绑架!

    谁知顾墨在看到自家小助理那张熟悉的圆麻子脸后,涣散的目光刚有点焦距,接着就眼白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肖琳菲赶紧改扶为抱,让顾墨靠在了自己怀里。顾不得理会对面小助理要喷出火的斥责眼神,急到:“快把缓解中暑的药找出来,你们顾老师她中暑了。”

    “这……”夏小彤看看另一个助理A,助理A又看看助理B,几人同时摇了摇头。

    “药呢?”肖琳菲没空理会那边的情况,此时,她怀里的顾墨汗如浆下,原本丝缎似的长发像挂面一样粘在脸上,离得那么近,肖琳菲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过于急促的心跳。那样快,连带着自己的心弦也一起颤抖了起来。

    “药呢?”肖琳菲又问了一声,语气有些急躁。

    “没,没有。”懦懦的声音。

    “你家影后开你工资,就是为了看你们表演吃干饭的呀?”肖琳菲这次也真是急了。之前她想着顾墨的事不方便外传,在台上就示意自己的助理先回去,这下再去找人也晚了。

    “我,我想起来了。”助理A忽然道:“顾老师给粉丝们分发的清凉物品中,好像有这类药品,我去找下小黄。”

    “嘿……”肖琳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顾小姐姐也真是,自己身体有病不注意着点,对粉丝还那么上心。不过现在也不是吐槽的时候,肖琳菲把怀里的顾墨挪了点角度,好让两人的姿势都更舒服些。对剩下的助理道:“你们谁来一下,把你们顾老师先送到休息室,这地方太热了,得赶紧换到个凉快的去处。”

    话一出口它就愣住了,顾墨这次并没带男助理,剩下的几个女助理身材都叫矮小,高的那个已经问人找药去了。

    “那个小麻子你过来一下,扶住你们顾老师。”肖琳菲深吸了口气,就准备弯下身去。见死不救向来不是她的性格,更何况她和这位顾影后也接触过几回了,小姐姐虽然有点怪,但还挺可爱的,肖琳菲觉得自己也许能跟人家处成不错的朋友。

    然而,她刚松开对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顾墨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而且,影后大人好像还在用她的手指,不断磨蹭着自己掌心?

    人从小养成的习惯和动作是很难改变的,即便成人以后,也会在无意识的时候表现出来。这个动作,就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小顾墨在向妈妈撒娇时,时常会用的小举动。

    场间包括夏小彤在内的所有助理一瞬间都定住了。她们好像看见,自家端庄矜持的影后大人就这样依依不舍地拉着那个流量小花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天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真人粮?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那边几个也别傻站着,围在外面帮我挡着点,除非你们想看到明天各大娱乐版块头条上都写满了‘影后顾墨开机现场当场昏厥’?”

    众助理都反应过来,夏小彤扶着顾墨,其余几个助理围住四周挡住娱记的视线。

    肖琳菲蹲了下去,她身材跟顾墨差不多,勉强还能背得动。只不过周围的几个助理都比较矮,为了隐蔽,她只能半屈着身前行。要不是路不算长,肖琳菲感觉自己的小蛮腰都要断了。

    正当她好不容易将顾墨背到休息室,气喘吁吁地想着自己哪天是该去健身房好好锻炼了,突然就看见夏小彤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声音里的哭腔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不知道是哪个冒失鬼空调开到18度没关,现在休息室里冷得很,顾老师这样怕是待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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