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唐景行严厉地批评了他：“不要说脏话，想骂人在心里骂一骂就行了。”
严格来说，唐家人里真正意义上的无神论者只有唐景行一个人，无论是唐正还是赵兰兰，他们对神鬼之事深恶痛绝的态度，其实都正好反映了他们对于灵异事件的恐惧和深信不疑。
至于唐晓月，这个倒霉鬼一直以来都用一种半催眠的态度强迫自己相信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一切都是有科学依据的，所有的未解之谜都只是因为人类的科技水平还不到家，就像很久以前人们将某种自然现象视为神灵一样，所有可以证明妖魔鬼怪存在的不科学事件都只是因为现在人来还不能解释他们。
如果他没有遇到莫非，这个催眠大概可以让他安安稳稳地活过这一辈子，可惜的是某个被称作宿命或者别的东西的玩意儿让他遇到了莫非，就像他中二时期在心里想过的一样，这场相遇就是命运的相逢，甭管乐不乐意吧，从此以后，勇者就要走上拯救世界、探索真相的道路。
唐景行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震惊的表情，他摸着下巴，时不时地瞄上一眼寺庙，然后又看看飘在他身边的唐晓月。
建陵寺被浓密的树荫遮挡着，从山下往上看，只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青色瓦片，这座山上没有多少人类的痕迹，只是修建了一条通往山顶的小路，树木生长得极为旺盛，枝叶稠密如织，连铺着石板的小路都看不见，苍翠中只是偶尔闪过一道人影，显出这座山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人迹罕至。
翘起的檐角上落了几滴露水。
一缕长烟直直地从寺庙中升起，腾空而上，几欲冲破云霄。
这些都没什么奇怪的。
可建陵寺的寺庙表面，竟然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乍一眼看过去，这层金光很像是太阳初升的时候阳光镀在那些青色瓦片上的，它令人感到温暖和辉煌，并且也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违和；然而只要稍微看得更仔细一点，就能发现这层淡淡的金光并非是阳光所带来的，而是寺庙本身就在发光。
唐晓月看傻了，他说要来建陵寺，绝对不是因为他相信建陵寺灵验，可现在看看它悠悠哉哉发出来的金光，这破寺还真有些门道啊！
世界观在刚成年就被迫刷新了一遍以后，唐晓月自认为抗性已经非常强大了，遗憾的是在路边遇到莫非的时候，那种年少被他深埋在心底里的恐惧感又重新掌控了他的身体，让他明白不是他的接受能力变强了，而是他在往后的那些年里强行把恐惧封锁了起来，碰到莫非这件事就像阀门被打开，剧烈的情绪波动像是洪水一样淹没了他，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他整个人都宕机了，脑子运转不过来，好死不死的是他又正好在马路上开车，结果一个反应不及，就被人撞上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鬼魂，还和那位莫姑娘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唐晓月才是真的淡定起来。
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结果？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对于自己重新活过来这件事没抱多少希望，虽然也不是不怀念自己活着的时候过上的好日子，但人总是要更实际一些，唐晓月可不觉得他爸妈会帮忙叫魂，他连他们到底对他抱着什么心思都没有看明白过。
可是现在他看到这个寺庙上那层金光以后，忽然意识到，哪怕是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也不意味着没有更坏的结果：寺庙有门道说明什么？说明茅山道士也有门道啊！相邻国家那些养鬼的偏门邪道说不准也是有的！
也不怪唐晓月这时候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倒不是迟钝或者蠢，他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纯粹是因为想得太多。
跟在莫非那段神智不全的时间他有些记忆，后来跟着唐景行外出的时候，外界环境也证实了这一点，那就是鬼魂是极少数的情况，起码走了不少路以后，他见过的魂体只有莫非和他两个。
鬼魂这么少的原因多种多样，唐晓月初步推测可能性有两种，一种是传说中的地府是存在的，鬼魂都去地府了，像他和莫非这样逗留人世的是特殊情况；一种是并非每一个人都有机缘变成鬼魂，他刚刚离开身体的时候就没有多少神智，也许短时间内，没有找回神智的鬼魂就会永远地消失，或者投胎转世。
现在唐晓月觉得他的推测还需要再加上第三种，那些鬼魂是被和尚道士之类的人收走了。
他被自己的推测吓得激灵灵就是一个哆嗦，也不计较唐景行教育他了，一个劲儿催促他：“走走走，我们不去了，万一和尚要收我怎么办？”
“和尚干什么要收你？”唐景行还纳闷，“不对，为什么我也能看见这个光？”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和唐晓月都是一愣，对啊，唐晓月看得见这些光就算了，他现在又不是凡人，可唐景行为什么也看得见？
“也许是因为莫姑娘做了什么，他不是让你看得见我了吗？大概她给你开了阴阳眼。”唐晓月说。
他心里知道其实不是因为这个，因为莫非为了让唐景行看得见他，做了一个滑动手指的动作，那个动作以后他就觉得唐景行的某部分灵魂和他连接在一起了，唐景行应该只看得见他才对。
但唐景行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我猜也是这样。有点意思啊，神话传说都是真的不成，这事儿完了，我得回去翻翻我的《山海经》。”
其实想看的书有很多，但真的在手上的只有这么一本，还有一本不知道算不算数的《聊斋志异》，唐景行琢磨着回去以后也翻翻看，虽然聊斋的趣味性远大于科普性，里面一些奇闻异事其实也和鬼神无关，都是人心，但好歹也算是经过了时间检验的精品。
唐景行没有说出口，不过他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也没打算遮掩。
看他这样，唐晓月憋了一肚子火气，强忍着才没有多说什么泄露出来。
他二哥的轻松自在，真是，让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但看着唐景行无忧无虑的蠢脸，他因为回忆起了过往而变得格外沉重的心情，不由也松快了些许。
另一边，莫非一回到家，就被摆在电视柜上的自己的照片怼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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