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小半个晚上，蓝景晨满脑子都是那句嘶哑狂吼的歌词。
死！了！都要爱……
死！了！
都要爱……！
睡着后，还梦到跟一群高中同学去KTV嗨歌，推开包厢门，迎面又被高昂的“死了都要爱”喷了一脸。
而那些跟他一起去KTV的同学们，无一例外点的全是这首歌。
一个人唱完，另外一个人唱，一个接一个“死了都要爱”，唱得他只能拼命切歌，可无论怎么切，还是死了都要爱。
他终于受不了，跳起来大喊：“能换首歌吗！”
高中同学们坐在沙发上，一人一只话筒，声嘶力竭地大喊：“死！了！都要爱！”
蓝景晨：“……”
晚上十二点四十五分，宿舍区响起能震碎人耳膜的铃声。
宿舍楼里的灯光一个个亮起，深山的静谧也被不久后吵杂的喊叫声打破。
“啊！我要死了！”
“苍天啊，才睡了一个多小时！”
“妈妈！我要回家！”
“不是一点十分吗！现在还没到一点啊！”
这一声声哭爹喊娘的抗议喊叫中，唯有2003的气质分外不同。
蓝景晨睡得早，睡眠质量高，哪怕一晚上都在做梦唱死了都要爱，一觉醒来也神清气爽。
铃声一响，他就翻身起来，柜子里找了件长袖长裤快速套上，又去卫生间刷牙洗脸抓了抓头发。
出门的时候，他就像暮色下深山里一棵挺立的小白杨，唇白齿红，神清气爽。
不仅如此，他一觉之后还利落地抛开了跟厉恒的过去与旧情，尽量忽略两人从前的关系，尽量平和地相处，主动攀谈。
“一起下楼？”
厉恒起床后收拾自己的速度也很快，半夜醒来后气定神闲，格外精神，表现得也像已经完全抛开过去。
蓝景晨主动问他，他也及时回应：“走吧。”
于是两人一道锁门下楼。
往操场走的时候，蓝景晨心里还期翼地想，按照这个速度，不用多久，他们应该就能退回到正常的普通朋友的关系。
看来那句“不做恋人还能做朋友”并不是忽悠人的。
很好，就这样，继续保持！
蓝景晨调整心态，暗暗坚定内心，到了操场才发现他和厉恒来得竟然是最早的那一拨人。
此刻，整个操场都亮着灯，尤其是他们头顶，一个硕大的工地用小太阳把塑胶操场和周围的草坪照的一清二楚，与背后的寝室区遥遥相望。
一点整的时候，广播响起，陈万胜凶悍的嗓音响彻基地内每一个角落。
“现在，倒数十秒，十秒内，所有人必须抵达操场。”
“10……9……8……”
寝室区一片兵荒马乱，所有人都开始撒丫子往操场跑。
照明用的小太阳把这群裤子没提好、鞋穿错、衣服穿反、睡眼惺忪的学生的丑态照得一清二楚。
终于，十秒内，所有人都抵达了操场。
鼎沸的人声便从宿舍区挪到了大操场。
乔辅导跟着优哉游哉地走到了所有人面前，笑眯眯的，咯吱窝下夹着一本册子，又举起手里的扩音喇叭，调整好音量，举到唇边，咳了一声，缓缓道：
“好了，人也到齐了，在你们陈老师过来之前，我先说两句。”
学生们安静下来，看着他。
乔良：“第一，今天查寝，你们中应该还是有人带了不该带的东西。”
“第二，夜训。放心，时间不久，就两个小时，三点之前你们就能回来补觉。”
“第三，给你们打个预防针，神学院的集训不像其他专业，我们的目标是，只要不死人，随便怎么摩擦，有意见可以找学校举报投诉，投诉完收拾东西退学。”
“好了，我就说这三点。”
乔良：“最后再问你们一句，现在都醒了吗？”
学生们的声音拉得老长：“醒—————了——————”
背着手走到乔良身旁的陈万胜：“大声点！”
学生们立刻切换语气：“醒！了！”
乔良要把手里的扩音喇叭递给他，陈万胜一个鬼煞，用不上这玩意儿，直接张口，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基地。
“现在，所有人，跟我走！”
蓝景晨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半夜参加过人数这么多的集体活动，心里不免好奇。
他跟着人流往前，很快发现陈万胜正领着他们从基地的后门入山林。
周围的几个学生都在小声议论。
“去山里干嘛？”
“谁知道啊。”
“有鬼吗？”
“废话，肯定有。”
“到底干嘛。”
蓝景晨很顺便地竖了个耳朵听他们讨论，可惜没听出什么结果。
一直往前，山林的路越走越深，周围也越来越黑，带了手机的人基本都开了电筒照明，光圈晃来晃去，却只能照点路，根本看不清周围。
走了近二十分钟，前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卧槽，老师呢？”
“什么叫‘老师呢’？”
“陈老师不见了！”
“他不是带队的吗，怎么就不见了，你们前面的人怎么跟的。”
“就是不见了，我们怎么知道。”
整个队伍随着陈万胜的消失一下就乱了，浓酽的暮色和漆黑的深林放大人群的恐慌感。
人越多，情绪之间的影响越大。
一个叫，另外一个也叫，七七八八地跟着叫，全都乱套了。
更令大家惊惧的是，他们手里的手机忽然都不亮了，无论刷屏幕按按键，什么反应都没有，真真正正成了一块没用的板砖。
没有光，黑暗再次扩张了恐惧感，好在大家还都站在一起，相互的存在安抚着彼此。
都不用谁提议，大家默契地伸手去牵身边人，先确保自己没有落单、身边有人再说。
蓝景晨自然也伸手牵了身边人，左右都牵了，可牵完就觉得不对——
嗯？怎么左手这手感这么熟？
唉？右手也感觉哪里摸过。
不对，这两只手怎么感觉是同一个人？
蓝景晨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松手，那两只手却捏住他，又轻轻一拽，将他往后拉了些。
“别动。”
蓝景晨的后背撞到一片熟悉的胸膛，顿时有点懵。
他也终于反应过来。
牵着他的，是身后的厉恒。
？？？
前男友，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你？
可惜眼下这个场合，不适合对话探讨。
周围实在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连人影都看不清，蓝景晨被厉恒牵着，好歹确定身边有人，不敢在这个时候松手。
厉恒一直站在他身后，握着他两只手，又低头靠近他耳边，轻声道：“不要让你的手，碰到其他东西。”
蓝景晨一愣，这什么意思？
厉恒的气息在他耳边：“别用眼睛，用天眼看周围。”
天眼？
自从报道入校，天眼这个词蓝景晨的确听了不少遍，可到底什么是天眼，哪里有天眼，他却一直没搞明白。
这会儿厉恒又这么说，他只得侧头，低声问：“哪里有天眼？”
厉恒：“闭上眼睛。”
蓝景晨闭上眼睛。
厉恒：“找一个光点。”
光点？
蓝景晨平常没少闭眼，从没注意过闭上眼睛之后还能看到什么光点。
可既然厉恒这么说，他还是尝试去找。
光点，光点，光点……
耳畔，厉恒继续引导着他：“集中注意力。”
光点，光点，光点……
终于，他在闭目中的黑暗里寻到了微弱地一丝亮光。
厉恒：“看进光点里面。”
蓝景晨试图注视那个光点，把注意力全部焦距在那圈微弱的光点上，很快，光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终于，他看进了那个光点中……
光点之后，竟然就是他自己的视野。
只是这个视野比肉眼看到的清晰很多，不但能看到周围的树林，还能看到手牵手的同学，以及……
站在人群中被一些学生牵着的淡灰色的人型虚影。
蓝景晨：“……”
他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是……那是……
鬼？
他顿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恢复了一片黑暗，看不到人，也看不到灰色的鬼影。
但他现在真的特别想问，这个集训到底是什么鬼啊？
为什么一定要制造这种“我明明牵着人最后牵的却是鬼”的恐怖片效果？
反正老师都是鬼煞大鬼了，山林里的鬼肯定也都用来给他们集训，那我们这些学生就不能正大光明地跟鬼见个面打个招呼，联谊吃饭说说笑笑？
制造这种恐怖的神秘感又是何必呢？
蓝少爷向来有自己一套思维方式，这会儿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于是不免愤愤，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两下。
并没注意，此刻他和厉恒周围站了两只小鬼。
小鬼们空着两只手，干巴巴地看着胸贴背的两个男生，均露出了一脸茫然。
它们今天的任务是牵着学生在山林里瞎逛，顺便制造恐怖效果吓他们一下。
可现在别的小鬼都牵到学生了，只剩它们两只还空着手了。
可问题是，这两个男生前后站着，相互牵着，它们根本插不上手啊。
两只小鬼也急了，急得其中一只悄悄靠近，试图把前面那个男生从后面那个男生的身前拉出来。
然而才靠近一点，后面那个男生便侧头看过来，警告地扫了它们一眼，又眼神示意：没你们的事，后面跟着去。
两只小鬼：“……”
所以，当别的小鬼牵着各自手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往山林里摸索的时候，蓝景晨依旧和厉恒一前一后手牵手，同步往前挪。
他们在前面挪着，两只落单没牵到学生的小鬼只能默默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段，不甘心手空着，便各自伸出一只鬼手，牵着走。
前面，蓝景晨走了一段，觉得这姿势实在太怪了，诚恳地问身后的厉恒：“能换个姿势吗？”
黑暗的前行中，厉恒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稳，也接受了这个建议：“可以，你喜欢哪个姿势？”
蓝景晨的思绪一时被黑暗和恐惧感霸占，没回过味儿，就觉得这两句对话怪怪的。
他没多想，接着道：“你别在我后面，到我前面来。”
一阵窸窸窣窣后，厉恒改后为前，站到了蓝景晨正前方，两人面对面，手牵手。
厉恒：“这样？”
蓝景晨：“嗯。”
厉恒：“我倒着走，你正着走。”
蓝景晨：“可以。”
后面，两只小鬼也有样学样，四只鬼爪牵出一个圆，一起旋转着往前飘。
山脚下，距离蓝景晨和厉恒不远的山路上，陆陆续续响起发现真相后的尖叫和大喊。
反衬着落单在后的两人两鬼这边，竟然透出几分林间漫步的浪漫和温馨。
蓝景晨：真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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