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广书梨和喻文州眼前的画面几乎是同时灰下来的。
系统回放中显示煎雪的血条比索克萨尔更早一点走到尽头，于是这场喻文州被判胜出，第八赛季的那个新年的特殊性依然没有遭到丝毫的撼动。
喻文州原地怔了两秒后，拔出账号卡回到了舞台上。
他现在的感觉其实很微妙，一种似乎酣畅淋漓又似乎被未知笼罩的压抑感，散场时两人在特殊通道打了个照面，事后黄少天告诉喻文州当时他脸上的笑容让人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唉，有吗？
彼时喻文州正在接收方才拜托工作人员发来的录像，满脑子还是刚才战斗中没有得到足够分析的一些问题，回答黄少天的时候也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有，怎么没有。
见他下载完了，黄少天放下手上方才还在激情连点的手机，拖了条椅子坐到喻文州身边。
刚才看现场的时候就足够让他目不转睛了，但现在他能更直观地感受当事人的想法的机会怎么能放过？黄少天虽然怎么也算不上战术见长那一挂的，但喻文州的对手，那个现在多了个“联盟的小怪物”称号的小丫头今天才正式展现出来的技战术风格，他还是很感兴趣的。
那种站在那里，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天地间万物皆为兵器的势态——帅啊！虽然可怕，但这样的对手怎么不让人热血沸腾？
哪个手中握着兵器的男人会不喜欢这种感觉？
喻文州倒是随他，看就看呗，但他暂时也功夫没心情解说，只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不断地回放、确认一些事情。
黄少天这时候倒是挺安静的，不过这不奇怪，虽然这个时候的研究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一种自己上赶着的加班。
扯远了。
相比起来兴欣这边就轻松愉快多了——队里的人战力如何他们自然清楚，倒是苏沐秋还挺高兴的，自己的研究成果在实战中的效果令他着实满意，虽然这和使用者的段位有无法分割的练习。
不过那不重要。
叶修坐在他身边沉默地看着回放——没办法，他看不着人，只能看看回放了，也算是更了解对方一点。
往日里和叶修打练习局的时候其实做不到这个地步，一是纯战术局没有少了技术的支撑，二是实战局叶修技战术风格通常会强硬地把局面撕开一个口子，然后两人之间的战斗与今天相比则更倾向于技术的对抗。
而广书梨在干什么呢？
再次走回舞台中央的时候，先前感受到的视线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观众席满满的中式面孔里那几个人的存在感简直像是暗室里亮着的灯泡一样明显，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就接到的明天“临时”变动的安排。
广书梨跟对方确认好流程之后打开之前收到的电脑看起了资料。
也不管网上如何风起云涌，她的棋已经下完了，接下来只要一切按部就班，顺水推舟地完成就好。
第二天广书梨在酒店自带的咖啡厅慢吞吞地吃早餐，实则大脑放空看着街景发呆的时候，余光瞟见对面的位置放下了个餐盘。低头喝了口橙汁等对方坐下，然后便看见一小块蛋糕被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喻文州觉得自己有很多疑问，但真的坐到人面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好像什么都，在那一瞬间都明白了一样。
所有的问题最后都化为了一种类似于无奈的感情。
喻文州将烧麦送入口中——这家酒店专门划开来供他们用餐的区域堪比国家队食堂，可选取的各地美食味道都很正宗，虽然因为数量有限的缘故每次可选的种类也比较有限，但总归烟雨也是有心了。
广书梨看了眼他眼前的豆浆和烧麦，将蛋糕碟子再拉近了些，而后开始破坏这块漂亮又可爱的小蛋糕。
喻文州很显然是看到她坐在这里，再根据她面前的东西选的东西，不会和橙汁一起变得过于甜腻，也不会互相串了味道，失去了品尝甜点的乐趣。
广书梨慢悠悠地吃着，等他开口。
“早上好。”喻文州喝了口豆浆，咽下了口中的食物。
“早啊。”
窗外的街景这时候才算有了人气，然而周末终究是周末，附近进进出出的除了早晨锻炼的人，也就一些习惯早起睡眠已经不是那么好，出来散步的老人家，和为了这几日全明星周末忙碌的工作人员。
是以他们坐的这片专门供职业选手使用的区域，在这样一个堪比放假的放松时间，着实人影寥寥。先前广书梨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因为近来发生的事情和本身与新人们不算太熟的缘故不会有人上前来，现在加上一个已经算得上也将能算是远古大神的喻文州，就更加没什么人会过来打扰了。
就算抓心挠肺地好奇这两个人之间那种迷一样难以融入的气场，好奇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没有一腿的关系。
一个人影从街角出现，快速地向宾馆的方向移动。
“那是晨练的张队吧。”
喻文州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广书梨说的是张新杰。
霸图这赛季还是有个“张副队”，但那已经不是张新杰，而是还在坚持着什么的张佳乐。
“是他。”他点头。
“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面前只摆着一杯喝了一点的橙汁，所以擅自拿了块蛋糕。”喻文州又缓了缓进食的速度，虽然他本来吃的也不快，“还合口味吗？”
广书梨轻笑：“味道很搭，挺好的。”
不愧是万千少女眼中的联盟第一苏。
“早餐还是要好好吃。”喻文州把她的调侃推回去，他眼前这笼数量实在不算多的烧麦都吃了一半了，对面那块小蛋糕才被挖下去一个角，倒是橙汁喝到了一半的位置。
广书梨对此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喻队这是昨夜一夜没睡，现在下来随便吃点垫垫胃，然后再回去补觉？”
“一夜没睡到是算不上。”喻文州没有否认，“你呢，吃这么少也是昨晚一夜没睡吗。”有什么值得她一夜不睡的吗？若是有，那么根据他昨晚的分析和之前的了解，只能是荣耀之外的事情了。
比如往前几天网络上闹起来的事情，经过几天的演化发酵，眼前这个人在一些人眼里快要变成天边遥不可及的云彩，也同样，在另一些人的眼里变成了深渊之中十恶不赦的恶魔。有人说要人肉深挖，却又被说这个人的信息虚幻缥缈，各路说不是进入不可触及的地点，就是虚无缥缈，根本找不到对证。
广书梨近来忧心忙碌的，大抵就是这些事件所牵连相关的，那些他们无法得知的问题。
几天来喻文州有意无意地跟进着这些消息，进而终于发现了，与他交好的这个“小姑娘”，从来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她身上所有的“不合常理”，或许只是他们无法知道的范畴里的东西，而那些全部都寻之有理，来之有因。
就在这样一个职业期到达末年的时候，他发现了这样的一件事情，他骨子里原本在近年来渐渐平静下去的兴奋、躁动，就在这个时候又回到了他刚步入蓝雨，接过索克萨尔的账号卡，接过属于蓝雨的冠军奖杯的时候，那时候的水平。可是喻文州同时也清楚地知道，既然广书梨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条路只怕比在当初的那个时候成为一名职业选手要更加逼仄、黑暗又孤独，而且，从昨天晚上来看，叶修看起来不仅开窍了，只怕还知道些什么，并且在知道那么些个足以将人拦在门外的东西之后，还没有放弃，反而更有动力。
但是这些都是喻文州只能看懂不能明说的东西，至少不是现在。
因为广书梨还在努力地粉饰太平，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些网上的风起云涌，只不过是网络上的谁谁编织出来的故事，然后以讹传讹，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却都不是她。
一半一半吧，那些真真假假。
“至少……”精致的小叉子挖下来又一块沾着晶莹的果酱和漂亮的奶油的蛋糕，“我等会还得出去忙活。”
“还有事情吗，那为什么不多吃点？”
“大概是因为……不想吃吧。”本来也早变成了没什么实质意义的事情。
喻文州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在抬起头的时候全部都被噎在了嗓子里。
清晨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为室内的物体添上斑斑驳驳透着些许丝丝缕缕冷意按理说原本应该温暖的光团。广书梨的眼睛里是想要盖住，却还是溢了出来的空茫。酒店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供应的暖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全被抽空了，冬日清晨原本应有的清冷显现出来。喻文州突然想到十年前他还在训练营的时候，吊车尾还在不断地努力挣扎的时候。
广书梨把蛋糕塞入了口中。
喻文州眨了眨眼，收好方才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然后将加起来的烧麦塞入了口中。
所以那时候，愤怒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所有疑问褪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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