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真相(六)

小说:十州风云志 作者:知秋
    今天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青州入秋以后一般就都是连绵不断的阴雨天现在这难得的阳光实在让人心情舒畅。

    但是正晒着太阳的白老帮主却一点都没这感觉。

    花台上的茶盅是前朝方田窑的顶尖细瓷里面的茶水碧绿透亮得像融化了的玻璃种翡翠。这是只有在云州千丈高山深处才能采得到的‘翠雾尖’是贡茶除了云州土司和皇宫大内之外极少有人能喝到一口下去一股深入骨髓的清香就能把整个人都完全浸透。

    茶是好茶沏茶的也是个难得的美人。高耸的胸水蛇一样的腰修长的腿和那细瓷一样细腻白净的皮肤气质端庄得如公侯府中的贵妇只有在着白老帮主的时候才露出丝甜得腻人的微笑。沏好了茶她正用那软若无骨的小手给老帮主捶腿。最好的扬州仕女馆中才能培养得出这样的美人。这是两个月前白老帮主花了整整六千两银子才买回的第九房侍妾。

    白老帮主是个很喜欢享受也很懂得享受的人。这洛水帮总舵后花园的布置即便比起南方扬州富商们的花园也不见得差了往日间白老帮主最大的享受就是在这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帮中事务的报告权力才是最大的享受再有些暖洋洋的阳光那一切就更完美了。

    只是当儿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几乎快三天之后这一切都落在老帮主的眼中心中都再带不来丝毫的享受了。这茶喝在嘴里全没一点的味美人的手也总是不得劲似的连那往日间最喜欢的阳光照在身上都是种莫名其妙的辣丝丝的痛。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老帮主这三天都在心里念叨着这一句。三天的时间就让他起来老了十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二十年前他被虎山帮抓去吊在树上鞭打了足足半天再宰去了一手一脚连眼珠子都被抠了出来塞给他自己吃掉的时候他都没有求过一声的饶留过一滴的眼泪。当曾护法等几个老兄弟带人来将救他下出来他还强撑着一剑宰下了虎山帮帮主的头这才晕过去。那时候他怕过什么?

    但现在他是真的怕。不是因为养尊处优了这十多年而是因为出事的不是他是他儿子。他拼死拼活这么多年打下了这样一片江山不只是为了自己更多的还是为了让他儿子过得更好不用像他小时候那样只是为了一口饭吃就拿刀去和人拼命。

    不用怕一定会没事的。白老帮主再在心中自己说了一句。确实也是他这次招揽了这么多江湖好手还有帮中三大护法以及一干香主舵主就算放在整个青州也是数一数二实力甚至还凭运气请到了净土禅院的护法金刚出手更有一道张天师亲手所绘的灵符。还有什么妖魔降服不了?还有什么人是救不回来的?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轰隆的一声闷响从天边隐隐传来似乎是远处的一声雷鸣把正要渐渐入睡的白老帮主惊醒。捶腿的美人也有些奇怪的了天不明白这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怎么会打雷。

    白老帮主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能听得出这并不是什么雷声雷声绝不会是从地上发出的。那应该是西边百多里开外的地面上传来的响动。

    那也正是当日灭怒大师和一帮帮中好手客卿们追去的方向。白老帮主心中一直压抑的不详感觉也在这响动下再难以自抑高声大叫:“来人啊。”

    人马上就来了。

    “派出去查找曾护法他们的人还没消息回来么?”这个问题白老帮主三天里已经问了不下一百次了。

    “还没有。曾护法他们追入西边巫歧山之后便没了消息大概追得太急也没沿途留下标记。已尽量派遣多的帮众入山去搜了。帮主请放心一有消息便会立刻禀报回来。”这回答也在三天里没什么变化。

    “将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不止巫歧山中还有朝那山后去找刚才这声响动的地方去找!”

    “厄所有人?这帮主这两天历山剑派那边似乎有些蠢蠢欲动若不留下足够的驻守只怕会被”

    “去找~!”

    价值五百两银子的细瓷茶盅在白老帮主的这一声怒吼中震得粉碎美人也吓得脸色苍白软倒在地。领命的帮众更是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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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百里之外听起来像是一个闷雷但真的在这里的人却是听不见什么声音的。

    足足用了一盏茶功夫胡茜才昏头昏脑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原地站了好一会终于重新找回了平衡清楚了眼前的状况。

    这两天让人得几乎要发吐的树林现在不到了眼之所见三四里之内别说是一颗树连一根草都没有地面像被人硬生生揭去了一层**裸地露出下面红黑色的土壤。

    这片荒土中间是一个坑一个方圆足足有一里多的巨大土坑这是那位净土禅院护法金刚在明知必死的时候用尽明王法身所有威能的全力一击所至。

    胡茜那一身神机堂秘制的盔甲现在已经全数不见身上还有不少的擦伤挂伤能在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击中活下来也可以说是同样的匪夷所思。但胡茜现在脸上却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高兴而是满脸的恼怒一声尖叫:“臭小子临死也不忘害我~!”

    灭怒和尚还有最后一击胡茜自然是早就料到了的。她让小夏上前当然不是真让他去杀灭怒和尚。无论杀不杀灭怒都已是必死她不过就是想要个盾牌罢了。但她没料到的是就在那一尊巨大的明王法相浮现上空的时候前面那个巨大的土人突然以和之前笨拙的动作完全不同的灵活朝旁边一扑将她完全给让了出来。

    毁天灭地般的巨力山呼海啸般的扑面而来她就像一根鸡毛一样地飞了出去。所幸她也不是全无准备一早就捡回来头盔见状立刻蹲下摆好了架势离得也足够远了。那一身盔甲代替了她被周围的巨力拍打挤压得粉碎变作无数碎片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她只是飞出了百丈之外跌得晕头转向而已。

    好在最终还是她笑到了最后。只可惜了那妖孽还是没能保住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想到灭怒最后这玉石俱焚的一击居然强大若斯不过她原本的目的早已达到对那妖孽不过算是锦上添花罢了还有也便宜那姓夏的野道士小子了

    想到这里胡茜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还捏在手中的那块水晶却一怔透明的晶体上有了几道裂痕但依然能得很清楚封在里面的那只红色小虫依然还在缓缓蠕动。

    胡茜笑了先有些意外的冷笑然后慢慢变成了鬣狗一样的狞笑。她手紧了一紧手里那块水晶格拉一下又多了丝裂缝里面那只红色小虫像发了疯一样地扭动了起来。

    一声惨叫遥遥传来胡茜冷笑着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这是土坑的另一边胡茜足足走了半柱香时间才走到然后就到了一大堆泥土疙瘩还有半埋在土里的小夏。

    “不错啊小子。居然还活着。我本想说你是属蟑螂的但蟑螂靠命硬才不死你却是靠聪明活过来的来你是属猴子了。”胡茜了那堆泥土难得有心情地开了个玩笑。

    这泥土疙瘩的模样就是那土人的脚底部分原来小夏一直就卷着身体藏在这里所以之前灭怒和尚的六记色空指打穿了那土人几乎每一处身躯却没打中他。而且刚才在最后一刻闪开的时候胡茜记得这土人也是头朝灭怒还举起了双手挡在前面。就这样靠着上半部分数丈厚上万斤泥土的抵挡躲在脚底的小夏才能在离灭怒和尚极近的距离受了最后一击却也只是被打飞到这里没死。

    不过也只是现在还没死而已。他的头脸手脚上已经浮现出了许多红色的线和胡茜手里水晶中的那只红色线虫一模一样。

    “论聪明哪里及得上胡香主”小夏的声音模模糊糊要死不活。他现在连嘴唇都动不了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舌头还动得不是很如意。其实从飞过来摔在这里开始他就已经动弹不得眼角能瞥到自己手上冒出来的红线他也明白这是为什么。

    “其实你也很不错了”胡茜笑得更开心了。突然她又是一怔因为她到了不远处的浅土中好像有一个白色的窈窕身影。

    走过去拂开上面的泥土白衣少女就露出来了依然还是那样无忧无虑的睡姿连那一袭白衣都没有丝毫的破损。

    “我真的有些佩服你了小子。”胡茜不禁转过头去又了一眼小夏眼中确确实实也露出了一丝钦佩之色。刚才那土人闪躲不只是把她暴露出来而且更挡在了白衣少女的前面。“若不是我早有防备这最后的大赢家居然还是你。”

    当然能够毫不吝啬地表现出钦佩也是因为这已经是个毫无威胁的将死之人而已。胡茜有些遗憾地了手中的水晶叹了口气说:“只可惜这水晶已裂蛊母的气味已经散发出来半天之内你体内的红线蛊全部就要破体而出死得惨不堪言。要不然多你这样一个机灵能干的手下于我以后的计划也极有帮助。现在在你替我保住了那妖女的份上我会给你个痛快。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沉默了一会小夏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我只是想死个明白还请胡香主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时给我下蛊的。”

    “我也知道你会这么问。”胡茜了然于胸地笑了她一直在等小夏这么问。难得下了这样一局好棋不能向胜过的对手讲解一下自己的思路和手段的奥妙这胜利的滋味难免要差上几分。“记得那天晚我给你的那颗小药丸么?红线蛊就在上面你一摸到蛊虫卵就沾在你手上了。”

    “果然是聪明人用的手段”小夏想叹口气却叹不出来想表达一下沮丧的心情脸上的肌肉却僵硬的像是石头。“原来胡香主早想把我和灭怒大师一打尽”

    胡茜摇了摇头淡淡说:“哪里。灭怒我自有对付的办法。红线蛊只有一只蛊母只能用于一人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为什么?”小夏的声音终于带出了惊讶脸上还是一脸的僵硬。

    “因为你最危险。”

    “为什么?”小夏真的很吃惊。

    “因为我不透你。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能干什么。还记得么我说过最危险的手段便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没错你一直很低调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任劳任怨。你身手也最差不过三流的拳脚功夫符箓修为也是平平年纪又轻又是一介流落江湖四海为家的野道士。这就是你给人的印象。”胡茜蹲了下来拍了拍小夏的脸小夏顿时感觉到那边的脸烂了那些地方的红线蛊好像在拼命朝外钻。“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有依仗。一定有什么隐藏的手段。”

    “在围剿那妖孽的时候我就出来了你很冷静。一般来说你这个年龄的人在那种生死一线的时候是绝不会有那样的冷静的。但你有。这只能说明你的江湖经验远比起来的年龄要更老老得多。而老到一定地步还不死的老江湖肯定会留得有最后防身保命的手段。不是么?”

    “原来胡香主你也够老”

    “只有够老才够好越年轻的一般都死得越快。”胡茜毫不介意的笑了。她其实也只有三十岁左右不过一个常年把自己罩在头盔下盔甲中的女人一般也不会介意自己的样貌和年龄关键是在江湖上混样貌和年龄没有丝毫的作用除非是混的青楼。

    “更主要的是虽然你表现得很低调但那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一个实力最低朝不保夕的人怎么可能敢在身陷迷阵周围全是居心叵测的同伴的时候还敢主动去试探其中最危险的灭怒?所以我敢肯定你一定有依仗一定有藏着的手段。灭怒虽然厉害但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我也大概猜得到他的法力神通我自有应对的办法。但是你的底细我却不知道所以我才觉得你最危险。”

    “”小夏真的很想叹口气。人说江湖上最难惹的人有几种其中就有和尚和女人就现在来确实如此不管是灭怒还是胡茜都是。

    “实际上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藏着的是什么杀手锏。那张戊土甲兵咒确实让我吃惊不过那还不够应该还有更厉害的。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还有关系么?”小夏终于成功地叹了口气。

    “嗯也对。反正你死了之后我会好好搜搜的。”

    “那你又何时对灭怒大师下的毒呢?他一直提防着你的吧。”

    “其实他比你好对付多了因为我知道他的底细恰巧我又有能对付他的毒。所需要的不过是个下毒的机会罢了给你的药丸只是其一。”

    “那药丸也真有毒?”

    “那是阴阳合欢散。”

    “胡香主预备的果真齐全佩服佩服。”小夏这是真正由衷的佩服。他栽的确实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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