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妖精与书生

小说:九曜 作者:李白
    第二章妖精与书生

    西南方向是一个小镇看上去似乎有些历史了古老的青石地板让踩上去的人都多了一分古意。

    没走几步侯旭易突然发现远处人声鼎沸间杂是无数女子的嬉笑声。

    旁边有一个身着粉衫梳着双鬟的亮丽少女与同行的女伴笑嘻嘻地小碎步快跑着拐了过去仿佛是要参加什么热闹又宏大的庆典。

    “快点快点过会儿可就赶不上啦……”

    “死丫头平日里做女红没见你这么积极都扔给我帮忙……”

    “哎呀好姐姐你就饶我一次吧过会阿容那丫头可就也来啦又怨我不想着她谁教她总那么慢条斯理的?”

    “哼又背地说人坏话!”

    “唉呦容姐姐好姐姐最好的姐姐我下次可不敢了……”

    “明天收拾你……快点快点这次就不和你计较……”

    以侯旭易的功力这些女儿家们的笑语半点也没逃过他的耳朵。

    只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叫他迷惑不解。

    侯旭易快步走去刚转过一个拐角便对着眼前的景象生生愣住。

    花团锦簇形容这景象毫不为过。

    无数女子微笑着羞笑着妩媚地笑着整着明明梳理得极为整齐的云鬓抱着花的挽着篮儿的扬着手帕的黄裳紫衫粉裙垂垂荡荡明珠坠颤颤巍巍金步摇桃李芙蓉面柔风杨柳腰莺声燕语不断娇笑声不停响起。

    分明一个百花国。

    最让他惊讶的则是站在正中间的人却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他一身青衫身材修长俊面如玉剑眉斜飞入两鬓更显得眸亮如星顾盼间逼人的风采。

    此刻却看上去极为狼狈英俊的脸庞微微泛红身上的青衫都被那些大胆的女子们的小手扯得褶皱起来更别提那些借机在他身上吃豆腐的“色手”了。只是他的目光焦急得朝着远处望去似乎有什么急事一般。

    侯旭易瞠目不已男子面目英俊的他没少见过可如此“红颜祸水”还是第一次见得吐舌惊叹之余却是暗暗好笑。

    但看着那男子面红耳赤几乎要哭了出来的模样在对他的英俊表示羡慕时不由现过几丝同情之心。

    侯旭易旁边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笑起来道:“这李二郎也是可怜每次出来便遇这样的情状他竟然有勇气娶个媳妇回了家真是有胆气。”

    “哦?”侯旭易转念想想搭上话头去“小哥这是怎么说的?”

    那人估计也是个喜欢搬弄是非嚼舌头的看有人捧场愈加激动起来说得比手划脚唾沫纷飞:“你是新来这个镇子的吧?难怪你不知道。就这个这个读书人叫李承是我邻居的邻居前头里那个大院里住着的自小时候起就俊俏无比那些大婶大娘哪个没偷偷给过他糖吃?”

    “哦……”

    “等长得大了更加不得了啦只要出了门若不把自己给遮起来就是这样被小姑娘小媳妇们堵住的场面再没有二种的你看现在的场面大不大?”

    侯旭易咽了咽口水道:“算是很大了吧……”

    “接下来还有更惨的呐”那人说得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这是才被堵住……过一会严重起来衣裳能给扯成叫花子!”

    侯旭易心中同情之意更重只嗯了一声。

    那人”嘿嘿”笑几声道“从小到大这样要是我早怕女人怕成病啦可这小子前两年也不知从哪娶了个媳妇地娶了个媳妇啧啧可真是……漂亮得象朵花儿似的!要是我有这小子的福气……”他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撇见身旁早没了侯旭易的踪影不由奇道“咦?怪了这人呢?刚刚还在这呢!”

    侯旭易望着那书生没由来闪过一丝悲哀男人嫉妒他女人仰慕他人生在世岂不是束手束脚难受得很?

    他从指间绽出一个隐身诀身体顿时化做无形。

    大街上顿时卷来一阵无名飓风凭空生出无数沙子女人们都是极注意自己在心上人前的装扮急忙掩住自己的脸好叫这恼人的风不将他们的妆给破坏了!

    侯旭易抓住机会一把将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抓住发足狂奔起来。

    躲到一个没人的小巷那书生气喘吁吁半天方平静下来感激地看向侯旭易道:“恩公大德小生感激不胜!”

    区区小事竟让他以恩公相称。可见这男子被这些女人所缠得有多痛苦。

    侯旭易仔细打量他半天越看越觉得亲切忽然想起适才听到的话又好笑又同情不觉露出笑容。

    书生李承惊魂方定被这“恩公”上下打量许久心中不由有些发虚自己想起前几日读古书说自古时起便有那样一等专爱男子的人号称“断袖”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再看看侯旭易一直忘了松开的手身上的鸡皮疙瘩起来了一片正巧看见春风脸上那个古怪的笑胃里一阵翻腾急忙抖开侯旭易的手。

    侯旭易看他脸色不对关切道:“兄台可是适才惊吓过度了么?”

    李承见他凑近心下一惊便避了开去。

    可巧侯旭易未觉又近了一步直吓得李承大叫道:“恩公恩公饶了我吧……承蒙厚爱但小可并无与常人不同的嗜好还请自重!”

    侯旭易愣了半晌终于明白了李承的意思不由得弯腰狂笑几乎笑得眼泪横流。

    他笑得语不成声地道:“在下虽然不肖……但对着……那龙阳……之事却断没有一点兴趣……你可是……误会了……”

    李承大窘之余心下终于定了下来却是越思想越觉得不好意思连声道歉一口一个“恩公”叫得侯旭易都有些受不了。

    侯旭易摆摆手道:“别酸来酸去你这声恩公可把我的骨头都给叫软了你我兄弟相称便可。”

    “兄弟今天还真多亏了你不然……”说到这里李承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一抖又有些疑惑地道“不过真是奇怪……”

    “怎么了?”

    “我们这样逃走竟然没有人追上来……”李承的眼里透着纳闷不解“奇怪了……”

    侯旭易全身一震。

    回头望着这个书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隐身法诀一直未解。

    可是他怎么还能看见自己?

    反常即为妖!这句话在侯旭易心中跳过。

    侯旭易忽略自己对李承心中的好感双目精芒暴涨审视良久却不能从他身上发现一丝异样隐约中还是觉得不对。

    李承也是个感觉迟钝的家伙惊吓一过就若无其事了丝毫没发现侯旭易前前后后的变化兀自热情地拉住侯旭易的手道:“兄弟!在你看来这件小事微不足道但在小生看来却不抵于救了小生的命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请随小生到寒舍喝杯清茶吧。”

    侯旭易摇摇头笑道“小事一桩罢了。”正欲拒绝怀中的小猪从熟睡中苏醒急忙探出一个头热切得望着侯旭易胖嘟嘟的小脑袋不住得往侯旭易的胸口直蹭。

    侯旭易转念一想自己可以不吃东西可小猪不行便点头答应了。

    李承走了几步又显得觥踌起来显然是怕一出这个巷子就被围住。

    侯旭易哈哈大笑道“放心走吧保管没人会拦你!”

    李承将信将疑往外走了几步却发现果然没人注意到他仿佛当他是空气一般不由大喜。

    来到他家侯旭易举目一眼竟一派大户人家的气象。

    相对而言李承这个人就实在没有大户人家的威严出门连个仆人都不带难怪会被人这样围堵他打开门笑道:“兄弟进来吧这就是我家。”

    侯旭易撤去隐身咒正准备进屋忽听门外一声尖叫:“李二郎回家拉!”

    侯旭易傻眼地看着迅速冲来的红粉佳人巾帼战士们。

    李承狼狈地将他往门里一拉回手摔上大门将门闩拉得死死。

    “老天——”侯旭易扶着额头**一声。

    他对面前这个“美貌”男子的杀伤力实在是钦佩不已。

    李承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刚才在外边无论如何轻松也总是害怕着被那些疯狂的女人们发现了踪迹终究是提心吊胆这下回到了家里再也无需疑神疑鬼宽心大放之下与侯旭易修真者自然的气度竟是有几分相似。

    他笑道:“旭易兄请!”

    侯旭易见他家庭院甚是别致很得“曲径通幽”之义绿树掩映间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曲折幽静却又觉得有些不对掂量几番才问了出来。

    “李兄这里景致幽美不过却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李承道“兄弟不需如此介外有什么事尽管问……”

    “这里美则美矣只是却像是后院风光总觉得有些不对……”

    侯旭易说到这里看到李承很是尴尬地笑了一笑转念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又不好说破只在肚里闷笑不已。

    谁知李承虽作书生打扮内里倒是坦直红着脸道:“侯旭易你我适才就是从后门入府……”

    虽然知道定是如此听李承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好笑侯旭易拼命掩饰才没有笑出声来。

    李承不知侯旭易忍得如此辛苦一本正经地道:“侯旭易你是不知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物莫过于女子我家大门紧闭久矣最近请了十几个仆人竟然查出六个女扮男装的……你我要是从大门走……”

    他皱眉想了一会用了一个不大恰当的词:“尸骨无存矣。”

    侯旭易实在忍不住地捧腹狂笑一个大男人因为容貌被女子们逼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千古一绝这“尸骨”一出实在将他对女子畏之如虎的看法明明白白地摊开了。

    “那子明为何还娶了一个嫂夫人?”他实在有点坏心地问。

    李承很是扭捏地道:“这……娘子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侯旭易忽然更促狭地问:“如何个不同法?”

    李承窘迫起来避而不答领着侯旭易走上小径几转之后就见了主屋。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仆人上前道:“少爷老夫人知道您出去很是担心教您回来后速去见她。”

    被母亲小孩子一样对待的事情被人知道让李承感觉丢脸地笑了笑:“侯旭易你先到屋里坐我去去就来。”

    “好的。”侯旭易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看着李承急急离去的背影侯旭易随口问那仆人道:“老夫人安康么?”

    那仆人恭谨地低头却是叹道:“老夫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仍是担心着少爷总说怕自己归去后只剩少爷和少夫人顾不好家吃了苦……”

    侯旭易听了没来由地鼻内一酸……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是发自亘古的呼唤源自逝去的记忆。

    曾经有同样的情感让自己不禁落泪……

    那么温暖又柔和慈祥的情感……

    他轻轻闭上双目体内的真气运转得更加流畅一股祥和的气息从泥丸宫喷涌而出如同将他整个人整个灵魂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清凉透心。

    等睁开眼身体更加轻松灵便虽不是伐毛洗髓却也得益非浅。

    一种模糊的孺慕之意在他的体内如蔓草一般发芽滋长。

    他决定要治好这说出让他又怀念又孺慕的话的老人于是跟着那个看他“发呆”而恭顺地在一边等候的仆人进了茶室之内静静地等着李承。

    一会儿李承就进了茶室笑道:“让兄弟久等了。”

    说着就取了一个竹筒来神秘道:“这小镇上自然没有什么脱俗的茶叶不过前不久拙荆嫁来之时倒是带来了名唤‘雪饮’的茶叶等水烧开了你我共饮如何?”

    侯旭易笑着点头。

    仆人捧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是绸缎的白色汗巾与一把利剪李承取过汗巾来神色严肃地将手反复重擦几遍后丢回托盘提起利剪小心翼翼地剪断绑紧竹筒上蒙布的细绳。

    只见他极为珍惜地在杯缘敲打了两下细细密密的青绿碎屑便铺满了杯底。

    李承额头冒出细汗稍微倾斜竹筒一片极为细小的嫩嫩茶叶落下正落在杯中。

    他同样在另一只杯中如法施为待到确定了毫无差错才长吁口气将竹筒重新用布蒙好再接过仆人奉上的细绳仔细又用力地绑得紧紧。

    “这雪饮的品法与他茶截然不同”李承解释道“就连冲泡也是极难的。因此上只能分外注意。”

    待到这茶泡好清香之气透骨沁心四溢的芳香教侯旭易忍不住大叹一声:“绝妙!”

    沾唇微尝只觉浑身清凉得微微颤抖:“真是好茶。”

    “那是当然。”李承有些微得意孩子一样扬起头眨眼吟道:“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

    侯旭易大笑和道:“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章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腑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自幼侯旭易就没少读诗书这区区《茶经》自然难不住他。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放声而笑自觉得对方当得‘茶道知己’四字。

    “是客人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娘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李承慌忙上前扶持却对着老人身后的女子温情脉脉地笑了一笑。

    老人未曾开言忽然大声咳呛起来。

    她身后的女子半用强地扶着她道:“娘您老人家身子要紧还是回后面歇歇吧。”声音并不柔媚婉转也没有平常女子嗓子里带的脂粉气却如山涧流泉般干净清泠泠地带着些水韵。

    “好、好、咳……咳……咳……你们……莫……怠慢了……咳咳……客人……”不断的咳嗽声中老人缓缓向后面行去。

    侯旭易一直皱着眉头。

    因为他观察这老人的病象并不像是寻常病症倒似是中了蛊毒一类的东西。

    良久他才开言对李承道:“子明令堂的病情似乎并不简单啊。”

    李承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失声问道:“什……什么?”

    侯旭易皱眉道“在下略通医术……令堂的病倒似是中了蛊术一样的东西……还请让我再详查一番定能使令堂康复如初。”

    “这个么……家慈实在不惯见外人……”李承脸色古怪反应也是怪异之极言不由衷地支吾着脸色渐渐也不像起初热情。

    侯旭易心里对他实在很是不以为然老母久病有救身为人子得知竟是这种古怪反应实在令人不敢接受枉他入门以来还表现得像个孝子一般。不过修真之人自然生一种对外物极无所谓的情绪侯旭易自己又是高傲之极的性子好意被拒也就不再罗嗦只当一切与己毫无干系罢了。

    “夫君。”又是水一样的声音侯旭易回头便看见李承的夫人李氏袅袅婷婷地走了回来。

    “娘子你怎么又出来了?你的身子也不见得如何好……”李承跟在李氏旁边不停口却是一副幸福模样。

    李氏淡淡地望着侯旭易直接问道“先生万福方才听得夫君言讲先生有恩于他却不知先生与我夫素不相识如何知道他的姓氏?”

    “这个……”侯旭易支吾了一下实在不愿回答难道说你家夫君在外被女子调戏远近闻名街坊里外传说么?思虑半晌仍是没什么可搪塞的。

    李氏微微笑了下却从眉目里透出几分冷意来:“先生施恩于先又以医术示之于后不知究竟所为何来?”

    “夫人误会了”侯旭易皱皱眉解释道“子明的姓氏也是听得街边伙计随口道得并无他意。”

    “如此么?”李氏点着头脸上却没半点相信之色“那是妾身心思狭隘错度先生君子之腹了。”话虽然这么说却是轻描淡写就连半分诚意也无。侯旭易看向李承那书生自从妻子进来到现在眼神心思都放在妻子身上浑忘了身边还有他这么个人在更是连他们间的对话都半点未闻。

    侯旭易不由心头火发拂袖而起道:“李兄今日叨扰在下还有事在身就此告辞了!”

    那李承似是没听到他的说话兀自盯着自己的妻子满眼宠溺之意。

    李氏淡淡道:“先生当真不必李家做什么吗?”言下竟是十二万分的怀疑不信。

    侯旭易怒哼一声冷笑道“这是自然!”说罢举步便走丝毫没注意到身后那女子眼中的如释重负。

    刚刚走出李家后门便听得“碰”地一声身后的大门狠狠摔上簌簌地抖落了一层灰尘。

    侯旭易心火大作咬牙跺足地离了小镇伸手探入囊中去取了法宝出来欲待要速速算出恶灵的去向好离了这呕人的所在。那灵龟筹却是不争气撒得满天却只滴溜溜乱转一片混乱指示不出正确方向。

    怒火一时冲昏了侯旭易的头脑令他气得糊涂起来只道这法宝也变得与人一般不识好歹咬牙切齿地伸手去抓。却被灵签在手指上狠狠扎了一下激灵灵的骤然疼痛终于使侯旭易清醒过来。

    修克本性而见真心。

    自己的情绪怎么会如此容易失控?

    这其中定有古怪。

    侯旭易就地盘坐静静用起功来从来到这小镇起自己细细思索反复检视几番终于想起自己离开之时李氏眼中的神色恍然大悟。

    侯旭易冷冷地笑起眼神如冰遥遥望向小镇。

    这生意昂然的村子不知为何此刻却多了几分死意。

    眼中的不是真实的而真实的又不在眼前……

    侯旭易心中嘀咕道:李氏么?很有趣啊。

    他缓缓直起腰来静静地等待着。

    他的怀中小猪泪光粼粼不甘自己被主人无视两只蹄子狠狠地抓着侯旭易的衣领好饿啊……

    入夜了。天边原本淡淡的黛色又是狠狠几抹渐渐成了极浓重的黑暗沉沉地掩盖着所有的秘密。

    侯旭易冷笑几声然后轻身而起直入了镇子。

    没有鸡鸣狗吠没有人声虽然夜晚理应安静这镇子的夜却浓浓地笼了死寂。

    只有惟一的灯火幽幽暗暗地照亮了李家的屋舍。

    侯旭易闯入屋内那李承躺在床上身边本应是娇妻睡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

    倒是应了那句话:“什么娇妻幼子最后总是空!”

    李承的面目安详正在熟睡对周围的一切都恍若未觉。

    人生岂非总有许多东西是空的?

    能在空的时候入睡在有的时候醒来这本身就是一种福气。

    更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侯旭易沉吟片刻左右扫视一番指尖忽凝出光芒如同小小匕首突地刺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一变只见房中忽地多了一件庞大的物事直使得窗外本就无甚光辉的月亮再黯淡了不少。

    那却是一个极为巨大的蚕茧!丝线绒毛俱是暗紫色其大如千年古岩颇有巍巍之感。无数的丝线向着外面铺展开去如同琴弦一样在夜风中轻颤。

    其实更像是牵着傀儡的丝线!

    侯旭易功聚双目心神在方圆里地微微一转已是大怒。

    那些丝线的终点竟是人的头颅!

    大部分镇民们的头颅半敞丝线搅入其中浑如一体。

    这些人就像是街头艺人手中玩弄的提线木偶叫人胆寒的残忍。

    这时蚕茧缓缓裂开。

    里面俨然是那个李氏正恍如不知外界地伸展着身体美目半眯带着些迷离神色。

    侯旭易气得发抖怒喝道“妖精!”

    原来李氏仍旧在通过那丝线吸取着什么。

    这一声大喝将李承惊醒看着眼前的景色硬是愣住张口结舌。

    “子明退后!”侯旭易大叫道。

    李氏抬头惊慌之色尽显回首望向侯旭易眉目间又是愤恨又是惶恐。

    她昂首无声嘶吼纵身而起!

    无数的丝线在周围纠结会聚而她的身后赫然是一双绚丽的薄翼其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缤纷光晕流转不已轻轻一挥面前就多了一群粉蝶轻盈舞动着纷纷地向侯旭易扑了过去。

    侯旭易见那粉蝶们轻小心下未免有些大意谁知那粉蝶竟是不顾性命地扑来在他身前炸开。

    淡粉色的细小鳞片如云飘前裹上侯旭易的手臂。

    幸亏他忽然觉得不对急运真元护体收手。

    饶是这样左手依旧被撕了半臂的皮肉下来还亮着紫辚辚的光。

    侯旭易不由自责大意却有些奇怪按说自己不应怠慢如此。忽然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心头一凛右手重捻法诀只见青蒙蒙的一道光华骤然窜出绕他周身一遍过眉心时发出清脆的一响最后钻入左手臂不见方才还汩汩冒出鲜血的手臂肉眼可见地收了口重长出皮肉来。

    “好妖女我倒是着了你的道了!”他心头虽是恼怒可身上被那显然是个蝴蝶精的李氏施加的‘惑心’之术已消并不会再犯贸然向前的错误只是暗暗切齿而已。

    “你是一口一个妖孽一口一个妖女我究竟有什么错?”李氏抬眼望来此刻的她全不同于白日里的端庄温婉眉眼间娇媚无比全是娇滴滴风情万种粉嫩舌尖微吐却是美孜孜一团温柔。现在虽是怒声相问依然好象与情人撒娇一般。

    “吸人精气害了一镇的人还不是错?妖精的思想到底跟我们不同啊!”侯旭易冷哼道。“吸人精气?哈哈哈哈哈!”蝴蝶精听到这话却似听到了一个笑话声如银铃般娇笑起来。“咄!”侯旭易一怒下真言出口。

    “天剑”之芒也在他的指间微微地亮了起来。

    蝴蝶精原本一派安然却在看到天剑剑芒的时候全变成瑟缩畏惧翅膀上原来的光晕也在天剑出现的同时暗了下去直变得若有若无。

    她尖叫了一声带着不容错认的悲哀吐出一个红光萦绕的丹丸迎向侯旭易抖手射来的剑芒。

    随着丹丸的出口她面上的表情带上了颤抖着的坚持。

    那是妖精最重要的内丹!

    是什么?让你放弃一切?

    又是什么?让你如此执着?

    剑芒毫无阻碍地穿过丹丸一举将它击碎了一半。

    崩溃的内丹打着转飞回蝴蝶精的口内她悲鸣一声缓缓伏下身子无力地拍打着翅膀。侯旭易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自己的的力量竟达到了这样的程度……

    侯旭易低头看着那个低低喘息**着的女妖身后翅膀都支离破碎的蝴蝶。

    她的额头上原本长出的美丽触角被天剑剑芒斩断鲜红的液体蜿蜒而下划过她娇媚的面庞画出妖异炫惑的艳色轨迹。

    红颜白骨。

    侯旭易忽然想起这个词。

    “不要!”仿佛是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的李承忽地大叫一声冲到了她旁边手指颤抖着触摸她冰冷的皮肤慌乱地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她是妖精。”侯旭易平淡地道声线毫无起伏。

    李承的声音颤抖着:“我知道。”

    “她吸人精气害了你们一镇的人。”

    李承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侯旭易的眼睛里光彩幽深:“那这是为什么?”

    “她是我的妻子”李承强自直起身子“我娶她那一日便决定了要伴她一生。”

    “即使……她是蝴蝶精?”

    “即使她是蝴蝶精!”

    蝴蝶精的眼中泪光盈盈定然道:“我决不曾吸人精气害人镇上这些人都是早已经死了的。”

    “你我相信……”

    侯旭易打断他们的卿卿我我冷笑道:“那么你积攒在断翅上的法力是做什么的?”蝴蝶精的眼睛里瞬间就失却了光彩。

    仿佛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筹码。

    孤独地、平静地在赌桌旁等待荷官把它们收走。

    李承依旧挡在她的面前。

    注视着侯旭易的眼睛满是坚定色彩。

    侯旭易双指间泄出三尺剑芒淡淡地望着眼前这个执着的男子。

    “你走开我不想伤你。”侯旭易锁着眉头道。

    一面镜子从他的囊中主动飞出侯旭易冷哼道“万物本真秉其真形无虚无妄混沌天成镜花水月破!破!破!”

    随着侯旭易口中颂念的法咒蝴蝶精的残翅蓦地碎裂飘扬如细雪轻落。

    周围的气息忽然飞窜着乱了起来。

    却只是一刻。

    缓缓地一种特殊的感觉渐渐蔓延周围古怪的气稳定下来。

    原来如此。

    熟悉的气息弥漫开来侯旭易的嘴唇动了动悲怜地望着眼前的两人为什么你会舍弃内丹?为什么你又奋不顾身?

    为什么第一面见到时就又种熟悉的感觉?

    侯旭易轻轻叹了口气一个小小的蝴蝶精竟然可以运用灵气变化藏住了自己的一魄他的目光中不由又带了几分赞赏只是赞赏是一回事取回什么又是另一回事了……

    “为什么不放过我们?”蝴蝶精狠狠地盯着侯旭易声音中还带着绝望……

    李承则是苍白着脸定定地望着侯旭易并不说话。

    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奈。

    怪不得自己对这书生有莫名的好感。

    怪不得蝴蝶精对自己的敌意这么大。

    原来本就是自己对自己的欣赏。

    原来她知道自己的到来将会夺走她保护着依赖着的丈夫。

    这一切都只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

    每一个灵魂都有挣扎的权利都有摆脱那无形的命运所控制的权利。

    李承这个书生。

    那个被女人围着窘得面红耳赤的书生。

    那声惊恐的“恩公恩公饶了我吧……承蒙厚爱但小可并无与常人不同的嗜好还请自重!”

    举杯低吟中那句“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仿佛依旧在眼前浮现。

    侯旭易合上眼涩声地笑道:“说实在的子明我真是羡慕你啊。”

    李承的眼睛寒星一样明亮他点头道:“我懂。”

    他们两个的视线交汇渐渐幻现出相同的色彩。

    本来便是一个人罢。

    他们的目光中世间万物都仿佛失去了其原本的颜色。只有两个灵魂互相凝视着的无声的交流。

    蝴蝶精呆呆着望着他们渐渐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流淌下来一滴一滴慢慢好似小溪流淌流过她的面颊。

    自己只是一个外人?

    自己的努力都是南柯一梦?

    看着面前的两人伸出手掌交击李承俊秀的面容露出每次要偷偷出门暂时离开她时的表情满含歉意地对她笑着。

    哭泣是女人最后的武器但连泪都干了自己还能做什么?

    侯旭易淡淡地跟李承对视一眼。

    李承的身体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个透明光球飘在空中映出七彩的水晶光彩。

    它悬在空中忽地在空中往蝴蝶精的方向划了个圈子飞快地扎进了侯旭易的身体。

    照亮了他的眼眉。

    侯旭易低头望着这个神请憔悴的妖精。

    好似无数的蝴蝶顺着命运的道路飞舞出去。

    这绚丽多姿的飞虫如今却随着心的死去渐渐成灰。

    看着蝴蝶精眼中失去了的神采侯旭易长长得叹出一口气。

    他的指间凝出一道雪亮剑芒。

    既然你连活着的勇气都没了……我便送你回家吧……

    剑光映亮了整片夜空。

    蝴蝶精死去的同时整个小镇荡过水一样的波纹渐渐变回原本的样子破旧古老的小村废弃的乱坟岗皎洁又柔和的月光。

    原本的一切氤氲的水雾冰凉的青色石板原来都只是一个失落飘零的魂魄与一只妖精的执念。

    侯旭易长嘘一口气咀嚼着那句:眼中的不是真实的而真实的又不在眼前……

    不由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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