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盖棺定论

小说:屠狗 作者:屠龙氏
    大周京师乃天下巨郭京兆府城内外人烟俱稠密号称琳琅百万户也难怪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位比郡守。

    城内素有东富西贵之说但凡权贵宅邸大都扎堆于天子禁城西南一带的簪缨、叠笏二坊其中尤以一条将二坊分隔开来的一品斜街为最。

    这条斜街名声极大非但史册上曾有“五门出七侯对面皆宰执非大名高姓、衣朱着紫者不可居之”一类的溢美之词在京师百姓的市井逸闻之中更是屡被提及。

    世代居住在天子脚下的老人们都知道二百年前这斜街上最为煊赫的一座王府门前曾立有一块刻着“文官下轿武将下马”字样的高大石碑乃先皇手书钦赐后来那家王爷犯了事被抄家灭族才又下旨褫夺了去此后再无人能享此殊荣即便天子要给做臣子的也会坚辞不受。

    最为京师百姓津津乐道的是据说那座王府在空了十年后才被赐予一位朝堂新贵待这位喜忧参半的新贵到府一看才发现整座府邸已被修缮一新唯独当年石碑基座处留下的大坑仍在。这位炙手可热的新贵揣摩上意当即说正要日日见此、引以为戒之后历代主人沿袭旧例非但不敢擅自填上还年年着专人修整碑坑便一直留了下来。

    午后日头正毒斜街上车马稀疏。

    一个容貌俊逸、青衣长剑的年轻人蹲在碑坑边上低头瞧向坑内脸上带着单纯而温煦的笑意就像一个孩子发现了某种新奇而有趣的事物。

    过了许久他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迈着散淡而疏懒的步子踱到府门前。

    年轻人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牌匾不知怎的他嘴角翘起的弧度忽然变得有些阴冷透出几分纯净与晦暗交织的诡异气息。

    门房和侍卫笑得谦恭显然是认识这个年轻人赶紧让开了道路。

    年轻人点点头自侧门迈步而入极为熟门熟路地穿廊过屋最终止步于一处掩映在浓密绿荫下的厅堂前。

    厅堂周遭皆是日久年深、伞盖遮天的古树堂前亦有匾额却无字两侧柱上有楹联一副写的是“人心似铁千人恨万人惧方称我意;天意如炉蒸不烂煮不透能奈我何。”

    楹联的漆面崭新鲜亮应是挂上的时日未久年轻人见了便笑:“好好的缘何做此激愤之语?传了出去可不大好。”

    “哼老夫发发牢骚也不行?”

    年轻人循声望去就见堂侧不远一处浓荫下相对着铺了两张软席软席上放着案几其上摆着香炉、典籍、瓜果之类。

    其中一张软席上无人另一张软席的案几之后则横卧了一个中年方巾文士虽说相貌普通顾盼之间却自有威严气度。倘刘屠狗见了定会认出此人正是当日在京师北郊有过一面之缘由许多高手护卫环绕、驾牛车指点江山的那人。

    青衣长剑的俊逸年轻人躬身施礼:“郑殊道见过敖公。”

    中年文士先是拿眼没好气地横了年轻人一眼又指了指那张无人就坐的软席这才爽朗笑道:“正是百无聊赖之时便有英才登门莽之幸也。”

    此人赫然是当朝权臣、执政敖莽!

    郑殊道也不推辞坦然就坐也笑道:“敖公面前殊道岂敢妄称英才?既是如此缘何那匾上无字?若殊道记得不差此堂原本唤作‘春雷堂’罢?”

    敖莽微微起身斜了一眼无字匾额随意道:“堂中已无春雷剑自然亦无春雷堂。至于新堂何名且待敖某盖棺定论那日。”

    “当日辞别敖公后远赴甘州后又被家师传召回了西湖一趟竟是经年未曾前来拜见了。方才瞧了眼那府门外碑坑仿佛其中仍有冤魂嚎哭传出遥想武成王当年速起速败之事不胜唏嘘感叹。幸而敖公尚在且风采更胜往昔胜过武成王多矣想来这堂名是要一直空下去了。”

    敖莽闻言哈哈大笑:“独你一言一行皆是剑走偏锋却每每深得我心!然莽何德何能焉能与武成王相提并论?位极人臣者的盖棺定论其实不在于生前如何显赫而是要看死后还能被多少人惦记。忠臣万人唾骂什么时候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了才是真的死得其所奸佞万古流芳入庙受享香火成神才称得上欺世盗名。”

    他拍了拍大腿嘿然道:“今时之敖莽只能算个权臣不及戚鼎多矣身后名声如何那是你等后辈的事儿了与我何干?”

    郑殊道在席上欠身正色道:“敖公豁达殊道感佩。此番甘州之行殊道擅作主张以敖公名义与公西氏结盟与宋先生亦多有冲突狂悖之处正要请罪!”

    敖莽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能得公西氏为援正是奇功一件又何罪之有?你父想必有些恼怒我已给吏部打了招呼不致影响政绩考评让他安心便是。至于宋渔处事虽果决奈何格局终究是小了些……”

    他顿了顿又问道:“公西小白此人如何?”

    “殊道代家父谢过敖公。”

    郑殊道先是起身行礼致谢复又坐下知道此刻是谈及正事肃容答道:“此人先前色中饿鬼和败家子的做派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算是个性情中人但绝不是无谋冲动之辈今次因为误信友人吃了大亏终于展露獠牙能服众、知权衡、有决断南下北上俱都杀得人头滚滚称得上雄毅果决若得天时公西氏称霸西戎的夙愿说不定就要在他的手中实现。”

    敖莽点点头:“能得你盛赞可见的确是个人才我已表奏天子拜其父为落霞将军他不日就要代父入京谢恩到时我会亲自见一见。你既回了趟甘州想必也去了青屏山鹿元神这个山主实在名不副实却不知他老父可还在世?”

    郑殊道摇摇头:“殊道连鹿元神都未见到鹿公是生是死更是不知家师的意思大神通者寿数极长一日不能确认江湖传言便不足为信。”

    敖莽“哦”了一声忽朝郑殊道背上长剑看了一眼笑道:“许久不见此剑。”

    郑殊道会意反手将背上长剑抽出放于身前案几之上:“敖公将春雷赠我春雷堂因此不存却是殊道的罪过了。”

    这是一把断剑泛青的剑身上刻有玄奥的雷符只可惜已经模糊不全剑锋也是暗淡无光看上去毫不起眼。

    敖莽以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轻吟道:“万里乘风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当日我说这上古春雷法剑便如枯枝朽断而新芽未发当付之一炬从劫灰中见生机不如改名劫灰……”

    郑殊道恭敬道:“殊道游历天下所见果如敖公所言尽皆腐朽不堪愈发体悟劫灰真意剑道又有精进此次回剑宫家师亦是欣喜不已说敖公虽不习剑却是能得此中三味者几近于道。”

    敖莽失笑道:“是你悟性过人非我之功也哪里当得百里宫主一赞。对了听说尊师收了一位关门弟子曾一剑摧破天门第二峰立天台山、开二龙峡江湖上尊为剑王?”

    郑殊道闻言面色微变又很快收敛:“裴师弟厚积薄发日后成就当在我之上。只是他沉醉剑道甘州之行后便回了西湖潜修一两年内怕是不会再履江湖了。”

    敖莽见状心下了然便不再提及此事:“说到春雷剑前些日子我才得到消息另外半截剑身在幽州朔方的刀匠世家曹氏手里之后被黑鸦校尉刘屠狗索了去作为铸刀之用了当真可惜了。”

    郑殊道果然被这个消息转移了注意力:“刘屠狗?‘吞天病虎’这个名号我在入京路上已听了无数遍先是兰陵王将这个病怏怏的少年赞为猛虎随后其独自接下大神通者一击而不死竟还将神通刀气一口吞了可是确有其事?”

    敖莽点点头:“当日我亲眼所见是谪仙帖秉笔执事、飞仙观主鲁绝哀出的手自不会有假只不过刘屠狗伤势极重至今未曾露面却也无死讯传出怕是仍在卧床养伤吧。”

    郑殊道下意识按住劫灰剑剑身轻声道:“既是断剑重逢他日自当有个了结。”

    敖莽抚掌笑道:“巧了说到了结此剑因果不小怕是还有人要找你了结。”

    见郑殊道露出疑惑之色敖莽继续道:“你也知道春雷剑据说曾是一位天人剑仙的佩兵而那位剑仙出身上古青州练气士大宗门如今这个宗门已有传人出世虽及不上刘屠狗一举成名天下知却也声势不小。”

    他说着将案几上一封书信拣出扔给郑殊道。

    郑殊道抬手接过展开一看见上面无头无尾地写着:“暮春长公主门下客卿、北四州绿林盟主、海东帮帮主公孙龙广撒英雄帖自称上古青州练气大宗门谪仙帖后人欲以手中剑遍示天下一则重光道统再立门户二则报灭门冒名之仇三则寻回师门失落的典籍重宝。此人近日已携剑南下赴京沿途约战各州郡剑术宗师历九战而无一败绩青州飞剑术名动江湖。”

    郑殊道看罢抬头皱眉道:“重立门户报仇雪恨也就罢了还要收回师门遗物那些东西大多散落于各大门阀手中这是要以一人敌天下啊何其不智。在殊道看来他可未必到得了京师。”

    敖莽却摇头笑容中带了些讥讽的意味儿:“鲁绝哀不开口谁敢越俎代庖?那老狗最是个不讲理不要脸的。换做别的大神通者绝做不出在京师左近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泄私愤的事情来。依我看即便他不亲自下场以大欺小恐怕也早有谪仙帖的高手等在京师了。你别急着出手咱们呐就等着看戏吧。”

    这位当朝执政絮絮叨叨对着郑殊道这个后辈大吐苦水:“最近京里着实不太平朝堂纷争不断边地烽烟四起公西氏图谋甘州与西戎形同造反兰陵王挟军功回京所图非小……这些也就罢了江湖上因为神通论道大会将至各大派传人频频出山行走那真是各显神通。嘿老不修鲁绝哀不许凿大佛镇水蛟伽蓝寺就来一出背佛北上你们西湖剑宫集天下剑士动静不小阴山那边儿勾连狄人更是闹腾得欢连带着湘戾王余孽这类牛鬼蛇神都纷纷冒头眼下就连三殿下府里都多了一个半截身子已入土的吃羊老鬼……若非如此吴碍也不会宁可惹人非议也坚持要征召三千骑入京了竟还收了个魔门女子当徒弟啧啧。”

    敖莽活动了下身子盖棺定论道:“这天下呐要乱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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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主要是帮大家理一下前文的脉络接下来就是各种风云际会龙争虎斗了之前的人物和伏笔都会用到。)

    (感谢紫菀银月、古天墓、我的松子呢?、邯郸道醒悟黄粱梦、书友151204100459168、月下寻嘉兴、卡当逐梦、遐迩xiaer、月墨迹、z1789057425、作死有道等道友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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