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节 真正目的

小说:我要做皇帝 作者:要离刺荆轲
    “令郡国皆立鲁班秩以六百石率民以作诸般器械掌教化、提点百工事!”

    许多尚书郎看着这个命令他们知道天变了。

    在从前汉室只承认种田高手也就是所谓的力田可以不受訾算限制不通过举荐或者考举就拥有做官的权力。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人想要踏入仕途唯有读书。

    或通过自己的真本事走过考举的独木桥。

    或通过名望、人脉和关系得到两千石或者列侯的举荐。

    除此之外并不存在第四条的正常做官的道路。

    但天子的这道命令却打破了这个界限。

    从此木匠、铁匠和其他技术类的工匠都获得了做官的可能。

    说不定未来还将从这些百工匠人之中出现几个两千石的巨头乃至于出任九卿踏上三公之位!

    “士大夫们恐怕都要抗议了……”有人在心里想着。

    当今天子虽然威望远迈父祖对于士大夫和贵族都拥有绝对的统治力。

    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石渠阁之会天下名宿共会长安的时候。

    除了墨家和法家之外儒家和黄老派恐怕都不待见这个政策。

    甚至恐怕就是法家也会心里面犯嘀咕:“我们寒窗苦读数十年不及一粗鄙之匠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石渠阁之上这个命令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这是天子的命令。

    尚书们即使不理解也必须制诏。

    当然汉室现行的体制下类似任命一位学者为博士同时将某部书籍定为国家经传。

    这是天子一个人就可以决定不需要跟人商讨。

    毕竟博士官们隶属太常而太常其实管的是皇室自己的家事。

    博士们一直就是皇帝的家臣。

    然而命令郡国增设一个机构同时给与编制。

    这属于国事。

    国家大事历来必须经过廷议至少得到丞相认可同意附署御史大夫用印方才具备法律效应。

    不然的话……

    丞相或者御史大夫把皇帝的命令拍回宫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故安文候、北平文候都曾经在任上不止一次将太宗和先帝的诏书踢回未央宫!

    当今丞相长平侯周亚夫的脾气可是跟故安文候、北平文候不相上下的啊!

    所以尚书们都是怀着忐忑的心理完成了这诏书的拟定工作。

    神仙打架他们这些被夹在中间的小虾米其实感觉是很糟糕的。

    自然当这个诏书送到了御史大夫衙门的实际控制者现任御史中丞繁候张寄面前时这位御史中丞眉毛一扬说道:“此乱命臣不敢奉诏!”

    说着就将尚书送来的诏书原样给退回去。

    中国的士大夫和贵族从来不是皇权的附属物和奴才。

    他们是有自己意志和自己的行动力的利益集团。

    自古以来朝堂之上也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的一言堂。

    哪怕是皇帝强势的君王想搞一言堂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尚书》有云:****受洪惟作威。

    孟子更是开明宗义直指****等于民贼这个真理!

    虽然中国虽然历代都是大一统但从来都不是皇帝个人的一言堂。

    君权、相权、臣权以及地方山头相互牵制。

    所谓垂拱而治圣天子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你可以理解为皇帝只要做好仲裁者的工作就足以成为圣王。

    不过呢在中国这样的复杂环境中。

    没有任何事情是一定的不变的。

    皇权可能衰弱相权也可以被架空至于臣权也可以被无视地方山头很多时候更是被以上三者拿来当鞋垫。

    需要的时候就拿起来用用不需要的时候就丢到一边。

    但无论如何哪怕是秦始皇也需要在表面上做出虚心纳谏礼贤下士的模样。

    哪怕是王莽篡汉之前也要对外界展示自己绝对忠于汉室天下的决心。

    所以御史中丞封驳诏书其实是完全合法合理的。

    因为这是皇权给与他的职责也是制度给与他的权力——御史中丞御史大夫亚长也贰大夫以领其属掌诸御史佐天子专掌纠核。

    依照制度所有的皇帝命令涉及到国政部分的需要先下中丞中丞白大夫(御史大夫)大夫白丞相。

    在这个过程之中任何一个环节上的人觉得这个命令不符合社会公序良俗有违祖宗制度可以随时将之打回去名义上自然是尚书郎或者拟诏的官员出现了错误。

    譬如引用错了典籍啊写错了一个字甚至墨迹多了一点或者少了一点。

    总之打的旗号是因为尚书郎等官员的错误为了防止陛下蒙羞所以臣万死请再议之。

    绝对没有质疑陛下的意思。

    但事实上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而这也是尚书郎最担心的事情。

    因为他们很可能在这场君权和臣权的角力之中被碾成渣渣。

    想当年北平文侯与太宗皇帝在黄龙改元的问题上闹了大半年相权和君权激烈冲突。

    虽然最后君权开挂强行获胜。

    但……

    十三位负责拟诏的尚书、令吏和侍中被下狱论罪。

    原因是他们居然在诏书上写错了字或者引用错了典故简直就是大不敬!

    所以当诏书被御史中丞打回来后整个兰台都神经紧张。

    君权与臣权的激烈冲突似乎难以避免。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的时候。

    刘彻却正在宣室殿之中迎接一位重量级的大人物。

    在汉室儒家的祖师爷是孔子。

    哪怕是最离经叛道的荀子学派也是尊孔的。

    而黄老学派的祖师爷人所共知一曰黄帝二曰老子李耳。

    老子李耳在后世又成为了三清的化身为道教的最高神。

    而老子李耳也是有着子嗣传世的。

    李氏家族在此时就如同孔家一样属于地位清高的诗书之家备受天下尊崇。

    至少东宫两位老太太是很尊敬李氏的。

    而当代李氏家族的家主就是曾经担任过胶西王刘卬王太傅的李假。

    李假是老子正儿八经经过天下认证的四世孙。

    这是有着完整的家谱为证据的。

    他父亲是李宫曾经在太宗皇帝时期出任《道德经》博士。

    其祖父李注是战国晚期魏国的木干大夫。

    而其曾祖父李宗就是老子唯一可以确信和证实的儿子曾经出仕魏国被封于段干。

    不过在历史上此刻这个光荣的家族其实已经嗝屁了。

    因为李假担任胶西王太傅而胶西王刘卬那个渣渣居然起兵反叛。

    李假劝说不及就被刘卬手起刀落砍成了零件其家族和覆灭在了战火之中。

    从此老子嫡系不存只余旁支。

    譬如说……

    李广啊……

    但现在李假和他的家族还是活蹦乱跳的。

    而且他本人也确实有些传说中的老子风范。

    眉毛胡须头发都是一片花白看上去慈眉善目就像一位邻家的长者。

    而且谈吐之间自有魅力让刘彻非常舒服。

    两人谈的正是宾主尽欢之时尚书令汲黯走到刘彻身侧低语了一几声。

    刘彻听完对着李假微微致意说道:“与长者交谈朕甚受启发不过偶有政务就不便留长者太久了……”

    说着就让人将这位宿老送去东宫与两位太后相会。

    李假自然也很识趣他微微恭身然后在两位侍中的搀扶下离开殿中。

    等到李假消失在殿门之外刘彻这才对汲黯道:“此事不出朕之所料!”

    士大夫贵族们特别是老一代的士大夫贵族对于现在的天下局势是很不适应的。

    大量寒门士子通过考举进入了体制之内。

    有人甚至升官如尿崩。

    譬如张汤已经是官至郡守义纵位居车骑将军万户侯!

    而他们呢?

    几乎原地踏步没有任何进步!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妒忌和愤恨郁积在这些人胸口。

    历史上张汤怎么死的?

    不就是因为升官太快引发了许多人的嫉妒?于是这些人联手给张汤挖了个坑。

    现在这天下何止一个张汤?

    分明就是有着千千万万个张汤。

    而刘彻现在又要准许工匠为官彻底打破读书人的特权。

    这让其他人怎么能忍?

    说到底这即使利益的问题也是时代的局限性。

    清贵的士大夫和高傲的贵族肯定不会同意工匠为官。

    刘彻也从没抱什么希望。

    这只是一个引子而已一个宣言罢了。

    意在告诉文武百官此事朕要做。

    谁赞成?谁反对?

    毋庸置疑刘彻现在有着百分百的把握可以确保这个决议必定在朝议上通过。

    原因很简单。

    现在的汉室朝堂与六年前相比已经是面目全非。

    一朝天子一朝臣。

    刘彻虽然没有刻意去清洗朝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发展的必然现在的朝廷上三公九卿基本都是他的人或者被他的亲信架空了。

    而在各有司衙门之中大量的考举士子和新兴贵族林立。

    特别是高阙之战后旧势力和旧秩序已经分崩在即。

    刘彻是故意要抛出这个议题将朝堂清洗一遍。

    讲道理新君上位六年才对朝堂下手从古至今大概都只有刘彻了。

    所以也不算吃相难看。

    但在刘彻旁边的汲黯却是忧心忡忡道:“陛下何必如此?”

    在汲黯看来天子其实可以慢慢来的。

    花个三五年时间此事肯定可以通过。

    但天子偏偏就要在这样一个敏感时刻抛出一个如此受争议的决定。

    汲黯感觉天子有些膨胀了。

    想想也对自古有哪位帝王能如今上一般即位六年就已经王天下执掌了最高权柄?

    所以汲黯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谏一二。

    刘彻听了却是笑了。

    三五年?

    怎么可以拖三五年呢?

    这个事情必须尽快定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要扫清朝堂建立新时代的新秩序和建立起新的利益集团。

    更重要的是必须要趁着现在这个新旧交替更新换代的时刻打下未来进一步发展和变革的基础啊!

    不如此等到新的利益集团和新的秩序建立起来了。

    再想推动此事就难上加难了。

    因为不管怎么变除非墨家上台执政而且墨家士子控制了天下舆论大权不然在士大夫们眼中工匠什么的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最多是一个辅助产品。

    可以尊重但绝对不能大用更别提与之平起平坐了。

    文雅的士大夫们也必然不愿意去跟浑身汗臭常年在炉边和工坊之中工作的工匠。

    但事实是:士大夫们难道真的比工匠强?

    别开玩笑了!

    现在工匠们确实绝大多数文化程度不高。

    但匠人中的精英和顶级的大工匠就未必比士大夫差到那里去。

    至少一个能够制造出水力锻锤系统又或者可以独立制造出一辆水车的大匠在掌握的知识和文化方面未必就不如士大夫!

    后世天朝用工程师治国干的不亦乐乎让环宇震惊。

    况且刘彻听说匈奴的军臣直接任命了一个从大夏劫掠来的大匠为‘径路王’。

    这让刘彻非常有危机意识。

    匈奴人居然拿出了王爵以酬工匠假如中国不提高工匠的待遇给工匠门尤其是大匠们一个看得见的出路。

    那么万一有人利欲熏心跑去匈奴怎么办?

    而且匈奴人都知道要重视和重用工匠。

    作为中国天子刘彻岂能不如一个夷狄酋长?

    历史上北宋对那位献上神臂弓的名匠的奖赏只是区区防团之官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而已。

    而蒙元呢?

    忽必烈对于制造和指挥回回炮的工匠的赏格是万户侯封为镇国上将军管军总管恩宠至极。

    与之相比南宋君臣难道不该羞愧?

    世人皆以为刘彻搞这个石渠阁之会只是想炫耀自己的文治武功。

    但几人知道刘彻的真正盘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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