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四节 切割

小说:我要做皇帝 作者:要离刺荆轲
    法家的反应是如此的强烈而迅速。

    以至于当第二天刘彻起床时他的案前就已经摆满了法家大臣的奏疏。

    上到御史大夫晁错下至廷尉诸司曹的丞令。

    大凡有资格上书的都上书了。

    甚至法家的巨头们。

    如《商君书》博士张恢等十几个博士官也都通过公车署上书。

    刘彻翻了翻这些奏疏然后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法家的战斗力现在可以说是bug级别的。

    更别提还有晁错坐镇。

    晁错的喷人功底可是公认的强大!

    刘彻从案上找到晁错写的那篇奏疏拿起来看了好多次。

    每看一次刘彻都忍不住笑一次。

    实在是——晁错的奏疏写的太像后世的公知作文了。

    他在奏疏里说——那两个儒家博士以及地方的名流之所以上书给刘彻是因为啊——彼等与狄山皆友人也乃欲围绣救狄!其心可诛!

    刘彻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些儒生脸上的表情了。

    因为自由心证或者说通过否定一个人的道德进而否定此人的思想再否定他的朋友们。

    这个套路是儒家先发明的。

    儒家曾经用过这个套路攻击过无数人。

    现在被人拿着这个套路反作用于己身。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也不知道儒生们会怎么应对?

    而且围绣救狄这个词语用的好!

    真是太形象了!

    狄山被捕的事情也因此进入了刘彻的视线之中。

    想起这个狄山刘彻就冷笑着道:“假如儒家都是狄贼这样的人那儒家就没有必要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刚刚好刘彻的这句话被趴在殿中的汲黯和颜异听了个正着。

    汲黯听了是冷汗直冒。

    心中无比庆幸黄老派这次没有人卷入‘阴与匈奴相通’的大案子里。

    不然的话……

    而颜异则是吓的赶紧叩首拜道:“陛下狄贼所为非儒者之为也其非真儒乃诈儒!望陛下明察之!”

    好吧一句话就将狄山开除出了儒家的行列。

    以颜异现在的地位他说的话很大程度上也能代表整个儒家的立场了。

    只是……

    “早干嘛去了?”刘彻在心里冷笑着。

    狄山的冒出很难让刘彻不去想起儒生们在历朝历代的表演。

    在宋朝他们各种拉后腿各种给抗击外侮的军人和英雄抹黑。

    尤其是文彦博和欧阳修简直就是绝了。

    为了政争将国家命运和生存当筹码。

    甚至于游戏!

    而两宋灭亡前夕这些渣渣的表演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明朝的东林党更是让人捧腹。

    一个水太凉的典故足以让刘彻对儒家的是非观和价值观产生怀疑。

    当然儒生里也不乏真的英雄和勇士。

    无论是投笔从戎的班定远还是坦然赴死的文天祥都为儒生有所加分。

    只是猪队友太多了!

    旁的不说刘彻敢保证在儒家内部类似狄山这样的人肯定是一抓一大把。

    这是儒家的特殊性所决定的。

    天下士子十人之中有七人是儒生。

    人一多不仅仅派系也多了起来。

    各种牛鬼蛇神也自然会跟着多起来。

    几十万儒生之中出几百上千个败类完全是可以想象的。

    所以刘彻一直觉得中国的事情只要管好了儒生教育好了儒家基本上就解决了一大半。

    于是刘彻决定给儒家再加点压力。

    他站起身来道:“果真如此吗?不见得吧!”

    “昔者晏子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

    “荀子入秦昭王也曰:儒者无益于人之国也!”

    “及朕之皇祖高皇帝宁肯用高阳酒、徒也不愿与儒者分说!”刘彻痛心疾首的道:“以往朕不甚了了此中之因今日才算明白了!此盖儒者皆严于律人而属于律己己身不修何以齐家、治国佐朕匡天下?”

    颜异听得冷汗直冒几乎就要魂飞魄散!

    离开了皇帝信任和支持的学派是个什么下场?

    旁的不用去看就看看杨朱学派的尸体还有现在几乎消踪匿迹的杂家就知道厉害关系了。

    儒家诚然是很牛逼生命力也顽强无比。

    但是……

    颜异自问若当今天子真的要尽罢儒生。

    那么不出二十年儒家就要跟杨朱学派一样消亡了。

    “陛下!”颜异立刻叩首拜道:“臣愚以为陛下所言或有些以偏概全……”

    “臣与臣之所奉之儒家之学盖自仲尼以降孜孜不倦所求者上佐君父下安黎庶致道三代也!儒柔也以柔济刚而刚柔并济是故法先王隆礼仪谨乎臣子而贵之于上人主用之则宣明大义理顺阴阳!故仲尼曰:发而不中反求诸己。今陛下以一狄山而不用儒家岂非楚人买其珠于郑?”

    刘彻听了呵呵一笑。

    所谓楚人买其珠于郑这是韩非子中的一个故事。

    也是后世成语买椟还珠的来源。

    只是你一个儒生拿着法家的寓意来说事也是绝了。

    不过考虑到现在诸子百家的交融之势刘彻也就不在意。

    现在的儒生不仅仅会应用法家的理论和学说来支撑自己的观点——他们连黄老派和墨家的东西也可以拿来用。

    而且这个趋势是从战国时期就已经开始了。

    其实现在的诸子百家的巨头们谁要没在本业之余兼修几门诸子之学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

    譬如胡毋生他除了《春秋》外还兼修了《商君书》《韩非子》。

    董仲舒则还是大名鼎鼎的《道德经》《管子》等典籍方面的专家。

    至于胡毋生的弟子公孙弘若刘彻没记错他在拜入胡毋生门下前是吕不韦的推崇者他自学过《吕氏春秋》。

    基本上曾经活跃于史书上的巨头们人人都曾在本业外兼修了他学。

    无论儒法都是兼容并蓄。

    以他山之石来攻我之玉!

    所以在事实上历史上的罢黩百家独尊儒术。

    与其说是一次思想革命不如说是一次政治斗争和清洗异己和不同意见的学术倾轧。

    不同意当政者的统统被清洗掉了。

    “卿之言固然有理但朕喜欢听其言而观其行!”刘彻淡淡的道:“儒者是朕之臣诸夏之学还是匈奴之臣夷狄之学朕还是要再看看的!华夷之辨夷夏之分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抓紧谁不抓紧谁就是天下之大敌人人皆可得而诛之!”

    “诺!”颜异立刻叩首。

    然后刘彻就走下台阶道:“朕还要去石渠阁与将军列侯商议军国之事卿等就先退下吧!”

    “诺!”汲黯与颜异都是大礼一拜。

    ………………………………

    当皇帝劳资公开喊话:你是想当朕的臣子还是匈奴的臣子之后。

    儒家各派都是菊花一痒脖子一凉。

    然后他们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近日吾有所闻有巨鹿郡狄山者诈称儒生妖言惑众鼓噪舆论实可谓之贼也!”太学之中胡毋生再次开炮猛烈抨击狄山这个他见都没见过的儒生并且毫不犹豫的将他开除出儒生的行列。

    “贼子自古以诈伪做君子徒行非法之事其口称圣王实则心无诸夏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袵!一个儒生倘若连华夷之辨夷夏之别都不知道何以谓之儒?”

    “彼谷梁言必称贵义却教出了狄山这样的贼臣谷梁之诈伪可见一斑!”

    胡毋生自是毫无压力的。

    因为那狄山是谷梁派的人跟他公羊派本就是仇家。

    而且对公羊派来说主战和雪耻是公羊派现在能兴盛发达的根本所在。

    自然喷起来胡毋生是神清气爽。

    就连素来不喜欢开喷的董仲舒也不得不站出来表明立场。

    董仲舒特意选了一个时机在其前往某位列侯家赴宴时在宴会上公然宣称:“彼狄山何以称儒?儒者君之臣也。君臣父子大义所在其背主叛上阴与匈奴交通倒卖铁器、圣贤之书可以谓之儒敌也!”

    就连远在雒阳的重民派和思孟学派也搞了一次学术集会。

    在集会上重民派和思孟学派对准了自己的第一大竞争对手谷梁派猛烈开火。

    质疑谷梁派培养出狄山这样的贼子究竟意欲何为。

    而且还宣称——既然谷梁派出了一个狄山那肯定有第二个狄山假如有第二个狄山那谷梁派究竟有几个人不是狄山?

    这就让谷梁派很尴尬了。

    同时尴尬的还有鲁儒派。

    因为现在主和派的主要声音就是从鲁儒一系里传出来的。

    而且狄山被捕前也是跟鲁儒派走的更近。

    于是谷梁派立刻撇清自己跟狄山之间的关系。

    谷梁派的巨头们慌不择路的跳出来纷纷宣传:我们跟狄山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春秋之大义狄山一丝一毫也没有领会到。

    这就是一个混进了谷梁派的贼子和奸臣!

    顺便谷梁派将狄山和他的老师以及弟子门徒们全部开除出谷梁派。

    宣告天下:彼等皆非谷梁之士乃以诈伪而为之。

    随后为了更加彻底的跟狄山做切割。

    谷梁派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卖队友——他们把鲁儒推了出来说——都是鲁儒的错。

    对此鲁儒派表示:窝草!

    然后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

    鲁儒派的巨头和名流不得不纷纷站出来高举华夷之辩夷夏之别的大旗。

    而且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污点他们不得不走得比公羊派还远。

    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之中原本议论的焦点和核心绣衣卫悄无声息的从旋涡中心消失了。

    没有那个傻瓜再敢去说绣衣卫的不是。

    当然所有人在私底下都是胆战心惊的注视着绣衣卫的成长和壮大。

    这场战争其实并未结束。

    只是暂时偃旗息鼓了。

    士大夫们只是明智的在君权面前选择了避让。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这天子十之八九又在撒泼耍无赖借题发挥了。

    但没办法人家是皇帝。

    皇帝想要保住自己的耳目和爪牙。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跟皇帝刚正面。

    甚至在当今天子在位时他们也不会再在绣衣卫的问题上多嘴了。

    一个皇帝能统治天下多少年呢?

    秦始皇那样的雄才大略也不过在位四十余年。

    高皇帝英明神武也才当了十几年天子。

    太宗皇帝长袖善舞君威镇天下也不过二十三载!

    先帝堪称雄主但只坐了三年天下!

    当今虽然年轻但他能坐多少年?

    以秦始皇为例也不过四十年而已。

    四十年捏捏鼻子就过去了!

    许多人都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了皇室的下一代。

    皇长子刘去病以及皇次子刘思成了众人的焦点。

    刘思的话肯定是不可能立为太子的。

    那已经即将四岁马上就要开蒙的皇长子去病就成为了诸子百家眼里‘一定要辅佐’的对象。

    儒家各派纷纷遣人将自己所写的一些文章送到了车骑将军义纵的府邸。

    名义上是:请君候斧正。

    实则就像是发情期的孔雀一般拼命的张开了自己的羽毛企图得到义纵的认可进入影响义偌的判断最终通过枕边风的方式让自己能成为皇长子的蒙师。

    而法家则也不甘落后。

    晁错的老师张恢不顾自己已经年近八十的高龄了。

    依然上书给刘彻表明自己非常有意愿和兴趣为大汉帝国的教育事业发光发热。

    其潜台词自然就是——俺想当皇长子的蒙师。

    至于黄老派?

    则走了太后路线。

    以至于连已经沉默了大半年的太皇太后也派人来过问刘病已的启蒙之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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