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倒运的欧阳家

小说:侯门纪事 作者:淼仔
    袁训只有在夜静无人的时候才能想想“正事”。到了白天他不出门也是分身乏术。

    ……

    “父亲我撒尿!”天光刚放亮璞哥儿推他。袁训不睁眼睛:“找你母亲。”宝珠动动眼睫再就睡得沉沉。袁怀璞扑到父亲身上把他被角掀开面庞上笑嘻嘻:“母亲睡了。”宝珠微勾嘴角有一个微笑的弧度。

    袁训叹气:“好吧让你母亲好生的睡。”不肯放过宝珠把她耳朵一提抱起儿子放下地。等父子们走出去宝珠好笑的起来丫头送上衣裳就便回话:“昨天备好的面剂子已得是早上用的?”

    宝珠点头廊下要青牙洗漱带着丫头去厨房。从璞哥儿病重宝珠就亲手给他做饭今天依然如此。

    在院门上碰到袁怀瑜宝珠照例交待一句:“多让着弟弟。”这也是璞哥儿病重以后有的话袁怀瑜说行握着他的小木刀过来。

    袁训抱着袁怀璞从净房出来袁怀瑜大叫一声:“怀璞接着!”手中木刀笔直掷过来。袁怀璞哈哈大笑手搂着父亲脖子还是紧紧的袁训分一只手接住对长子瞪瞪眼:“用这么大力气作什么!”

    把木刀递给怀璞。

    袁怀瑜笑嘻嘻过来袁怀璞挣扎着下地听哥哥献宝似的道:“在山西的时候你同我争这把刀当时我没给你现在找出来归你了。”

    袁怀璞喜欢的嘴儿咧着先不谢哥哥转身贴住父亲大腿拧上一拧撒娇道:“父亲我还要生病。”

    “胡说这辈子也不许你再生病。”袁训知道儿子的意思带着笑骂上一句。那边怀瑜张开手臂:“我不生病该我了吧。”

    对着袁训就一扑。

    袁训接住举到手里掂掂这个小子也是沉重心头更是欢喜。

    “啊啊啊啊!……”袁怀瑜在父亲怀里拧东拧西要他抱着去摸够不着的树袁怀璞则在地上挥舞小木刀耍一套才学的还不成章法的功夫。

    一套耍完收刀对父亲和哥哥抱怨:“可以了吧抱了这么久?”袁训一笑把长子放下地丫头取水来父子三个就地洗漱过袁训微笑吩咐:“去拿弓箭。”

    “我先!”袁怀瑜拔腿就跑。

    “我先!”袁怀璞不甘示弱。

    没跑几步袁怀瑜扭头对父亲挤挤眼袁训给儿子一个会意的神色袁怀瑜慢上一步袁怀璞先跑到兵器架子前面拿起他常用的小弓箭对着袁训开开心心:“我先到的!”

    袁训颔首袁怀瑜也到了取弓箭在手上也对父亲挥舞着笑兄弟两个手握着手回来袁怀璞争着告诉父亲:“哥哥又让我”

    “让你不好吗?你以后也要知道让着哥哥才好。”袁训负手弯腰循循交待。不知怎么的他见到儿子们在一起玩耍时总会想到龙氏兄弟和自己小时候就更认真:“你们是兄弟要你敬我爱才好。”

    袁怀璞和袁怀瑜是双胞胎有心灵相通。怀璞病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他心里的不痛快说不出来袁怀瑜全能感受。

    他是没有病也吓得不轻。

    袁训又每天都说兄弟和气的话弟弟又病好怀瑜心里跟着舒服上来也告诉父亲:“他要吃的我以后全让给他。”

    袁怀璞告诉父亲:“我分给哥哥。”

    晨风徐来面对两个一模一样的英俊小面容秀眉俊眼稚气流露袁训又油然想到自己的父亲。

    母亲袁夫人总说父亲时时都在身边袁训就往浓荫无人处看了看暗暗祷告一句:“这样的好孙子又友爱又和气父亲你可喜欢吗?”

    想来没有不喜欢的道理袁训就笑容加深要带儿子们去习练时斜次里出来一个小嗓音:“我也让着你!”

    “嘭嘭!”

    父子三个人看过去中见小王爷萧战也起床。听到父子三个人的话嘴里回着话小手把胸脯拍着就“嘭嘭”两声。

    “哈哈哈我不要你让着我!”袁怀璞笑得前仰后合。

    袁怀瑜也笑:“战哥儿你更小哥哥我让着你。”学着萧战拍胸脯也拍出两声。

    袁训更乐不可支像是不管白天和黑夜小女婿是无处不在。

    面对他们的笑萧战直奔过来当胸去揪袁怀璞。袁怀璞比他大一岁个子比他半头这就不妨碍小王爷揪得准扯住袁怀璞前衣襟后小嘴里道:“瑜哥儿分你吃的我请你吃饭。走!”

    把袁怀璞带出来两步。

    袁怀璞正要和父亲哥哥去习武舍不得走出其不意的才让带走两步稳住身子往后就退用他的衣襟把萧战带得回来两步:“我不去。”

    “我请你!”萧战再用力气又把袁怀璞带出去两步。

    “我要和父亲打仗我不去!”袁怀璞又退回来两步萧战也跟着回来。

    一连五、六个回合袁怀璞固然没让扯走去吃饭萧战也没让袁怀璞带离开这里。

    袁训暗暗赞叹这小子有点力气。见两个孩子还拉扯个没完袁怀瑜都跑到中间当评分的高举拳头给他们鼓劲儿:“战哥儿再用力璞哥儿别输给他”袁训摸摸萧战的头:“停下来你跟我们一起去晨练。”

    萧战一松手袁怀璞正用着力猝不及防往后就摔让袁怀瑜一把抱住兄弟两个都不生气笑嘻嘻的站好再看萧战正在对袁训大献殷勤:“岳父我也要射箭。”

    袁家父子们练箭萧战都见过好几回。他梁山王府的家传功夫也过硬但小王爷还小见天儿的玩耍无人约束就是他还小没到学功夫的时候。

    因为他小又是女婿袁训不禁止他看把萧战眼红得不行蹭过几回跟在里面乱摆弄今天见岳父要他一起玩在萧战眼里这不过就是玩罢了萧战笑眯眯:“我也要。”

    “那你就来吧。”袁训拍一拍他小肩头先行走出去。萧战乐颠颠的跟在他后面袁怀瑜袁怀璞跟在最后面。

    小王爷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回头又是一句:“玩过了我请吃饭。”

    父子翁婿四个人先去看视老太太和袁夫人再到演武场上耍上一回宝珠让请用早饭饭后袁训亲自看着儿子背书宝珠管家香姐儿和福姐儿在旁边玩萧战是个捣乱的一会儿跟着袁氏兄弟念几句一会儿又去看福姐儿玩帕子。

    忠毅侯不就官的日子悠游乐哉其乐融融。

    ……

    很快四月底柳家和欧阳家的官司如火如荼的展开。

    大理寺先是不想审这案子虽然容妃一直卧床不起也许一命呜呼。但主审案子的颜大人为人忠厚官场上亦经过风霜苦代欧阳家想上一想这不是蚂蚁撼大树吗?

    何苦来哉要和皇后娘家撕破面皮到底。太子是皇后娘娘亲生子一个不小心欧阳家的官运要葬送好几代。

    他一直背后斡旋亲自也登过欧阳家的门劝私下和解。欧阳老大人有一次也让颜大人说动但央人去柳家说合时柳家不好安抚柳至知道家里有几个愣头青他不出面愣头青们出来见面倒也没有骂人说有三个条件。

    首先要欧阳全家披麻戴孝往国丈坟上请罪。

    再来要欧阳全家向柳至下跪请罪。

    第三赔偿若干银两以为柳至让欺负的赔偿以为柳家人让欧阳家人欺负的赔偿。

    中人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头皮发麻。你柳家可没有人受伤或是睡倒欧阳家一睡就是三个半。

    容妃娘娘病重不起都说因为让皇后当众责骂。皇后为什么骂她其实还有打了她不就是为欧阳家和柳家御前打官司。

    欧阳保一直寻药治疗。所有看过的太医都摇头说下手的人必然和欧阳家里有仇把欧阳保的筋伤得无法恢复以后只怕要成废人。

    历史上残疾的人当官很少跛子或弓背有能当官的人但手脚全无力这官运就此到头。

    大公子欧阳住当天满头包外带满头血还能去告个御状什么的。但气大最伤身御状没告赢回来气得起不来也跟妹妹容妃一样至今卧床不起。

    这就三个人全睡下。

    还有半个是欧阳老大人他那天回去一梳理胡子少了三分之一不说他也让打了他年老还有中风的病根儿全仗一口恶气顶着硬撑着没有倒下但一天也有半天是睡下来的否则就精神头儿不济说话都犯糊涂。

    中人把两边的情况盘算盘算明白一条自己不应该掺和进来。

    往欧阳家里去说故意把柳家说得飞扬跋扈更十分。本来柳家的条件就足够苛刻中人再跟在里面不好好劝把个欧阳老大人气得两眼翻白差一点儿就此西去家人们请太医抓药中人也跟在里面装腔作势的忙欧阳老大人清醒的时候只有一句话:“老夫我和他柳家拼了!”

    颜大人虽然有心调和奈何别人不愿意惹闲事。中人乐得去回颜大人:“这两家全顶着劲没法子劝。”颜大人不信亲自又登门一回欧阳老大人再见到他半点笑容也没有不说还就差恶言相向。

    “瞧不起我们家你就明着说!何苦来让我们一回又一回的受羞辱!”

    欧阳老大人心想我们家还不如一口气硬到底和柳家见个你死我活也强过这吃足了亏还上门去求和让别人看着处处是可笑。

    这就恨上颜大人颜大人见劝不好只能开审。

    …。

    开审的这一天本来不是公审但也没有说不公审看热闹的人太多把公堂大门几乎挤破。柳家人没有到全就出来两百多人他们叫着有案子不怕百姓看闹的没有办法最后不禁止百姓们来看。

    比赶大集还热闹从大理寺门外街上起就围得密不透风。

    柳家也有老成人也有息事宁人的态度一直打听着总觉得这事情越闹越大在柳至没出门前起来见他。

    “兄弟这事情到最后可怎么收场?”

    柳至冷冷淡淡:“他们家做事情以前想过怎么收场没有?”

    他的话里有话但别人听不明白。几个老成人带着苦劝:“他冲撞你是不对但咱们家也打了他们不是?娘娘在宫里也发作过容妃兄弟你要打官司就打先去一堆人满街口乱骂这不是惹事吗?”

    柳至笑了笑容中带着清冷:“几位哥哥的意思我懂我有一件事情正好拜托。”

    “你说?”

    “麻烦你们去往欧阳家里见他们的人对他们说凡是办事情起初就应该想好后面怎么办也就是你们刚才说的收场问他他当初是怎么想的!”说过柳至往外面走一身雪白麻衣飘动向外面等候的一堆雪白麻衣走去。

    几个老成人面面相觑有一个明白几分:“这里面像是有事情?”另一个人再寻思下:“柳至平时做事不鲁莽也不喜欢和莽撞的这几个人亲厚这件事情不寻常。”

    “不然咱们再去宫里问问娘娘?”

    几个人打马进宫皇后听过冷笑一声:“外面怎么办我管不着!就像柳至让人打了我也管不着。”

    老成人们出宫抱定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思往大理寺来。

    到了大理寺见雪白一片那一堆人不用认也知道是自己家里人。

    看热闹的人挤得满满当当但这一会儿没有喧哗。一大片雪白肃杀如雪地无垠的素衣还有手举白幡的白花花一片好似雪林子似的不要说把别人震撼就是柳家自己的人看在眼里也跟着腾腾的热血涌动。

    正中间簇拥的几个人一个是柳至面沉如水眸光犀利。在他身边最近的几个有中年长须满面威严有少年气盛腰间有剑手按剑把斜眼若睨不是柳家会出主意的就是柳家爱惹事的。

    爱出主意的和爱惹事的以前并不和契。

    动脑袋瓜子的人嫌弃爱惹事的拔刀就相向。爱拔刀的瞧不起动脑袋瓜子的人说畏畏缩缩。

    今天全让柳至揽在一个阵营里本来嘛这也是柳家齐心对外的时候几个老成人本来抱定劝的心思见到这一幕想兄弟齐心还怕什么?也跟着热血沸腾走过去对柳至招呼一声他们为进宫麻衣没有穿让家人取来也各披一件把雪白飘然更是壮大。

    颜大人在公堂后面光听就头疼恨恨的骂欧阳老大人:“为你好你还不知道!”骂上几句有人回话:“欧阳家也到了大人请升堂。”

    ……

    “啪!”惊堂木一拍颜大人定晴往两边看。柳家的地位高站在左边。白花花一片孝衣加上孝幡组成一道雪白方阵。

    右边是欧阳老大人面色涨红了紫紫了白几个家人扶着他才站得稳。

    颜大人心头冷笑这一看就知输赢的事情欧阳老大人你往宫里告御状以前你没想到吧?

    平时看着都官袍在身有几个吆喝的人开道又都往宫里去看不出你盛他衰。这时候就跟铺子里大扫荡似的谁的存货多这就一目了然。

    这官司审都跟没审一样反正欧阳家吃亏是别打算找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欧阳老大人他也不肯放手颜大人是老公案才能到大理寺里为官真的要审他能轻松有余这就当庭先问:“二位大人你们状告何事?”

    柳至向他侧过身子欧阳大人也侧过身子但面皮上一哆嗦把嘴紧紧闭上。

    以身份来论柳至有优先回话权。这东西跟中了秀才就见官不跪一样是等级特权。

    柳至朗声回话:“回大人那日我带着家人起早往城外祭祀丞相不想半路上遇到欧阳大人我身着孝衣自然避他不想避之不及官轿直撞上我。我恼了要轿夫陪礼轿夫倒也罢了轿子里欧阳大人把我骂起来说他们家宫里有娘娘赶着进宫见娘娘什么人也不怕轿夫撵我走让我打倒谁想到就在他家附近他叫出家人我的家人不服两下里争斗他和我一起去打御前官司不想他的儿子带人赶上来长街上又争斗一番。大人我无辜受欺实难忍耐因此呈上状子请大人明断!”

    这一番话说得能声传数里公堂外面的人也能听到欧阳大人更能听得清楚只气得身子摇摇晃晃手指柳至就骂:“你说话不亏心吗!”

    “你个老狗不亏心吗!”柳家的少年反唇相击。

    柳至拦下他们让他们不要说话凝视欧阳大人:“老大人你亏不亏心?”

    “老夫办事说话从不亏心!”还没怎么审欧阳大人就气喘吁吁。颜大人瞅着他都可怜可怜你上了年纪你拼不过可怜你怎么还看不清眼前?

    见柳至一声冷笑:“说得好!”对着欧阳大人踏上一步转眼间暴怒满面眉间拧成一团眸子已经赤红。

    “你不亏心!你背后打的什么主意!你不亏心你在这里当众全说出来!你不亏心?那说说你们全家不守本份痴心妄想陷害良人!”

    柳至加重语气缓而沉声地重复:“全——家!”

    欧阳大人眼前发黑耳朵几乎让这两个字震聋。柳至是暴怒但并不是咆哮。但这两个字全家把欧阳大人惊得心思粉碎。

    全家?

    包括父子们也有女儿容妃在内。

    全家?

    欧阳大人且惊且疑且惶然早在柳至寻衅他时他就有数。这会儿是又一次的证实。虽然没有明着证实但疑惑全数解开。

    为什么柳至撞自己的官轿带着一帮子人显然有备而来直冲家门。

    自己是官轿他冲撞有罪。但官轿撞人知法犯法也一样是罪名。

    引出后面一系列顺流而下几不可收拾的局面欧阳大人现在明白在家里苦闷苦思想不通没得罪过柳至的糊涂现在醍醐灌顶般直入心思深处形成一句话。

    算计别人别人算计回来。

    欧阳大人嗓子里嗬嗬有声有痰上来说不出来话也吐不出来卡得他一阵猛咳家人们扶着看着更是可怜。

    看热闹的人总有议论:“看这老头儿也蛮大年纪。”传到柳至耳朵里他大声道:“我们家也有上年纪的人我们虽不敢说多孝顺也不办糟心事情不让长辈们跟着犯忧愁就是。装可怜这事情我们也会!”

    雪白方阵让开从最后走出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互相搀扶着有一个人走一步就站住一只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柱着拐杖原地猛咳几声再走上一步再站住扶膝扶拐杖原地咳上几声看上去老态龙钟比欧阳大人还随时会玩完。

    看热闹的人哑口无言见他们慢慢走出来开始捶胸顿足:“丞相啊你为官数十载没有辛劳也有苦劳。还记得那一年京外发水灾丞相你不眠不休为赈灾忙碌还记得那一年……如今你尸骨未寒老不死的欺辱你还敢当着人来比老我们这把子老骨头看不下去我们不站出来儿孙们生生让他欺负死!”

    柳丞相一生为官还是办过好事的全让他们一一的提出来。

    欧阳老大人直着眼睛顺过来嗓子也一个字不敢再说。情急之中想到今天这是审案子吗?今天这又成了一边儿倒不是?那坐上面的大人你耳朵聋了你不管吗?

    对颜大人看去颜大人听得津津有味模样。颜大人是看得见的但装看不见。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双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你没听过吗?何况你欧阳家还没有双拳也不是饿虎。

    此时欧阳大人方能领略一些颜大人苦苦劝和的真意也把父女父子们最早商议时的话想起来。

    “柳家人多袁家势大都不是我们能面对的人只能就中取便。”

    这就中取便一直在说一直在互相提醒怎么就演变成直接对上呢?

    欧阳老大人是正气也没有底气也不足能力又不够人手又欠缺这就越听越怔忡时外面有人尖声叫着:“我要喊冤我要状告欧阳家我冤枉啊让我进去!”

    围观的人一听公堂里九重热闹上这像是又能添上一层围的人虽然多也互相帮着吆喝:“又来告状的了让出路。”

    颜大人不由自主对着柳家人看上一看心想这是柳家安排的才是。再看来的人颜大人更坚定这心思。

    欧阳大人最近又气又病一出来颤颤巍巍好不惹人同情。但先让柳家的老头子们比下去和来的这个人相比更是天上地上。

    过来的这个人白发苍苍不说还掉得疏疏落落跟秋风卷过的野草地让人看着就心酸。

    再看她的面皮皱纹挤得鼻子眼睛嘴唇都快认不出来让人头一眼先看到无数纹路随后才能想到这是一张人面庞。

    半旧衣裳扶着一个同样半旧衣裳的男人像是祖孙又像是母亲和小儿子走一步一哆嗦一哆嗦后再走上一步要说这里最老最可怜的她说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欧阳大人气得发抖他不认得这个人就先听着。

    男子扶着老妇人艰难下拜老妇人看着老口齿却还灵便:“回大人我娘家姓胡别人都叫我胡妈妈男人去世的早以说媒为营生。远路赶到这里不告别人告这一家姓欧阳的!”

    颜大人听听这说话这不是没见识过公堂的人就问:“呈上状子!”

    胡氏回道:“我不会写字但不容易寻到这里请大人容我说上一说。”

    欧阳大人醒过神怒哼一声:“大人大理寺几时小民案子也直接受理?应该让她先往顺天府去!”

    颜大人还没有回话柳家的人鼓噪:“又办什么亏心事不敢在这里讲?”

    胡氏别看老回话敏锐:“大人如果您不答应我我就到外面擂鼓去。我知道欧阳家有后台大理寺不敢接还有什么衙门敢接?”

    有人起哄:“好!就在这里告他!”

    欧阳大人气得脸色又发白颜大人就胡氏当堂回话。瞄一瞄柳至紧盯着胡氏像是兴致高涨模样颜大人又疑惑这个人不是他找来的吗?

    柳至正和身边的人道:“这个人是谁找来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回答没有都认真来听胡氏要告什么。

    ……。

    “我一生做媒无数最会牵线搭桥。”

    颜大人和柳至全露出笑容难怪她话说得流利也不怯场。

    “那一年是……”胡氏报出年号算上一算是十几年前。

    “我们当地有个人家哦我是……。”胡氏又报出来欧阳大人愣住颜大人和柳家的人全恍然明白。

    这是欧阳大人以前任官的地方。

    “有人对我说呀胡妈妈有门好亲事你可知道?我说哪一家你告诉我我多多的谢你酒和肉。她就说咱们这里的有个官儿官儿不大生出一个好姑娘让人推算过是个凤命只可惜呢时辰错了一星半点儿。我说那太可惜这就由凤凰落下来一层。”

    “老贱人我打死你!”话说到这里欧阳老大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上来对着胡氏就打。胡氏旁边还有个男人呢一把推开他老大人太过虚弱往后就要摔是他的家人扶住。他的家人上来就要打那个男人柳家的人跳出去好几个颜大人让衙役们分开。

    围观的人兴奋得不行:“打啊再打啊。”让颜大人喝住。

    待公堂上静下来颜大人和颜悦色的问欧阳老大人:“您还让我审不让我审?您不让我审您这就请走吧我这就进宫把这差使交卸我办别的案子。”

    再糊涂的人看到这里也知道这里面必然有内情。

    欧阳老大人虚弱的摇着脑袋他刚才使足了力又把自己弄得发晕。但现在他看着再可怜也不会有人同情他。

    甚至有人低低地道:“刚刚凶的人不就是他?”

    欧阳大人无话可回柳家更催着审。胡氏接着往下说:“我问过姑娘的八字落下来我做久媒人我知道这就是个高攀不能的命正好手里有两个好人就往她家里去想赚媒人钱。没想到”

    在这里愤怒上来手指住正喘息不匀的欧阳老大人:“这这这位……他把我大骂一顿说他们家姑娘是个好命不轻易许人。骂我想讹诈亲事骂我打听他家姑娘八字!我做媒人的打听八字是正经事!”

    公堂上更静胡氏涕泪涟涟:“我一气回家心想这亲事我说也罢不想他又让人到我家里闹事直到我居住不能搬离那里。”

    欧阳大人嗓子里格格有声又有痰涌上来。而围观的人布衣百姓们占大部分对强权的事情都起共鸣媒婆并不招人喜欢但是家家离不开的行业又有胡氏出来苍老颤抖有人恨声道:“一看这老头子就不是好东西!有儿有女的打官司怎么还让他一个人出来?这不是讹人吗?”

    有人劝着:“不要说了他家就一个女儿现在宫里。”那人忙闭上嘴但话已经传开都对欧阳老大人那老迈模样看上一眼生上一丝的烦恶。

    颜大人在此时问道:“这是旧年的事情你也已经搬开为什么你旧年不告他直到今年远路进京来告状?”

    “大人容我说下去我们小门小户哪有许多银子搬开五十里到邻县里。本以为这就无事不想他恶毒心肠!不肯放过我家暗中找人谋害我幸好我为人搭救。这就害怕索性搬回老家才算安生。大人呐我也是刚强好胜的人这口气怎么能忍!等我寻他要告时他搬到京里等我再寻他时就是今天。”

    这番话在情在理颜大人也觉得从心思上看是没有破绽。

    古代交通不发达打听个消息指不定半年一年甚至三年都有可能。一个布衣到处打听官员衙门口儿上都不见得告诉她一晃十数年也有可能。

    颜大人沉吟不语暗想这棘手案子算让我摊上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欧阳家就一个女儿这老妇人说的不是别人只能是容妃娘娘。要是她说的对容妃娘娘不是凤命在宫里也长久不到哪里去。

    而且从眼前来说容妃得罪皇后这气运像是不太好。

    但牵涉到娘娘又有凤命不凤命的事情这案子审个不好里外不是人。

    就再看欧阳老大人想从他面色上看出些什么。这一看只见欧阳老大人面如死灰眼睛微闭靠在家人肩头半死不活模样。

    这胡氏说的句句是真!

    ……

    欧阳大人一个外官死乞白赖的往京里活动父女都不算是绝顶聪明的人也没有靠山还把女儿往太子府上送为的就是欧阳容的八字与凤命差上一丝半星。

    欧阳大人前半生官运一般但不影响他艳羡别人。打听来打听去越听越歪。和一部分的人一样认为当官发财一靠黑心二靠裙带。

    他早年不肯给欧阳容定亲是为女儿与凤命擦边。后来不肯给女儿定亲是想往京里送人。

    不是凤命?不是皇上就是太子。皇帝已偌大年纪离退位不远中宫有太子根基深厚欧阳大人就计划把女儿送往太子府中。

    胡氏上门要定亲仗着她媒婆的嘴说什么不是凤命就只能是落架凤凰下半句是不如鸡。媒婆从来爱胡说欧阳大人当时官职又不高胡氏想钱胡说不对欧阳大人气怒上来把她大骂撵出家门。

    媒婆不是个招人喜欢的行业因为有些心黑口毒。不成亲事胡氏不恼她冲撞欧阳容的凤命让大骂一通胡氏回家就到处败坏欧阳容名声说她什么颧骨高克夫什么眼睛尖败家有的没有编造出来欧阳大人不上门找她事吗?

    一来二去胡氏敌不过搬开五十里继续胡说。欧阳大人一不做二不休找几个人野外截住胡氏也差点把她给害了但胡氏让人搭救胡氏知道厉害就此搬回老家。

    十几年没见欧阳大人都把她给忘记初见她时都没有认出来。等胡氏说出来几句认出来是她要打她这地方又不对又有柳家在旁虎视眈眈这就由着胡氏全说出来。

    他的神色让人一看就知道颜大人暗叹一声这真是时也运也命也欧阳家该倒运。

    算算日子胡氏进京不是快马接不来。这要不是柳家接来也是背后有人。背后有人只能是他欧阳家得罪了人。

    颜大人想我劝也劝了他不听我算仁至义尽接下来公事公办。

    惊堂木再一拍喝问道:“胡氏!你和欧阳大人争执谁是证人?他暗害于你又有谁是证人?”

    十几年的事情一般来说物是人非但胡氏并不迟疑:“回大人当年他与我争执那城中还有人知晓。他让人险些害我在路上我命大让人救下这个人现在京中!”

    在场的耳朵全支得高高的颜大人再喝一声:“报上名来!”

    “他说姓袁当年在太子府上当差说我要去报官他可以为我作证。”

    柳至直了眼睛颜大人还没有明白过来时胡氏道:“他的名字现在我不敢说他现在是侯爷忠毅侯!”

    ……

    好似一个霹雳炸开苍穹炸得这里认得袁训的人全发蒙。公堂上瞬间寂静如无人处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颜大人一阵一阵的发晕为欧阳大人想想都背上发寒。今年撞着什么了?先得罪皇后娘家现在太后娘家又让扯出来。

    不容他多想柳家走出一个人往上一拱手大声道:“大人请忠毅侯前来才是!”说过欧阳大人直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

    “爹爹叠个小老虎”福姐儿把个花帕子放到父亲手上。袁训接过来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扑哧一笑:“加福爹爹不会叠。”把帕子还给女儿:“去闹母亲。”

    他坐在水榭上纳凉视线里看着怀瑜和怀璞爬树。没安生一会儿小女儿找来提出这样的要求。

    福姐儿嘟起嘴儿母女面容生得相似看上去活脱脱小小宝珠在嘟嘴。

    “母亲说半天没见爹爹让来闹爹爹。”福姐儿又把花帕子送过来小身子往父亲怀里一偎再次要求:“叠个花蝴蝶。”

    “爹爹不会。”袁训轻笑。

    福姐儿笑眯眯:“加福会加福教爹爹。”

    袁训哭笑不得:“你会还让爹爹叠?”

    “母亲说的半天没见爹爹让闹爹爹。”福姐儿认认真真取出另一块花帕子在手上把第一块还是给袁训手中花帕子在袁训膝上摊开颇有先生模样:“爹爹你看先这样”

    袁训对着花帕子发呆跟女儿学叠帕子?看看自己大手手心里老茧还在这是陪女儿叠帕子的手?

    抄起福姐儿举得高高在上福姐儿格格笑着小脚乱踢。

    “战哥儿怎不和你玩?”

    “他回家去说下午再来。”福姐儿笑得像个小精灵:“我找爹爹玩。”

    袁训认命:“好吧咱们去骑大马怎么样?”也比叠帕子说出去好听。福姐儿说好父女才要动步关安过来笑得不言而喻:“侯爷大理寺的大人们到了”怕袁训听不明白又补上一句:“柳家和欧阳家今天上公堂。”

    袁训想了起来揉揉额角:“他们一拖再拖我都把日子给忘记。”看手里福姐儿乌黑眼珠子等着自己袁训放下她俯身柔声:“爹爹有客人加福去闹母亲吧。”福姐儿想想:“那去闹哥哥!”

    说一声:“爹爹快些回来”对袁怀瑜袁怀璞过去。袁训含笑看着女儿到地方和关安出二门往书房里来。

    “侯爷”三个人过来见礼。袁训认上一认颜大人邝大人许大人。袁训微笑:“什么风把三位吹来?”又失笑:“我还没有官职我不担心你们是上门来提我我没有亏心事你们只能是来喝酒的吧?”

    三位大人一起抹汗心想真的是这样那谢天谢地。

    福王府修的差一点儿就不比宫中差夏日浓荫密布花草飘香。三位大人进来以前是满身臭汗。进来以后是凉风徐徐。听过袁训的话都想要真的是来吃酒那叫一个赏心乐事。但事实上呢是来熬心费神还担心着不落好人。

    邝大人官职最高他先开口:“侯爷取笑谁不知道侯爷是忠君爱国的人别说没有事情就是有也不敢上门来提您。”

    袁训一乐:“那我备酒。”叫一声关安下面的话还没有说让邝大人打断。邝大人苦笑:“吃酒是好事但我们公事在身得先请教侯爷一二。”

    “请说。”袁训抬抬手大家一起落座。

    邝大人眼睛瞟颜大人颜大人陪笑:“侯爷今天柳家和欧阳家上公堂是我主审这官司。审到一半出来一个人她自称是胡氏……。说侯爷是她的证人本该请侯爷上公堂但欧阳老大人晕了过去今天没法子再审。退堂下来我向邝许二位大人呈报此事二位大人说为早有决断大胆登门向侯爷请教当年事情是您亲眼所见吗?”

    袁训收起笑容:“岂此是我亲眼所见胡氏是我亲手所救!”

    “愿闻其详。”三个人六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袁训正色道:“当年我还在太子府上奉命办差。办的是什么差太子府上有记档三位要么你们去太子府上查要么我不能说!”

    三个人齐声道:“那是那是。”

    “有一条路在镇外有野林子看着就人烟稀少。见到几个大汉打一个妇人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三拳两脚我打倒那几个人本应该把他们就地送往衙门但我有事在身不能为这种小事耽误。我就把胡氏救起送她走到有人烟的地方让她自去报官。怕她要人证说出我的来历又我正好往衙门里去在衙门里留下证词胡氏若是告状证词早为她备下也免得她往京里寻我不容易。后来没有人找我也没有人给我回音足的过去两年我和那衙门里人通音信他们说无人告状大人们想苦主不告我又能怎样?就把这事丢下。”

    袁训清清楚楚说完笑道:“大人们可以去那衙门里调如果后任官不混我的证词应该还在那里。”

    三位大人默然这事巧了还真的忠毅侯能当人证。

    邝大人叹息一声:“欧阳家还真的做下亏心事情。”

    袁训置身事外模样:“没做亏心事人家就敢来寻他?”板一板面容严肃地再道:“苦主既然找过来这事情又牵涉有我三位大人别说我话在前面。这胡氏可要紧的很她若是有个不对像是我也跟在里面做假!大人你们说是也不是?”

    ……

    邝、颜、许三个人走出忠毅侯府他们从角门进出但不远处就是正门看得一清二楚。那威武的石狮子还是原样五间的大门铜钉生辉。

    许大人长叹:“这亏心事做多了发作时也难过。”

    “是啊这忠毅侯也扯进来了。”

    “这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太后娘娘的娘家全和欧阳家气运不和啊。”

    三个人同时有个结论:“活该他倒霉!”拂一拂袖子对这官司怎么结都心中有数。忠毅侯虽和欧阳家没有过了明处的矛盾他却明白的表明立场。

    “这胡氏可要紧的很”这是忠毅侯的敲打。胡氏要是出了事横死在哪里忠毅侯他不答应。

    三个官轿抬起来轿杆明亮在街上划出一道光影。三位大人的心里也尽皆明亮起来。

    这就不用麻烦纠结什么宫里什么娘娘欧阳一家对上两家他还能有好吗?

    ……

    “谁又掺和进来?”欧阳容颤声地问。她下巴本不算尖病得成尖尖小下巴。看在欧阳老大人眼里又添一层心疼却无能为力。

    他哭一声:“娘娘要保重才好。”再哭第二声:“忠忠毅侯是她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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