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陇上行(13)

小说:黜龙 作者:榴弹怕水
    “龙头陈内务带客人到了。”

    春暖花开贾闰士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正在写什么的张行而后者赶紧盖上文书起身准备出迎。

    不过尚未走到门槛前他便诧异起来:“贾越呢不是让他去接人吗?怎么是陈大头领领入来?”

    “不是贾大哥带的北地客人是陈内务带的清河客人。”贾闰士立即补充道。“在前堂坐着陈内务说请龙头去一趟……三四个姓崔的一个姓房的。”

    张行瞬间恍然可不是嘛北地都来人了近在咫尺、马上要发生大规模战斗的清河当面这里这家人要是坐得住就怪了……再清高最起码也得来求个平安符吧?

    不懂这个怎么从白帝爷之前一直延续到现在的?

    实际上看人家专门找了跟黜龙帮关系紧密的房氏做梯子便晓得恐怕该懂的都懂。

    一念至此张行想了一想便来吩咐:“谢大哥不是从西面来了吗?请他过来还有那个冯氏出身的降将冯端一起叫来去做陪客我马上就到。”

    贾闰士得令离去张大龙头又回去案后干坐了一会盯着自己的文书发了会呆这才重新起身乃是出了后院门转过弯去上了一道挨着公房的长廊再拐进县衙前大院。

    到此处便已经闻得县衙大堂上谢鸣鹤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快活但张行并不出声而是径直从侧门进入了撤了主位、摆了许多几案椅子的县衙大堂内。

    入得堂上只见除了陈斌与谢鸣鹤、冯端负责文字工作的头领祖臣彦居然也在此处然后一起陪着五个人闲坐其中两个中年人三个青年人全都是进贤冠、宽袖长袍面色偏白……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行总觉得为首的那个中年人似乎还有些面熟。

    这些人见到张行突兀进来陈斌几人自然是齐齐起身行礼冯端更是惊的如兔子一般跳起来躬身执手不敢失了礼数……崔房五人当然晓得这是正主到了便也都一起避席正经躬身执手倒是也不曾失了礼数。

    张行只是给自己预留的座位旁从容拱手还礼便顺势来问:“在下张行诸位喊一声张三便可……不知清河何处贵客如何称呼?”

    “龙头这位是崔肃臣清河崔氏六房之一的郑州崔出身族中行二三征后弃官归家;旁边这两位是他族弟清河本家大房二十六郎崔宇臣、二十七郎崔宙臣还有小房下一辈的七郎崔元并;还有这位是清河房氏十七郎房玄远……他算是帮内三位房头领的侄子。”引人的陈斌自然一一指点。“听说龙头将陵这里设行台便往这边来探望。”

    张行闻言说是没有半点惊讶那是假的。

    一个明显的问题在于这清河崔氏主脉虽然号称六房分布极广但这次到底是清河本家大房小房当面遇到了事情结果派来一个家在荥阳的郑州崔过来是什么意思?…当然这个问题很快也就得到了解答。

    “暴魏无道打压贤良。”谢鸣鹤接过来抢先在旁言道很显然也知道问题所在而且表达欲过盛。“崔氏六房只有郑州崔一房因为早年一并入关陇得以出仕稍得延续父祖光耀……但便是郑州崔里崔二郎他父亲一度都督六州军事也在暴魏开国后免了要职做了空头郡公……这一代更是只有崔二郎兄弟三人来得及做到登堂入室所以清河崔氏河南河北四房多是他们往来出面。”

    张行这才醒悟却又觉得可吐槽之处太多以至于无力吐槽。

    须知道无论再怎么造反再怎么清高一切底气的根源都还是透过政治权力来表达的而从这个角度来说家在荥阳的崔二郎替河北这里的同族出面摆事情当然是情有可原。

    可反过来讲发迹于白帝爷之前在大唐、大周这数百年间出过十几个宰相、上百个郡守将军号称文修天下第一的清河崔氏当然是当世顶尖世族不然也不至于人人都要来攀亲戚……包括大魏皇室跟大魏仲姓杨氏其实都跟崔氏有姻亲……但恰恰因为家世太高了又是标准的河北根基所以结亲归结亲打压归打压有大魏一朝非但河北三房给压得死死的就连早早参与关陇体系的郑州崔一房也被明显的打压起来。

    这么大排场的清河崔氏居然只有眼前这位从河南荥阳过来的崔二郎兄弟三人拿得出手可还行?

    唯独话还得说回来被打压到这份上却还是能忍住行事这么统一不说还不见兔子不撒鹰说明宗族向心力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强。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自我反动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表面上张行没有半点耽搁只是正色来问:“崔二郎面善咱们是哪里见过一两次吗?是东都吗?”

    “惭愧。”崔肃臣平静拱手。“自二征时在下便一直是上柱国来公帐下的监军司马三征后张龙头沽水杀张含全军骚动我才趁机弃官归家……应该是三征路上或者是败退时在登州大营见过数次。”

    居然是来战儿的监军司马这身份出身估计跟陈斌是对等的了张行点点头便伸手示意请诸人落座自己也一屁股坐在被预留的、对着大门的这个空位上。

    结合之前的拖延很显然这位大龙头并没有对这些世家大族子弟表演什么握手言欢之类的欲望……没意思真没意思对这种出身的人而言你表演了人家嘴上不说说不定还心里嫌弃你手脏

    坐下后张三郎继续来问:“大家既是熟人就不说废话了崔二郎你们自是同族替清河大小房来说事本无不妥但你晓得清河那边情势吗?”

    崔肃臣怔了一下认真反问:“张龙头想知道什么情势?”…“从前到后按顺序来问先问个简单的清河诸族是怎么看黜龙帮的?又是怎么看暴魏朝廷的?又是怎么看清河郡守曹善成的?”张行脱口而对。

    “张龙头三征之祸咱们都是当事人我就不多说了圣人弃天下以至于天下大乱可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因为毕竟曾出仕为人臣。”崔肃臣明显有些措手不及但稍作思索还是有条不紊缓缓来答。“至于黜龙帮的诸位豪杰我其实是非常佩服的因为三征之后大河两岸虽全号称是义军但其实盗匪、义军根本分不清尤其是张金秤这种人就在清河南半郡随便杀人杀得人头滚滚谁不厌恶?这个时候恰恰是黜龙帮为义军表率与还是县令的曹郡守一起平定了此人我们都是念在心……”

    话刚刚说到这里将要入巷忽然间一人匆匆踏入门槛内打断了众人却正是贾闰士后者径直拱手:“龙头贾大哥带北地客人马上也到了只一位年长者据说还是个副司命带着两个中年人三四个年轻人明显都是好手也全都是荡魔卫出身。”

    张行瞬间失笑:“这倒是巧了平日里客人一个没有今日却贵客连番不断……诸位若不嫌弃不妨一起迎进来一起说话。”

    说着便兀自起身往外去迎陈斌、谢鸣鹤、祖臣彦、冯端等人神色各异崔氏房氏几人面面相觑但也只能起身随张行出去。

    须臾片刻便在门外见到了北地一行人只见为首一人正是年纪约莫已经五六十皮肤黝黑眼角皱纹密布但行走姿态来看俨然是身强体壮、修为不弱身后几个年轻人虽高矮胖瘦不同却也都气血充足颇有修为。

    至于几人打扮其实与大魏本地装伴类似但却人人佩了一把跟贾越类似的半长直刀然后在幞头上加了个武士小冠……实际上大唐南渡后天下渐渐流行的小冠应该本就是北地风俗军中流行的直刀也应该是北地常见式样转过来的……其中那位年长者的小冠后似乎还挂着一个白色皮毛做得什么装饰跟朝廷里武官礼服也有些不谋而合。

    见到对方年长张行倒是客气了许多直接下阶来握手:“敢问是哪一卫的司命?如何称呼?跟张三有没有交情……贾越或许已经说过张三离开北地许多年脑子还受了伤委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贾越便欲介绍孰料那北地来的副司命见到张行主动来握手便含笑上前握住然后径直使出寒冰真气来明显是个凝丹打底的高手同时不耽误言语:“无妨的小贾全都说了。”

    张行面色不变同样寒冰真气涌出与对方在手上对抗然后好奇:“司命这是何意?试探修为还是北地真有这个礼节?”…“都有的。”那老司命只是来笑同时手上真气不断。“这叫坦诚相见最好耗得双方真气全无才好说话……张三郎尽管放开顾虑尽力试一试。”

    张行自然不客气寒冰真气渐渐放开余地只往手上输送不断且越来越强两人“交手”处灰白色宛若实体的真气也都清晰可见。

    但对方修为明显不止是个凝丹一手寒冰真气也是深厚至极。

    而不过十数息后试探完毕的张行干脆全力施为对方明显也严肃起来一时间周围冷气与热气相交弄得水汽弥漫但很快冷气的范围越来越大地上凭空出现霜花许多人都忍不住打寒颤只是强行撑住罢了。

    又过了一会那老司命估摸着什么强撑着来笑却似乎笑的更开心了:“可以了……”

    张行面不改色缓缓减下真气二人这才在满是白霜的县衙前重新正经握手说话。

    “老夫姓黑叫黑延。”老司命笑道。“是荡魔七卫里白狼卫的副司命。”

    “所以黑司命这挂的是白狼尾了?”由不得张行乱想刚刚对拼的时候一半眼神都在对方头上的这根乱晃的白色毛皮上了。

    “不是……那是貂跟朝廷大官帽子上的貂是一回事或者说朝廷大官的貂尾本就源自北地传统……不过便按照这边说法北地七卫七镇我也算个登堂入室的戴了不算坏规矩。”握着对方手黑延依旧笑意不减。“至于白狼卫得名于白狼水而白狼水得名于当日黑帝爷当年猎杀龙种白狼隔了那么久不是真有白狼的……唐时那里又在白狼水北面筑城唤作柳城所以柳城镇和白狼卫便是北地东侧三卫三镇中最靠南最方便过来的两地了大司命也为此把这活就归到我身上了。否则真要说亲近还是让你舅舅过来最合适但他在铁山卫中间隔着许多势力和山脉反而不方便。”

    虽然早就出于好奇对北地的地理、军事、经济稍作研究但适应了真气好多年的张行还是有一种回到当年刚刚穿越时的奇异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那位舅舅可还好?”

    “挺好。”黑延有一说一。“听说你出息了也不说要打断你腿了但还是忧心你。”

    “那我那舅舅……是什么情况?”张行终于把这话问出来了。“我只晓得他叫黄平。”

    黑老司命愣了一下周围人无论是跟出来的头领、明显警惕的崔房子弟又或者是北地来人包括贾闰士等亲卫也全都愣了一下。

    然后黑司命强忍某种怪异来答:“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年轻时闯荡过然后你爹妈去后只在铁山卫做执事算是卫中比较出挑的修为也高天下动乱后……地气翻腾他应该已经凝丹了。”…张行点点头记下了这个讯息。

    接下来真气撤掉两人都不谈什么私事而贾越也继续做了正经介绍:

    “除黑司命外这两位也是执事……这位朱去疾朱执事在白狼卫里负责对外商贸的;这位黑衷黑执事是负责军务辅佐的;剩下这几位俱是护法也俱是奇经修为为首的这位叫白沛熊看他身形便晓得为何叫这个名字任督二脉已通是个好苗子另外两个是大洪小洪兄弟大洪已经通了督脉最后这个叫刘恩却不是北地人而是东境人二征坏了事是从东夷渡海逃到北地的……”

    张行连连点头一一记下然后却是与那老司命一起把臂进入。

    入得堂上两拨人通了姓名来历重新又推让了一番到底是让老司命堂而皇之与张行并坐中央……只能说好在撤了主位方便摆椅子。

    众人坐定一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尤其是两拨人各有说法。

    便是谢鸣鹤也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不过尴尬的片刻之后张行倒是直截了当的选择了对话的对象:“老司命亲自来必然是有教导既然已经握手试探便不必说虚话了……你们找我来做什么?”

    “行吧老夫倚老卖老先说一下……”那黑老司命得了言语也直接去了顾忌。“荡魔七卫是当年黑帝爷所设制度流传数千年为此隔着山海外面人总以为我们是野人蛮种一般尤其是白帝爷出来后这千年凡事讲制度又说三辉压四御什么的反正是瞧不起我们但我们既然能数千年不倒肯定是有我们说法的……”

    “这是自然。”张行面上颔首心里却有些无语专门开场说这个废话不就是心虚嘛肯定还是制度落后啊。

    只不过这话肯定也有道理就是不知道具体原委到底是什么估计得亲眼走一遭才能清楚。

    “张三郎我直说了甭管你记不记得若是不记得还能做下这般事业那就更说明我们是对的了。”黑老司命继续来言。“而我们现在找你自然是觉得你是能做大事的是能像你自家说的那样推翻暴魏、安定天下的……毕竟黑帝爷点选了你。”

    张行笑了笑不置可否:“黑帝爷怎么点的我?”

    “当日在北地白峰天池里托吞风君点的你一共点了五个人死了两个现在还剩你、贾越还有另外一个在北地而现在看基本上就是应在你身上了……”黑老司命严肃以对。“你就说黑帝爷此番选的争龙之人。”

    “不瞒老司命我知道自己身上有点怪异。”张行看了眼有些紧张的贾越并不反驳。“但是点选了又如何呢?贾越可曾跟你们说过我家白三娘和司马正的事情?”

    黑老司命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说过。”…“所以天下不只是黑帝爷还有四御至于三辉压不压四御不说但用辉光真气的肯定比用寒冰真气、弱水真气的多。”张行认真来讲。“三辉四御之上还有一层天意下面还有一层人心……老司命我明白来告诉你有些话你来讲我不否定甚至乐意听个清楚辨个分明因为的确可能是真的但也不必一定张口甚至大张旗鼓来认毕竟至尊们的事情是至尊们的事情咱们是人人跟人有人该做的事情……你看如何?”

    “当然可行。”黑老司命点点头:“来之前知道你受伤忘了事情便想到这层了……”

    “其实本就该如此。”张行笑道。“若是至尊真能掌握一切我便是再自以为是不也逃不出他手心吗?甚至心甘情愿、同志同心也说不定?”

    “这是自然。”老司命也再度来笑。

    “那你们准备怎么合作?”张行忽然一肃。

    “很简单。”老司命正色来答。“正式结盟便是……我们在北地跟七城之间相互纠缠日久可长久以来朝廷都是站在七城那便欺压我们现在朝廷落难我们自然要反只不过北地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势还有幽州大营镇压着也委实不能尽快撕扯出一个好局面来尤其是眼下便是结盟也只能走渤海水路联通白狼卫跟渤海郡、登州这几处地方。”

    话至此处黑延稍微一顿语气严肃了一些:“所以咱们要先组个船队平日里通商、传递消息、转运物资我不信你们不想要我们北地的皮子、铁器、战马我们自家也想要东境跟河北的那些家什物件……这样往来几次大宗要害货物走满了自然就信任了那过个一年半载谁要援兵救个急什么的也不是不行何妨出其不意来个海上背后突袭或者接应?至于说两家再进一步关系就得等幽州大营掉了到时候只在战前再细聊也无妨。”

    一番话下来张行只觉得浑身舒爽远交近攻、结盟互助、公平合理要得不就是这个吗?

    于是当即点头:“好说就这么办!咱们是要歃血喝酒还是要指着黑帝爷立誓?还是写正经的文书?”

    “随便。”黑延放松下来格外坦荡。“要我说都没有先卖给我们送几船漆器、陶器、瓷器、茶叶来的有用……”

    “这倒是。”张行也笑。“那就这般定下?黑司命且在我们这里多待几日走走看看我这边文书、盟誓全都给整一套等那边登州和渤海的海船汇集起来咱们就一起交换文书、盟约定誓对外公布?”

    “好!”黑司马拊掌来笑。“我就知道此行会格外干脆……贾越写信过去时还有些忧虑忧虑个什么劲?脑子忘了那也是北地的汉子。”

    “不错我就这样的汉子。”张行笑言以对复又去看白沛熊几人。“你们几位北地汉如何?可要学贾越这般在帮里留下?长些见识学些东西再回去?”…几人相顾一下白沛熊站起来拱手:“俺们几个过来就是听到北地出了个真豪杰张三爷干的好大事想来看看的顺便整了艘船护着黑司命过来而已!”

    张行大喜。

    怪不得黑延也没提这事原来本就不是他的人而且也没提什么黑帝爷点授……荡魔七卫组织度还真够散的还神权怎么就几千年不倒呢?

    这边说好张行终于好像记起来座中还有几个姓崔的了于是赶紧来看崔肃臣:“崔二郎咱们之前说到哪里了?”

    崔二郎沉默片刻居然没有如祖上无数经典案例那般搞出点什么花招言语来只是心平气和来答:“张龙头你之前问我们是怎么看朝廷怎么看黜龙帮又怎么看曹善成的?我也答了。”

    张行恍然:“哦对那你的意思就应该是朝廷无道暴君无行但你们不准备反抗也不准备声讨;至于黜龙帮和曹善成都算是能整顿秩序的你们谁也不支持?是这个意思吗?”

    崔肃臣沉默片刻点头应声:“乱世之中升斗小民求个护身符罢了……别无他意。”

    张行再度笑了起来:“可若是这般你们求什么护身符呢?你都说了我们黜龙帮是讲规矩的你是荥阳人我没记错的话你兄长承袭的是东郡公而我们帮内徐世英徐大头领如今正做着有实无名的东郡公……我不信你不晓得我们帮内规矩和地方的稳定。”

    崔肃臣一时无言以对但还是勉力来应:“主要是清河这里还不太清楚而且事关全族生死存亡不敢不来走一遭。”

    “清河这里不清楚是假的怎么可能不清楚?”张行还是摇头却又点头。“但后半句却让人无话可说乱世之中刀剑无眼我看史书以崔氏之清张氏之华卢氏之实李氏之沉于乱世中稍有强弱之分明也只能尽量敷衍于粗俗武夫以求家宅安宁这才延续至今……只不过升斗小民四个字还是虚伪了真正的升斗小民哪有资格说话?也看不到危险吧?此时恐怕正在被曹善成编练城防呢!”

    在几个北地人饶有兴致的注目下崔肃臣站起身来愈发尴尬:“时穷势穷自保都难委实惭愧于乡梓。”

    “你也不要哭穷。”张行摆手严肃起来。“既然黑司马他老人家开了个好头我也不做什么琐碎事了……这样好了你若是非要护身符才安心我给你亲笔文书保你清河崔氏家宅平安……但你们须将家宅大小仆从多少授田分布一一与我报上来否则我怎么知道是你家不是你家的呢?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将多少成丹、多少凝丹多少奇经多少正脉有没有宗师都什么年纪是男是女哪一支哪一辈也要报上来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跟朝廷勾结准备做内应?”…崔肃臣没说话跟着站起来的什么宇宙早已经瞪大眼睛然后连忙摆手:“这如何能成?”

    “首先……”张行坐在那里叹气道。“你们不来我们黜龙帮也不是会破坏生产、劫掠私财的人;其次你们便是来了可若是族中有什么坞堡据点也还是一定会平掉的高利债也一定会烧掉官奴一定会释放掉私奴一定会官价赎买出来对应的授田也要重新来授税赋也要正常来收……但是放心我们不搞株连也不强迫参军做事只是要摸清底细这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们有什么额外索求?”

    崔肃臣沉默不语。辈分稍小、年纪也最小的崔元并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来问:“若房氏如何?”

    张行看了一眼来做中人的那个姓房的毫不迟疑:“一视同仁。”

    崔元并瞬间哑然。

    而崔肃臣犹疑片刻到底是没再多言只是拱手来对:“张龙头容我等与族中做商议。”

    “反正离得近。”张行笑道。“来去自由。”

    崔肃臣苦笑引得张行诧异。

    陈斌终于开口:“龙头这几日忙着整军的事情不晓得前线的样子曹善成已经开始监视崔氏、房氏了往来其实没那么轻易……只让崔七郎私下走一遭就好其余肃臣兄他们留在这里住下便是。”

    张行恍然却反而觉得人家曹善成这么干没毛病……你崔氏和房氏不就是正在私通“反贼”吗?只不过没谈拢而已。

    当然这不影响他面色如常:“那正好就留在左近看看看看我们黜龙帮如何做事最好能看出来些施政得失也好帮我们拾遗补缺。”

    崔肃臣拱手应声。

    就这样今日的之会面到底是一分为二一方痛快的不得了另一方却又只能说是不欢而散了。

    其实与北地来人的见面也不能说是圆满譬如贾越从被点破后就明显不安只不过张行从听到对方也是估计什么点选后心下对许多事情醒悟反而懒得理会。

    不然呢?还要再研究一下神学劝对方成就心中莲花盛开?

    这事还不如清河崔氏的事情要紧呢?

    “他们不是想做什么大头领那是个人的事情这些大家族没那么夸张也没那个本事直接管到个人行为主要还是想要宗族特权尤其是人身依附上的。”公房晚餐后众人例行讨论张行一语道破。“但河北这里我连黜龙帮的大头领都不给门户私利何况是他们?凭着一个姓氏就要白占便宜?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当日我还是个黑绶的时候江东八大家都也抄了!”

    谢鸣鹤置若罔闻。

    倒是陈斌认真来答:“我待会和谢兄一起再去试探下崔二郎这是个表面文弱心里有丘壑的。”

    “好。”张行点头以对。“来战儿的监军司马肯定不是虚架子……但是心里也要有准备这种世家子弟最麻烦的就是纠结什么都纠结既想进取事功留名立业又担心会肇祸;既想安稳富贵又不甘碌碌无为不能掌握权柄……说白了是家大业大惯得真逼到急处就一条路了反而没那么多事。”…陈斌重重点头似乎很认可这话冯端也没有吭声只是坐在角落里乱想。

    就这样且不说张行如何只讲陈斌与谢鸣鹤离开县衙往安排的住处去寻人敲门之后便发现四五人俱在而且正在谈的火热也是当场失笑而谈话着也只是大笑却没有避讳的意思……只能说果然是世族名士做派。

    陈斌想了一下直接含笑负手来问:“诸位你们看我们张龙头是何许人也?”

    崔肃臣一声不吭。

    倒是其族弟崔宇臣当场来对:“咄咄逼人、絮絮叨叨、苛刻无礼望之不似人君。”

    一瞬间谢鸣鹤和陈斌居然觉得很有道理……可不就是如此吗?便是张行在此怕是也要拊掌大笑他一个穿越四年的键盘侠要是能似人君那可是真是天命所归了。

    孰料一旁崔肃臣反而反问:“如二十六郎所言人君当似何?”

    屋内一片沉默。

    半晌崔宇臣才试探来答:“最起码威严持重不苟言笑然而内里聪明言则必中笑则施恩海内怒则降祸万里?”

    “如是如此我还真见过这么一位……陈大头领也见过吧?”崔肃臣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如此之人堪称当世圣人陆地至尊。”陈斌未及言语谢鸣鹤先反应过来然后忍不住大笑。“可惜这样的圣人不能在河北作威作福反而跑到江都让江东江西淮南动辄降祸万里了。”

    崔宇臣尴尬到了极致这才晓得自己的理想型君王居然是那位延续了先帝打压河北政策甚至更进一步几乎毁了河北的活圣人。

    “若是这般……二兄以为这位张龙头如何?”崔宙臣赶紧转移话题。

    “依着我说眼下局势说什么人君太早了而且这位龙头今日置黑帝点选为无物明显也没有称王称霸的姿态年纪又那么小咱们妄自拿什么人君来说话本身就显得不妥当。”崔肃臣诚恳来对。“至于双方谈事情更是各有所求且力有不同也不必苛责。”

    众人纷纷颔首。

    “不过我当日正是因为这位龙头作为才从御驾那里离职的而且应该是前后脚顺着东境往西的黜龙帮起事以来我也几乎全在旁边来看……所以我其实一直在看这位龙头举止对这位张龙头的评价也是不少的。”崔肃臣继续来言。“譬如当日此人杀张含内史舍人、渤海封常在侧便朝南衙虞公来喊:‘虞公我早说乱天下者必此人也’!而我在路旁满地泥泞潮热难耐不禁驻足而叹:‘乱天下者未必是此人’。”

    众名士各自一振。

    而话至此处崔肃臣稍一顿其他人也都屏息凝神:“至于今日思索他这两年所有所作所为所谓首倡抗魏连乌合之众行浅薄之信定粗糙之政军稍整、人稍聚、政稍平如今沿途陇亩亦稍齐则又添一语那就是……安天下者未必非此人!”

    ps:大家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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